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学期末,我们一向都会恢复普通训练强度,有莲二看着就够了。”真田毫不妥协地回答,“目前最让人操心的是谁,你也该有些意识了。”

  幸村侧目凝视他,“我说过这只是个普通的检查,你不相信我吗?”

  “比起从来没有告诉我身体状况的你,我更相信医院的机器。”真田看着缓缓停下的电车,拉住幸村的手腕上车走到空位坐下。自始至终都挣脱不开那只铁腕的幸村,皱着眉瞪了一眼好友。

  “你怎么回事?”他甩开束缚自己的手,面色不虞地看着身边把自己拉着的人。“这是把我当成什么玻璃瓶来照顾吗真田,你知道我很讨厌这样。”

  从小时候认识开始,最初自己生病的时候,真田因为表现的太小心谨慎而被自己训过好几次,眼看着这一次那个神经质的真田再次出现,幸村心里的火就渐渐燃了起来,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对好友的称呼。

  真田眸中一道阴影闪过,沉默地坐在一边不做回应。幸村现在情绪不好,如果自己也发火和他争吵,两个人都冷静不下来。他只是抱着手臂看着站名电子屏,任由幸村慢慢平静下来。

  两个人到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他们沉默着一言不发,走到病院大门的时候才重新对话。

  “我去拜访预约的医生,你帮我拿好东西就行了。”

  真田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路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幸村进去的时候他站在走廊里靠着墙壁,眼神放空地望着不远处的几个检查室,脑海里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5岁的时候,幸村还并不是那么霸气的小孩子,正处于讨厌医院害怕打针的年龄。有一次因为发烧请假没来俱乐部,真田跟着幸村妈妈去医院看完幸村的时候,自己躲在门口看着那男孩因为输液的针头扎进皮肤而瘪着嘴眼角含泪。

  那是真田第一次和幸村一样,从心里产生了同样的对医院的反感。

  他不想看见幸村难受,更不想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是现在,耳边隐隐听到房间里幸村和医生的对话,鼻间全是幸村最讨厌的气味,真田的心理渐渐充满了一种无力感。

  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他以为幸村已经拥有了最完美的身体,再也不会为了生病而哭泣。

  幸村跟着医生走出办公室,真田也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却被他的手臂拦住了。

  “在这里等我吧,弦一郎,接下来的检查我自己去就行了。”幸村笑了笑,把自己的网球包递给他,“可能时间会有些久,你有事的话也可以先走。”

  “不,没有事,我会在这里的休息室等你的。”真田仔细观察着幸村的表情,没有看到一丝为难,“你要做哪些项目告诉我吧,有事的话也知道去哪里找你。”

  幸村犹豫了一下,他身边的医生笑了笑安慰他,“幸村君,这份单子也有所有的项目,让你的朋友安心也好,就交给他来办手续吧,怎么样?”男人手中递过来一个文件袋,真田接下,对他行了礼托付他照顾幸村,就目视着他们离开。

  他去办理费用手续的时候,看到那位护士同情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安。

  “请问,这些项目有什么不妥吗?”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我的反应让您担心了?”护士急忙回应,“主要是有一项检查并不常见,但是并没有什么危险,请您放心。”她转过那份单子指给真田看,“像这个钆造影核磁就是普通的脑部扫描,不过脑脊液检查会让患者稍微难受一些罢了。”

  真田看着那几个给她不认识的名词,询问具体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这些都是神经炎的检查项目,但是要用到脑脊液检查通常都是疑似颅内出血,中枢系统问题,或者因为昏迷瘫痪却原因不明而进行的特殊项目。”她扫视着少年的校服,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今天预约了检查的是你的朋友吧,他的主治医师是我们的脑神经主任,请您放心。”

  她并没有告诉这个少年,做脑脊液检查是多么痛苦的事,而要面临那些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更让她难受了。刚刚工作没多久,她还没有习惯这些患者家属的沉重心情,因此面上带出一些,却也不想因此影响这个男孩的状态。

  真田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两天看到的描述。知道幸村可能是神经类疾病之后,他自己查询了一些概率较高的病症和检查治疗的信息,无论哪一条都清楚写着运动障碍四个字。而一扫而过的照片里有一张患者侧卧在床上,医生将长针刺进他的脊椎的图片。

  那就是脑脊液检查,仅仅用于诊断就让真田心生恐惧。

  他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接触到那样的医学手段,可是却没想到,今天在幸村身上,这些检查正在一一实现。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幸村不让任何人陪同的原因了,在这样狼狈的状况下,即使是家人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吗?而全部知道这些,理解幸村的选择,让真田同行的幸村父母,是不是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会面对的检查?

  真田一瞬间意识到,强行跟着幸村来的自己是多么的残忍。而一路上一直在心里埋怨幸村任性的自己,又凭什么来强制对方在知道这些项目的时候,还能冷静沉着地回应自己?

  真田低着头,把身体埋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两个人的网球包在脚下挨着靠在一起,他怀里抱着幸村的风衣外套和围巾,把脸埋在那个人的衣服里,眼睛涩涩的。

  黑暗中,属于那个人的熟悉花香从衣服里钻进他的鼻子。这个味道无数次治愈过自己,而现在,它的主人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今年冬天照顾那些心爱的花草。

  真田接到护士的通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跟着护士来到幸村所在的病房里的时候,少年正慢慢撑着床坐起来。他急忙走过去扶着幸村的胳膊,这一次并没有被甩开。

  “谢谢你,弦一郎。”那个人的手紧紧地拉住自己,用力得真田都有些吃惊。面色苍白的人皱着眉头,尽管为了预防头痛,他在检查结束被要求平躺恢复,也还是等待了很久才被允许起来。心惊胆战的检查之后,他唯有看见真田在身边才渐渐把心放回原地。

  没有人陪伴的时候,独自一人战斗是很辛苦的。

  他握着真田的手,温热的掌心源源不断地缓和了自己的冰冷。他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看着真田坐在自己身边也舒展开眉眼。

  病房的门被推开,神情严肃的医生手里拿着一沓纸走了进来。

  “啊,幸村君的朋友?正好,你在的话我就好说了。”医生在桌旁坐下,把那沓文件放在桌上,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虽然我更希望你的父母能在场,不过通过检查中的表现,我想你或许更愿意自己先听到结果。”

  他注视着那个慢慢坐正放沉了脸色的少年,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感叹。

  “很幸运的是,根据你说描述的初期症状和脑脊液检查结果,并不是我们最担心的那个最危险的病症,不过你患的多发性神经炎的一种,和格林巴利综合征十分相似。虽然本身不危及生命,也不会很痛苦,但需要较长周期的治疗。”

  他递给起身接过文件的真田,示意两个人阅读一些可供选择的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