完美洗白  这个壶寿的所作所为,已经成功地激怒了袁绍。

  袁绍率大军直奔斥丘,日夜打造攻城器械,摩拳擦掌,发誓要夺回邺城,把壶寿等人的脑袋砍下来垒一座京观。

  都说触底之后会反弹,袁绍倒大霉过后,也开始交好运。先是曹操快速剿灭于毒,前来助战。紧跟着,传来一个好消息:袁营诸君的家眷都平安无事。

  据说有一个名叫陶升的黑山贼小头目,他不仅心地善良,还非常崇拜袁绍,崇拜到什么程度呢?邺城城破的时候,陶升派人守住邺城的西门,将袁绍以及其麾下文武重臣的家眷全部送出城,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一直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还没完,过了一段时间,陶升听说袁绍在斥丘,又殷情地雇好马车,把袁营诸君的家眷送到斥丘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袁绍很重视妻儿,尤其疼爱他的小儿子袁尚。但黑山陶升这般大献殷情,实在不合常理,让袁绍非常疑惑。

  面对袁营诸君的疑虑,陶升一脸敦厚,解释说:“小人是觉得从贼没有前途,想投奔袁公,谋一个正经出路。”

  袁绍一听,这是弃暗投明呀,说明跟着我袁本初才有好前程,这么有面子的事,必须同意。

  就这样,陶升凭借着送还众人家眷的功劳,完美洗白,并且华丽变身,从黑山贼变成将军,官拜建义中郎将。

  袁绍还专门设宴,给陶升接风洗尘。

  开宴时,辛评看陶升有点眼熟,他回忆了许久,才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在阳翟郭的老宅里见过这个人,好像是郭嘉的侍从。

  然而无论是郭嘉,还是陶升,一举一动都非常自然,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相识,这让辛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宴会全程,辛评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那个陶升。如果真有猫腻,也只能试着从陶升那里寻找破绽。郭嘉的脸皮太厚,想从这浪子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纯属浪费时间。

  华灯初上时分,宴会上的宾客开始陆陆续续散去。

  郭嘉举起酒樽,樽内清冽醇香的液体晃了晃,他有些微醺,仰头饮酒的动作相当豪放,一线酒液从唇边流淌而下,顺着他那弧度优美的下颌,没入浅色的领口,青衿上很快湿了一小片。

  他完全没有察觉,依然潇洒地起身,于光影交错之中,向外走去。径直走到辛评的马车前,转身望着跟在身后的辛评,青衣融入暮色中,咧着嘴笑:“仲治(辛评字)送我一程?”

  辛评:果然又被发现了。

  他将郭嘉拽上车,耐着性子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附近没有其他行人,田丰等人的车驾都离得比较远,车夫是家生子忠仆,辛评揪住郭嘉的衣领,压低声音:“郭奉孝,你弄个人投到我主帐下,安的什么心?”

  郭嘉用折扇敲开他的手,也压低声音说:“我能安什么心?你想啊,要是陶升只护送辛氏、郭氏和荀氏这三家的家眷,你们几位打算怎么和袁公解释?要是不护送家眷,公孙瓒任命的冀州刺史严刚就驻扎在附近,万一被他劫去……”

  辛评沉默了片刻,狐疑道:“我不信,你这浪子突然大发善心,肯定没什么好事,快说!休想蒙混过去。”

  郭嘉坦然和他对视,目光中的笑意一览无余:“我经常做好事,不信你问公则(郭图)。放心,从今往后,陶升是陶升,我是我,各为其主,两不相干。”

  辛评稍稍安心,奉孝这家伙,不靠谱的时候固然非常不靠谱,但对待友人,确实真诚,让人没话说,像陶升这种暗棋,本来没必要暴露的。而曹操和袁绍之间,哪怕关系再好,将来也必有一战,要是易地而处、换他在郭嘉的位置上,未必肯放过袁绍的家眷。

  后来,辛评派人去盯梢陶升,暗中观察了几个月,发现这人真就老老实实地在袁营待着,一心一意当官,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就在袁绍的军队轮番进攻,壶寿快要守不住邺城的时候,军报显示:公孙瓒重整旗鼓,再次逼近界桥。

  袁绍召集众人议事。

  沮授建议派大将鞠义前去抵挡公孙瓒,给攻城多争取一些时间。袁绍不置可否。

  别驾从事、田丰出列,“主公,曹将军治军有方,可以牵制公孙伯珪(公孙瓒)。”自从知道郭嘉在曹操麾下,田丰就谋划着消耗曹操的兵力。

  公孙瓒麾下有很多骑兵,而曹操这边全是步兵,没有强弩,缺乏弓箭,青州军的装备完全属于民夫自备,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对上公孙瓒只怕要吃大亏。曹操正要推脱,他身后有人突然轻轻踢了他一下。

  袁绍看向曹操,这个能征善战的小弟,势力发展太过迅猛,已经让他心生忌惮。他犹豫良久,说:“孟德可愿意替孤拖住公孙伯珪(公孙瓒)?待孤拿回邺城,必有重谢。”

  曹操回头,就看见郭嘉正优雅地端坐,目不斜视,不像是刚刚踢过人的样子。在他身旁,戏璕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是他们几个私下约好的手势,看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也不像才踢过主公。

  曹操起身,正色拱手,“操能有今日,多亏本初兄相助,能为本初兄分忧,求之不得。”

  离开袁绍的中军帐,曹操问戏璕:“志才为何让孤答应?”

  戏璕耸耸肩,深墨色的眸子一眼望不透,“若不去抵挡公孙瓒,就要去攻城。邺城一旦被攻破,壶寿必死无疑,他一定会死守。而袁绍急于夺回邺城,恐怕会不惜损耗兵力。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去对付公孙瓒更好。”

  没错,最损耗士兵的作战方式,就是不计代价、毫无技巧的攻城。

  曹操、戏璕和郭嘉三人并马而行,曹操用马鞭指着北面幽州的方向,“我军虽精锐,但武器落后,还都是步兵,尤其是青州军,相当于一群拿着棍棒的农夫,志才和奉孝打算怎样抵挡公孙瓒?”

  天上流云飘过,光线蓦地变暗了一瞬,郭嘉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面容有些模糊,显得下颌的弧度异常精巧美观,风扬起他的衣袂,猎猎飘舞。

  “普通的步兵对抗骑兵确实有难度,不过青州军不一样,他们特擅长种地挖沟,用来牵制骑兵有奇效。等到了界桥,主公一看便知嘉所言不虚。”

  深挖沟堑?这个曹操也能想到,然而他不觉得这样就能挡住公孙瓒的铁骑。但郭嘉看起来胸有成竹,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反正比去攻城靠谱。

  回到曹营,曹操下令全军拔营。他负着手,在营地中观看士兵拆军帐,突然问身边的两位军师:“方才那一脚是谁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