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谷莲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认真观察着五条悟的表情:“你刚才说的祓除老鼠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往后一仰,手臂懒洋洋地垂在身侧,他解释道:

  “覆盖东京的白雾你还记得吧。幕后主要有两个人, 发动异能力的涩泽龙彦以及推动这一切的费奥多尔。涩泽龙彦死在了杰的手中, 而费奥多尔当初是用一个情报才换了自己十分之一的性命, 情报内容就是京都校有学生被诅咒师策反, 与咒灵为伍。”

  “之所以说是他是老鼠, 因为费奥多尔是地下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最大的一只老鼠。”

  然而当初用费奥多尔十分之一性命换来的情报被松谷莲无伤无障碍拿到了……这让五条悟觉得有点亏。

  其实当时五条悟在得知卧底姓名的时候还一度觉得这笔买卖挺赚的,毕竟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算是查也很难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最多只能使用排除法,但是一来耗时过长,二来咒术师都挺疯的,很难保证不会有人出现迷惑行为干扰视线。

  但是刚才松谷莲都把卧底最主要的特征形容出来了……这跟让加茂宪礼当着五条悟的面大喊卧底的姓名有什么不同啊!

  松谷莲听完却觉得没什么:“这样反而更加确认了卧底的真实性, 说明不是加茂宪礼给我们下的套。”

  五条悟“刷”地一下抬起头, 露出笑容:“我有被安慰到诶!”

  “所以那个卧底究竟是谁, 这么久了你有查到什么别的信息吗?”松谷莲问道。

  五条悟已经满血复活了, 笑意嚣张:“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啊。京都校的卧底是二年级生与幸吉, 他是以肉·体强度换取术式范围以及超额咒力输出的天与咒缚, 这种情况连反转术式都无法进行治疗,也只有你说的那个咒灵的术式才有点可能。”

  “他们之间也定下了束缚,可能是一方提供情报,一方承诺用无为转变为对方进行治疗。”松谷莲说完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可是与幸吉被策反的时间远远在加茂宪礼与咒灵搭上关系之前啊……”

  这只能说明在咒灵们正式与加茂宪礼达成同盟关系之前,加茂宪礼就已经十分清楚真人的生得术式……但是真正定下束缚应该是之后的事了。

  毕竟单纯只是加茂宪礼和与幸吉的束缚, 恐怕需要加茂宪礼履行义务的时候, 真人不仅不会治疗与幸吉, 恐怕还要睁大眼睛看着加茂宪礼受到反噬时的悲惨模样。

  所以束缚的双方一定包括了真人。

  “或者那个加茂有别的方法能够治疗与幸吉,不过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至少我没有听说过。”五条悟“啧”了一声,“但是我让人调查了一下加茂宪礼,很奇怪的是加茂家并没有关于他的消息。另外,除了与幸吉之外,至少还存在一名校长以上的高层人士也与其他势力有勾结,但是勾结对象尚且不能确认,高层卧底究竟是谁也还在调查中……真烦啊,要不干脆全杀了吧?”

  松谷莲知道五条悟只是发牢骚说说而已,若他真的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咒术界高层恐怕都已经换了好几茬了。

  目前情况有些复杂,之前选择了更加麻烦深入的解决方式果然是正确的,不然只能解决表面的人,藏在背地里的势力无法连根拔起,无论杀多少人都无法真正地解决问题。

  “‘加茂宪礼’这个名字应该不是假名,用加茂作假名还提及叛出加茂家未免也太多此一举了……难道是因为叛出家族的原因才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吗?”松谷莲撑着下巴想了想,“有机会我再试探一下,另一个卧底我也会注意的。”

  五条悟拿起眼罩正想戴上,忽然停下了动作,转眼看向拧眉苦思的松谷莲:“莲,那个给我看一下。”

  ……怎么还记着呢,松谷莲无法,只得顶着烧得通红的耳根进了卧室。

  虽说每次装备好卡牌之后他很淡然,但是还没装备卡牌的时候有人这样专门等着看未免也太羞耻了吧!

  松谷莲呼出一口气,一咬牙一跺脚,装备上了「库洛洛的全套装备」。

  ……

  “唔……”

  五条悟难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地盯着松谷莲。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它们对你深信不疑。”

  哪怕是五条悟在看到现在这样的松谷莲时,也忍不住手痒了……这看起来未免也太反派了。

  虽然无论是表情、动作以及习惯其实都没有什么改变,但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飘渺气质以及骤然变得深沉的眼睛,是在动漫里一出场就能让观众确认反派BOSS身份的程度。

  “加茂宪礼应该是知道我在高专执教的,好几次都在试探我。”松谷莲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噙着并不深刻的笑意。

  五条悟站在局外反而看得更清楚:“比起怀疑你的目的,恐怕忌惮你连咒术高专都混得进来的警惕更多吧。你现在这个状态欺骗性太强了,很难相信你是个好人。不过他既然没有跟咒灵说,就是想私下跟你交流,看来他也是个二五仔。”

  松谷莲眉梢轻抬,不紧不慢,慢条斯理道:“那么时机到了他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说完,松谷莲又询问:“悟之前说想试一下术式被抽取的感觉,现在还依然这么想吗?”

  之前每次五条悟这样说的时候,松谷莲因为担心十天的CD,一直没有松口答应,现在倒是有了另外的办法。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了松谷莲的言外之意:“当然了,你现在终于肯答应我了吗?”

  松谷莲身体前倾,手臂搭在冰凉的桌面上,示意五条悟靠近一点后,抬手放在五条悟的手臂上,因为无下限的缘故,无法真正地触碰到。

  “不用解除术式。”松谷莲收回手,“你的无下限术式只能作用于自己吗?”

  五条悟:“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松谷莲右手具现化出盗贼的秘笈,往前伸了点:“手掌贴到封面上。”

  五条悟没有犹豫,解除了无下限术式将手掌贴在血色的骨印上,几乎是在瞬间,六眼就看出自己的术式消失了。

  “诶?”五条悟握了握拳,感觉有点新奇,“原来没有术式是这种感觉,这本书也是你的异能力吗?制约条件有几个?手掌贴在封面上,见到术式……还有询问相关问题?”

  “全中。”松谷莲没有翻开查看无下限术式的具体内容,“因为有公开术式这种东西存在,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咒灵都没有保护自己术式的观念。”

  五条悟嘟囔道:“笑得好像坏人啊,莲。”

  “……”松谷莲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你的术式已经成为了秘笈的其中一页,只要我翻开查看不仅能得到详细信息还能够获得术式的使用权。”

  “真是bug一样的异能力。”五条悟也不急着要回术式,反而思考起别的问题来,“虽然能够正常交流的咒灵很少,但是也有许多能说话的咒灵,傻是傻了点,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只能是手掌吗?有些咒灵没有手怎么办?”

  “手是限定条件。”松谷莲将代表五条悟的书页撕掉,盗贼的秘笈紧接着消失在掌上,“没有手的我也没有尝试过。”

  “那回头找到有手有术式还能说话的咒灵就不直接祓除了。”五条悟感受到了术式的回归,做了一下产品比对,“这个好像比锁链那个还方便一点。对了,所以你之前要我装作很在意那张白纸就是因为这个异能力吧……”

  “嗯,让它们以为夏油的术式在你这里。”

  不管加茂宪礼有没有本事打探到五条悟的消息,反正松谷莲已经把细节做到位了。

  这可是身为二五仔的职业道德。

  ————

  即使有按下去讨厌的人会死的按钮,我大概也不会按 。但是如果有“讨厌我的人”会死的按钮我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

  “翼同学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爱,他们三个也都知道,之所以会吹捧你赞美你,是因为你是个轻浮的女——”

  砰——

  ……

  被烫下第一个烟疤的时候,吉野顺平还会觉得痛,但当右边的额头满是烟疤的时候,吉野顺平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真讨厌啊,故意那么说我。”

  翼双手环胸,恼羞成怒地盯着靠坐在铁网前的吉野顺平,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了泥土中翻滚着的甲虫,表情倏然一变,红唇翘起,黏糊糊地说:“让他吃那个吧。”

  三个男生顺着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看过去,纷纷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小翼好讨厌吉野啊,竟然想出这种主意。”佐山将甲虫捡了起来,转头暧昧地看向翼,“是因为他看了你吗?”

  “你明明知道!”翼推了佐山两下,迫不及待道,“快让他吃!”

  吉野顺平尝到了口腔中的血腥味,那是他牙齿咬得太紧被拳头打到的时候撞出来的伤口,额头上刚烙印下的疤痕沾上了泥土,碎屑顺着鼻尖滑落,连同皮肤烧焦的味道。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泥土中,浸软了一片。

  吉野顺平攥着拳头,瞪到干涩的眼睛看着佐山拿着甲虫的手越来越近,以及他身后畅意笑着的翼。

  那些阴暗的、恶意的笑容扭曲成一张张惨白狰狞的面具,从肉·体的躯壳上剥出,围绕在吉野顺平身旁,黑洞的双眼、撕裂的嘴角肆意折磨着他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吉野顺平感觉自己要从某一部分裂开了。

  甲虫离他的嘴唇越来越近,吉野顺平被数只手臂按得动弹不得,嘴巴也被掐着脸颊强迫张开,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嘶哑模糊的抵抗声,却对愈发靠近的甲虫无能为力,然而就在这时——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响起的陌生男声让欺负同学为乐的几人纷纷一吓,以为是家长或者愿意管这件事的老师,真正看过去的时候却呆住了。

  凌乱的白发下是紫红色的皮肤,血红色的眼球,缩到极小的瞳仁……一眼看去几乎脱离人类范畴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脖颈、手臂上爆起的青筋不时鼓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们砸成肉泥。

  恶魔一样的男人咧开嘴:“我说,你们么在做什么?”

  他扭了一下脖子,缓缓走近,遍布血丝的眼睛在几人身上依次掠过,最后落在吉野顺平身上。

  吉野顺平低着头,慢慢地抬起眼。很难说清那非人的瞳孔之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情绪,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狂躁与血色,但是莫名的,又带着几分看器具般的冷冽漠然。

  仅仅只是孤身一身,也没有什么武器,带给佐山几人的压迫感却让他们无法喘息,下意识地后退数步,看着他的脚步停在吉野顺平身边。

  “你、你是来找吉野的吗?”佐山声音颤抖,几乎快要站不稳,“我们和他没关系……”

  松谷莲弯下腰,手指曲起从吉野顺平的手臂上勾下血液,骤然缩减的距离让厚重不少的血腥味钻入鼻尖,他呼吸沉重了一瞬,抬手将血液甩开。

  吉野顺平在松谷莲靠近他的时候便石化住了,流着冷汗动弹不得地任由对方从自己身上刮下血液又匆忙甩开。

  直到那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他才再次感受到了胸膛的起伏。

  “听不懂话吗。我问你们,在做什么?”松谷莲有些克制不住地紧了下拳头,从吉野顺平身旁走过,逼近瑟瑟发抖的佐山四人,“再不回答我的话……”

  他没有说完,忽然哑声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几人身上,心里承受能力最弱的翼瞬间腿软,手指痉挛地拽着佐山的衣服滑落在地,泪水混杂着睫毛膏黑乎乎地流在脸颊上。

  被她一带,其余几人也控制不住地纷纷瘫软在地。

  “我们……”西村承受不住地大喊:“我们只是在教训他!他偷看小翼的胸,目光恶心透了,这种男生不被教训才是不可能的吧!”

  “我没有!”

  吉野顺平挣扎着站起来:“我没有偷看她。我说过了,我说过了我没有!”

  之所以会被冠上偷看女生的恶名,只不过是因为声称被偷看的女生在利用无辜的人来确认自己的地位。

  对这些人,无论揭示多少次真相,他们也都是看不到的。

  松谷莲看着捏在佐山指间的黝黑甲虫,视线中的几人愈发惊慌失措,他露出核善的微笑:“你们在加餐吗?我来帮帮你们吧。”

  “不要——”

  戛然而止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在校园里闹出这样的动静,却迟迟没有学生或者老师寻声过来查看,仿佛这里被下了帐一样。

  或者,是人心中的帐。

  松谷莲眼神没有什么起伏地看着昏倒在地的佐山,他连甲虫都还没有拿到手,曾经试图让别人吃下甲虫的人就已经吓晕了。

  “自己都这么害怕,却能加害别人。”

  他抬眼看向缩成一团的另外三人,眉间暗色浓重:“你们也是如此吗?”

  回答他的只有啜泣以及颤抖着衣物摩擦的声音,像一群被吓破了胆子的羔羊。

  吉野顺平呆呆地站在松谷莲身后,脑中忽然变得空茫一片。本该亲密无间的同学诋毁他、欺辱他,陌生又奇怪的人却能够伸张正义。

  是他没有反抗过,才会被不停地选做霸凌的对象吗?

  不是啊,即便满脸都是伤,即便被嚣张跋扈的同学堵在社团活动室里,吉野顺平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也都敢去说、去做。

  可是老师对此视而不见,同行的同学跑得飞快。

  最终只剩他自己,陷落在沼泽中。

  大家都对此漠不关心。

  吉野顺平忽然想到,第一个说出喜欢的反义词是漠不关心的人……下地狱了吗?③

  ……

  松谷莲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冷静。

  上午给五条悟展示「库洛洛的全套装备」的效果时,他习惯性地将「恶魔化」也装备上了,后续却没有与「库洛洛的全套装备」一起被卸下。这就直接导致他在吉野顺平家没有看到人,来学校找吉野顺平的时候一眼就被他手臂上的血刺激到了。

  猩红的血液进入视线中的那一刹那,「恶魔化」被激活了。

  卡牌的隐藏信息没什么好看的,不外乎是72h的CD以及无喊话。重要的是此刻不停涌上心头的急躁感,迫切渴望用鲜血来浇灭的摧毁欲。

  以及接下来将要持续三天的虚弱期。

  他不仅要克制毁灭眼前这一切的欲望,还不能轻易将卡牌卸下,简直是进退维谷。

  松谷莲需要回到高专之后再卸下「恶魔化」,并且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吉野顺平介绍咒术高专以及同他的母亲交流,得重新找个人。

  一开始松谷莲先联系了一年级的班主任,但是五条悟不知道又去什么无信号区出任务去了还是在忙别的,一时之间联系不上。

  松谷莲压抑着呼吸,努力保持冷静地想了下……

  一个人名忽然蹦跶着跑进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