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息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海岸。

  我又一次转学了。

  六年后,我回到了神奈川。我用爷爷和父亲的遗产买下了当年那个早已易主的房子,重新住了进去。我继承了父亲所有私藏的相机,翻出了他年少还没有放弃摄影时的作品,开始自己一个人生活。我的监护人是远房的叔叔,一个自我出生就从没见过的人,现在居然成了我血缘最近的亲人,真是讽刺。

  我转学到了立海大附中,那么巧合就是他所在的学校,到了3年级C组,又那么巧合是他所在的班级。

  但是他的座位是空的。

  几年前我在美术杂志上看到了一套名叫《窗》的六幅油画系列,画家是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其中一张刺痛了我的眼睛。怒吼的海洋向我扑面而来,被房间的窗户框住,隔绝了那吞没一切的气息。

  我在画家的名字上流连许久。

  幸村精市。

  这就是他的名字。

  我寻找着他的消息,知道了他还是个网球手,还是立海大的部长,还是“神之子”。

  还知道了他重病住院的事。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看上去和照片不太一样,我六年没有见过真人,现在只能依稀从他没有变过的笑容里找到过去那个男孩的影子。

  我染了头发,变成了金棕,换了发型,和很多喜欢耍帅的男生一样松松地系着领带。我戴上了隐形眼镜,学会了伪装的亲切笑容,非常自然地成为了一个不突兀的普通少年。

  他果然没有认出我来。我们不曾交换过姓名,如今一个普普通通还有点大大咧咧的转学生,和小时候那个阴森的男孩完全不同,说是改头换面都不为过。

  我去看了他的比赛,为立海加油,我发现了他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听说他们是十年的幼驯染。

  原来如此,是我太晚了。

  我以为我一直觉得他是我的一个珍贵的朋友,直到那天在经过画室的时候看到那样一幕。

  他被他的幼驯染拥在怀里,他们的身体被窗后的光影镶嵌了梦幻的边。背景里是神奈川的海,安静温柔,没有怒号的巨浪,也没有阴郁的雨。

  他们在拥吻。

  我没有看下去,捂住了嘴巴无声地溜走了。

  后来的修学旅行,我没有选择和他同样的时间。我不知道如果再见到他会不会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的嘴。

  我想要拥抱他。

  想亲吻他。

  想代替那个人站在他的身边。

  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离开了6年,主动把那个会为了我的摄影照片含泪的男孩,抛下了。

  他为什么会哭,他为什么能看懂?

  他在我的照片里看见了什么,他明白了我吗?

  我在辗转反侧中还是没有忍住,犹豫再三仍旧翻出了最近拍的几张天空,投稿给海原祭的班级活动。我知道他负责审查,也没想过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会记得我有些变化的风格。我只是想听听他的感受,想知道那个我再也得不到回答的感想。

  我问了同班的女生,她向我转达了他说的评论。

  真美。他说。

  我能想象他眼中含着的氤氲雾气。他会愣一愣,移不开眼地盯着那些云和天空,他喜欢干净的事物,所以会被它们打动。

  我能想象,这个14岁的幸村和我回忆里那个泪眼的男孩重叠了。

  这就够了。

  这是我最美好的梦。

  我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后来,我从国中部毕业,离开了神奈川去东京上学。高中毕业后前往法国大学学习摄影。

  又是一个六年,我回到了东京,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少年了,也不再关注过他的消息。

  我有着最美的回忆,在那里,有一片海岸,住着两个无忧无虑的男孩。

  那就是我的永无岛。他们再也不曾长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