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和卖药郎细细上来检查。

  在蝴蝶忍沮丧地摇头,说看不出原因时,卖药郎也沉吟了片刻。尖耳朵的男人想了想,说:“晕倒应该是体力不支的原因。但他在渐渐老去……可能是虫的作用。”

  炼狱杏寿郎眼睛亮起来:“是什么虫?”

  “我不知道。”卖药郎摇了摇头,他看着炭治郎,神色明显地黯淡。他道:“我不了解虫,要说了解……还是炭治郎对这方面知晓一些。但是,他为什么会招惹上这种虫呢?”

  卖药郎的手被自己按得发白,他喃喃自语:“炭治郎……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走入的廻陋是否毫无意义?不,换句话说——就算他一次又一次地倒回时间,无法挽回炭治郎,也是件既定的事情吧?

  ……那可真就是世界上最最最难过的事情了。

  在座的诸位都早已悄然知道,灶门炭治郎其实是心存死志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富冈义勇来的路上,轻轻说:“大概是家破人亡的时候吧。”

  炼狱杏寿郎等人并不知道这一回事。但听到‘家破人亡’四个字的时候,大家都同时心头一紧。

  他们知道灶门炭治郎以自己长子的身份为傲。遇到事情时,总爱冲在前头——大抵也因为觉得自己是长子,必须比别人更多地承担责任。

  在这样的年代,长子就是这样的存在。而灶门炭治郎的责任心比寻常人要更加出众一点,也难怪他会成为这样的人。

  ……而如此在意自己家庭身份的炭治郎,在年少时就遭遇这种事情……心存死志,倒似乎也成了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我醒了啊。”祢豆子的眼中含着泪水,她小声却十分坚定地说:“我今后一定会陪在哥哥身边的!那个笨蛋哥哥真是的。这分明不是他的过错啊,为什么要将这种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呢?我是长女,我会和他一起走下去的。”

  炼狱杏寿郎敲击了一下船上的木板,低声说:“总之,先把他从鬼之中保下来。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火焰一般的男人笑道:“我还想让他也成为柱呢。这么强的实力,这么好的性格。不管是柱还是奔走的培训师,只要他愿意,鬼杀队随时可以为他张开怀抱啊!我以我炎柱的身份担架,我对他的未来超有信心!”

  他没有说宽慰的话,但这样展望未来的话语简直胜过千言万语。

  蝴蝶忍笑着说:“还有我这个虫柱哦。”

  富冈义勇开合了一下嘴,竟然也缓缓抿出一个笑容。他道:“我也是。”

  他们细细订好了计策。遇到普通的鬼或者下弦,就提刀杀过去。遇到上弦,就让身为柱的炎柱和水柱冲出去,虫柱负责保护剩下的人。若是碰到了无惨……

  那就以两位柱的性命去换取其他人活下去的保障。

  “那是下下策,也是最好的策略。”卖药郎平静地说,“人类竟然会有这样的觉悟吗?难以想象。”

  炎柱冲他笑了一下:“炭治郎也是人类。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什么种族中,总是有或卑劣或不堪的存在的。你不应该否认其他大多数人。”

  卖药郎叹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或许吧。——总之,先救下炭治郎再说。”

  。

  此时此刻,听见卖药郎的那一句自言自语,大家都心头一紧。

  富冈义勇颤抖地说:“他……他明明是最热爱生命的人啊。”

  到这种时刻,他竟然是第一个反驳这点的人。

  或许,他潜意识里总是相信炭治郎的。对方是茁壮生长的幼苗,坚韧不拔,遇到什么都不肯认输。是这样的他挽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回到人间。

  富冈义勇跪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灶门炭治郎的脸庞。

  水柱很快就发现,这是灶门炭治郎第一次在梦中舒缓眉目。

  他往日在睡梦中总是轻轻皱起眉的,嘴也是紧抿着的。偶尔会吐露些细碎的话语,但是支离破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富冈义勇在这点上与他一样。但自从水镜离开之后,情绪似乎便轻盈了许多。在见到已逝的故人之后——便再没有那种心头被大石压住的感触了。

  水柱抚上对方花白的发色,他感觉自己的眼泪随着沉重的悲哀一滴两滴落到地上。

  对方的呼吸越发清浅,起伏的胸膛中,心脏越发迟缓。年轻人的生命似乎被按下了快捷键,于是迅速地过度。几分钟对他而言就是一年的时日。他又有什么过错?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他呢。

  有天赋的人……就该如此不幸吗?

  蝴蝶忍低声说:“他现在的骨龄……已经是五十岁了。”

  炼狱杏寿郎松开手,他珍重的总是细细保养的刀剑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干涩地说:“——以这样的速度,离他死去,还有多久?”

  以热情著名的炎柱眼眶有些湿润,他重复了一遍:“还有多久?”

  蝴蝶忍颤动了一下手指,她转过头,不忍地说:“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我不知道。”

  这还是她往好里说的结果,真实情况只可能更糟。

  炼狱杏寿郎追问:“有办法能救好他吗?”

  “你知道的……就算有办法,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找到。”蝴蝶忍残忍地戳破现实:“而且我制药的设备并不在身边。”

  “他才十六七岁,”炼狱杏寿郎低声说,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他甚至来不及享受无惨逝去,人们把他当做英雄的战果。可却要在这里死去?这太难过了。”

  卖药郎冷淡地说:“我会去找廻陋。总能找到一个让他活下去的法子。”

  祢豆子沉默不语。

  时间在众人的悲哀中快速流逝。

  忽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声响。无限城渐渐坍塌。这座本就不该出现的城失去了领导者,早就该消逝了,却不知为何等到现在才终于消失。

  而被众人环抱的少年,容颜渐渐老去。白色的头发蜿蜒,上面染上的血液早就干涸。祢豆子轻轻抚摸黑红色的固体,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哥哥……”

  “你不要走好不好,哥哥……你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吗?我才刚刚苏醒,只与你见上了一面。求你不要老去,好不好?”

  但是对方的吐息还是无法逆转地微弱下去了。

  而无限城也在那一刻,正式与世界告别。

  天旋地转之后,刺目的光芒照耀。

  原来已是清晨,太阳渐渐升起。

  怀中的少年唇角带上笑容,他安静地失去了呼吸。

  。

  在树林之间,灶门炭治郎睁开了眼睛。

  “炭治郎哥哥!”小女孩鼓着脸,“你终于打算回来见我们了吗?”

  灶门炭治郎转过头,他看上去有些惊讶:“……这里是彼岸?!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炭治郎哥哥!你,你难道还打算远离我们吗?”男孩子的眼中蓄满泪水,他抽噎地说:“我们真的好想你,我和爸爸妈妈都很想你。你明明可以在梦里来这里,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看我们?”

  灶门炭治郎开合了一下嘴,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女孩们,再望着远方正向这里迈步的父母们。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因为这是我的错啊。如果不是我,大家分明能好好活着的。”

  “炭治郎。”父亲走过来,他抱紧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受对方汩汩流动的血液,他明白这是只有活人才拥有的事物:“难道我的病死你也要当成你的过错吗?”

  瘦削的男人低低地笑出声:“不,这分明是万物时令,自然变化。我是一贯不相信什么命运,什么鬼神的。但是我看着鬼来到了我们家中的那一刻,确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悲伤的。因为我知道,死亡竟然是避无可避的事情。他们拖延了片刻,没有立刻下手——不过是察觉到了你的存在而已。”

  男人悠长地叹息:“明白我的意思吗?炭治郎,这并非是你的过失啊。相反,我们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日……让幸福的时光能够多停留短暂的一秒,还是因为你啊。”

  “是这样吗?”灶门炭治郎睁大了眼睛,他的泪水夺眶而出。父亲的话究竟只是宽慰,还是说这才是真相呢?他无法分辨。男人朝他笑了一下,一脉相承的笑容里满是宽慰:“炭治郎,我会骗你吗?”

  炭治郎混乱地摇头,他求救地看向母亲。

  女人故作忧愁地皱起眉:“哎呀,虽然我很想因为你很长时间不来看我,而向你撒谎。但是呢……”

  她轻点炭治郎的额头,说:“看你快要哭出来的份子上。告诉你吧。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一切也真的都不是你的错。像你爸爸说的那样,你已经努力做到最好啦,炭治郎,我们大家都以你为荣。”

  灶门炭治郎吸了吸鼻子。

  “你还不回去吗?生魂离体。再晚一些回去,祢豆子就要担心了。”父亲促狭地朝他眨眨眼:“难道你还在自责吗?告诉你,你要是以后再不来看我们,我们就等待几十年之后联手把你揍一顿。如果你敢还手——”

  弟弟妹妹嬉笑着接到:“那就让祢豆子姐姐凶你。”

  灶门炭治郎笑了:“嗯。”

  他露出过很多种笑容。有宽慰的,有慈悲的。有开怀的,有不忍的,但他从未露出这样轻松、释怀的笑容来。他暖玉一般的眼睛被泪水擦拭,终于倒映出太阳一般的光辉来。

  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地笑出来?

  他的父亲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终于确定这总是钻牛角尖的,令人担心的长子是真真正正地放下了这个心结。他含着笑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这少年太过单纯。只要是家人说的话,他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也亏得他的家人是足够实诚的人,他们全心全意地希望——灶门炭治郎能够从过去的阴霾里解脱。

  灶门炭治郎沿着长长的光脉走出,黑暗之中,他第一次觉得这道路是如此明朗。温柔的光洒在离去的路上,炭治郎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抱紧自己,发出无声的哭泣。

  他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啊。

  大家一直没有怪罪我。我的家人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太好了。

  这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我,真是太幸福了。

  。

  在吸露之岛的几人陷入静默。最终第一个打破静谧的是蝴蝶忍。女人低声说:“我们该走了。带上炭治郎,我们一起回去吧。”

  ——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将他埋葬起来。

  没有人应答她。

  蝴蝶忍觉得自己此时的冷静甚至有些恶心,她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残酷。但是这种情形下,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的。她也不介意当一个恶人。蝴蝶忍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你们分明再了解不过啊。期望带不来一个人的复活。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他不可能睁开眼睛了。”

  “奇迹……总是在发生的。”

  谁在说话?众人茫然地对视一眼,在意识到并非是对方开口之后,突然眼睛一亮。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却竟然一时之间不敢去验证。

  灶门炭治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膛开始起伏,花白的头发自下而上恢复成原来的色彩,脸上的纹路都像是被橡皮擦拭一般抹去。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尽管话语还是带着些许有气无力。他轻轻拍了痛哭的妹妹,笑着说:“别为我担心啦。我回来了。”

  灶门祢豆子红着眼睛问他:“哥哥,你难道还有求死的念头吗?”

  少年虫师风淡云轻地笑道:“不用担心啊。这怎么可能还会有。”他停顿了一会,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啦。没有什么必要再死一次了。”

  富冈义勇和炼狱杏寿郎站起来,两人冷冷地道:“哦,是吗?”

  “解释一遍刚刚发生的事。”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扫荡下来,倍感压力的灶门炭治郎突然有些心虚。

  这两人的眼眶似乎都有点发红……他们刚刚不会是真心实意为他哭过一遍了吧。

  ……那他的罪过可就有点大了。

  卖药郎挑了挑眉,给他递去一杯水。少年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尖耳朵的友人也补上一句:“务必在一句话之内概括完全部过程。”

  灶门炭治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没有呢?”

  卖药郎面无表情地抽出退魔剑:“你说呢?”

  不,等等,说好的形真理才能开剑呢?!

  卖药郎看出了他脸上的惊恐,但是他真的不开心极了。少年生命慢慢流逝的无力感还缠绕在心头。与之而来的是莫大的不真实感。他慢悠悠地道:“形是你老去的样貌,真是我们几人的愤怒,理是拔剑的结果。我随时可以开退魔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灶门炭治郎深吸一口气:“我引诱童磨闻下吸露,然后引来无惨的注目,接着就这样了。”

  “吸露?”

  灶门炭治郎于是又把吸露的原理解释了一遍。

  卖药郎皱起眉:“怎么把它从体内驱散掉?”

  灶门炭治郎揉了揉鼻梁,含糊地说:“要开个小刀。它的主体寄存在鼻腔内,取出来就没关系了。”

  看他的神色不是在说谎。

  炼狱杏寿郎蹲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吧,那换个问题,无惨死了,鬼也都消失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灶门炭治郎笑道:“我的本职工作可是虫师啊。当然是四处游荡,去解决虫引发的事端啦。”

  炼狱杏寿郎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不,先跟我们去一趟鬼杀队吧。”

  “?”

  “杀了无惨,我们至少得为你开一场庆功宴。身为最大功臣的你可必须到场啊。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开庆功宴了。”炼狱杏寿郎拍了拍他的肩,隐去了那一句‘晋升为柱的庆功宴’。就当是他小小的恶作剧吧。只是炭治郎如果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直接逃跑。所以他还是不要知道真实缘由比较好。

  三个柱的推荐,五个鬼的头颅,还有鬼王的逝去。这个有足够实力的少年绝对是可以成为柱的。

  从今天起,九柱就要变成十柱了啊。

  炼狱杏寿郎想:十全十美,也是不错的寓意。

  富冈义勇也蹲下来,他平视着炭治郎,半天没说话。

  炭治郎的笑容从灿烂到逐渐僵硬:“那个,义勇先生,怎么了?”

  富冈义勇才慢吞吞地开口:“你现在也应该没力气走动了吧。来,我背你。”

  他们慢慢地来到岸边的船上。

  祢豆子开始跟哥哥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些年沉睡时她所梦见的光怪陆离的景色。蝴蝶忍坐在一旁含着笑听她说话。待她停下来时,炼狱杏寿郎会担任起活跃气氛的责任,富冈义勇也改变平时沉默的状态,认真地倾听并偶尔应答上两句话。

  灶门炭治郎偷偷拉了拉卖药郎的袖子,他眉宇间全是担忧,眼底却十分清澈:“给我记好了,千万别走进带着暗香的黑色洞穴啊。”

  卖药郎笑着轻吐一口烟。是啊,炭治郎什么都不知道。但,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走入廻陋的理由了啊。

  烟气慢慢落在风中,随着海风飘散。卖药的青年说:“放心。对了,之后愿意与我同行吗?鬼可都消失了,这次别找借口搪塞我了。”

  灶门炭治郎冲他笑笑:“好嘛。到时候陪你一起就是了。”

  现在是清晨,初升的太阳就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这个红发红眸的虫师少年——恍若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一直以来都在订阅的亲亲!

  写这篇的途中其实一直有些消沉,因为数据真的……挺糟糕的233能坚持下来还是因为基友的鼓励和大家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上一篇文的数据很差,所以我写这篇的时候在想:是不是我的文风不太适合自己?我要不要换一种方法去写?这篇的开头现在回头一看……其实挺糟糕的。果然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风格比较好。痛打两个月前的自己一顿,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啦!

  这篇的后续不会再开番外啦,故事到这里就可以了。

  新文预计就是专栏里的[综武侠]主角模板画风不对,7月末开左右。我现在在犹豫是写炭炭还是写一哥。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收藏我的专栏也可以~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下一本我能可以吸引到你们的注目,也希望下篇文能再会熟悉的你们。大家拜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