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梦鸠绕过一个拐角就停了下来, 对上中也不解的目光,平声解释道:“就这样把他丢下,他会闹别扭的。”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 “你是他爸吗?”

  梦鸠耸肩。

  中原中也愉快的笑了起来,“瞧见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太宰那家伙一向不理不问的,我还担心……”说到这里顿了顿, 把到嘴边的内容咽了回去,笑着说起另外一件事。

  “啊,对了,最近横滨不太平,你身在医院或许感觉不到, 但是如果碰到什么可疑人物不要靠近, 离得远远的就好。”

  梦鸠闻言诧异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危险不在港口Mafia的掌控中?”

  居然需要中也特意跑来提醒的地步!

  中原中也不禁面露为难,勉勉强强挑拣出一部分可以说给梦鸠听的内容。

  “之前龙头战争造成的损失,首领借此收拾了组织里许多不安分分子, 但也因此, 对付‘外来者’,暂时专注于清理内部的港口Mafia没法出手。”

  “异能许可证。”

  随着皮鞋落地的嗒嗒声, 中原中也忽变的脸色,成了太宰治出现时的完美背景。

  太宰治可不像是中也那样有所顾忌, 很是随意的把森鸥外的打算说了出来。

  “这个东西是目前森先生的行动目标,因此引入外来组织, 就是为了让政府在这方面松口。”

  “不过这些和青瑛你没关系, 在医院里见到可疑的人离他们远点儿,他们都是一群疯子。”

  说到那些外来者时,太宰治目光幽深, 不见一丝光亮,仿佛静谧的水潭,吞没了水面上的影子,栖息着不可知的危险。

  他的冷漠令梦鸠微微侧目,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又是双黑出场的时候了?”

  太宰治一时和中原中也面面相觑,然后共同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太宰挥手:“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我和他。”

  中原中也用帽子挡住自己变得锐利的视线。

  “首领有别的安排。”

  梦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两个,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虽然是外来者,但港口mafia的情报部门却不会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他们都是怎样的人,太宰你很清楚吧?”

  听到梦鸠的这个问题,太宰治神色不由变得微妙。

  “唔,一群厌倦战争却离不开战斗的疯子,首领的能力似乎是能看见未来?”

  未来?

  提起这个字组,大妖强大的记忆力立刻让他想起太宰前不久介绍给自己的那个朋友,视线顿时不在柔软。

  朝太宰治看去,考虑到中也还在这里,梦鸠按捺下心中的怀疑,平心静气的和他们两个聊起自己最近的活动范围。

  听到梦鸠不光是能下床行动,连痛苦都减轻了,中也显得非常高兴,然后看看时间,注定比爱摸鱼的搭档繁忙的良心人和梦鸠告了声罪就转身离开。

  当这条走廊只剩下他和太宰两个人时,恍若叹息般的询问声响起。

  梦鸠道:“你那个叫做织田作的朋友,应该是被森先生盯上了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神色冷厉而苍白,梦鸠看得心疼了,手掌捧住他的脸捏捏,然后放松了手,让他把侧脸的力量压上来。

  太宰治越是低眉顺目,越让梦鸠感觉到他的委屈。

  至于这个人心中具体是不是故意卖可怜,梦鸠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打算就这样看着吗?”

  太宰治想了想,认真道:“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

  梦鸠道:“那就先去行动,总之,保护好朋友重视的东西总会是正确的做法。”

  太宰治看着他,神情很是意外。

  “我以为青瑛你会反对我搅合进去。”

  “为什么?”梦鸠不解的歪头。

  太宰治活动一下肩膀,偷偷摸摸确定不会有人过来之后,整个人就朝梦鸠抱过去。

  一段时间不见,少年人的身量已经比梦鸠还要高了,宽大的黑色大衣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平时在人前行走可谓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然而这一刻,他却像是寻求温暖的小兽,带动一时没有撑住他的梦鸠后退数步,直到撞上墙壁,有了新的支撑才勉强肩负起他的重量。

  把整张脸埋在梦鸠的肩膀上,太宰治发出“我好柔弱”的声音。

  “因为很危险啊,我要是出意外怎么办!青瑛你会为我守寡的!”

  梦鸠:“……再占我便宜我要打你喽。”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梦鸠无奈的环上太宰的后背,手掌落到少年形状优美的肩胛上,温暖袭上指尖。

  梦鸠舒坦的眯起眼睛,闷闷的道:“森先生给你的这件大衣质量不错。”单看体质冰凉的太宰治能这么暖和就证明制衣的材料相当厚实。

  太宰治似乎没想过这茬,随意思考一下就道:“还好吧,也就起个保暖的作用……噫!”

  梦鸠此时手掌下移,从原本的肩背落到腰上,丈量一下宽窄,然后满足搂住。

  太宰治挑眉:“喜欢?”

  梦鸠瞥他一眼。

  太宰治假笑:“喜欢就多摸两下,我不介意,不如说很欢迎?”

  闻言本就对贞操观念没什么了解的大妖立刻就误会了,梦鸠道:“啊,找机会可以深入了解一下。”正好看看太宰身上有多少伤痕,平时总包着绷带就算是自己也没法再进一步确认,既然今天太宰主动邀请了,放过这个机会也就不是梦鸠了。

  “……”

  幸福来的太快!

  然而没想过梦鸠的反应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太宰治第一感觉就是“幸福来的太快”,自己还没准备好!

  太宰治呆呆的被他搂住腰占便宜,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发呆也就那么一会儿,缓过劲来,抱住梦鸠的手臂越发用力。

  梦鸠气喘拍他:“松开松开,你发什么疯?”

  “啊,突然想到好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很怀念啊。~”太宰治突然开始丧心病狂的撒娇。

  关键是梦鸠还很吃这套!

  迟疑一下,他还是由着太宰赖在自己身上,直到雨宫先生找来。

  雨宫和也是位负责的保镖,平时尽职尽责,但架不住他是个老实人,而梦鸠又跟着太宰学得不太老实。

  往日梦鸠总会踩着线,赶在雨宫发现前返回病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但是这日中也和太宰联袂而来,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生怕被两人看出自己偷跑出来的猫腻连病房都没敢带他们回去,就这么在走廊聊完所有内容。

  但是这么一来,也就导致一直隐瞒的好好的“偷跑行动”不意外的暴露了。

  雨宫和也沉着脸出现,发现太宰治时,怒火一下子点燃眼底,梦鸠确定,太宰再次把雨宫先生的仇恨拉的很结实。

  啊呀——

  这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梦鸠在心底瘫倒。

  雨宫和也本就对太宰怀有偏见,现下看到自己从病房里偷跑出来还和他在一起,雨宫先生肯定误会成太宰拐带自己。

  别怀疑,这么些日子相处以来,梦鸠已经抓住雨宫先生性格中的较真部分。

  而太宰绝对会唯恐天下不乱的顺水推舟。

  梦鸠赶在双方闹出更大动静前露出虚弱的模样,一时间还真唬住了忧心不已的雨宫和也。

  他苍白着脸道:“雨宫先生,先回病房,我觉得我有些累了。”

  雨宫和也紧紧蹙眉,但还是默认了梦鸠的逃避的举动。

  只不过太宰治在他走过时,被雨宫和也狠狠瞪了一下。

  太宰治:“……”

  无妄之灾!

  不过……有意思!

  他仿佛头一次发现梦鸠身旁还有这样一个愚蠢的人,因此有些过度关注。

  注意力的分散是梦鸠求而不得的,回去之后,他被雨宫先生第一时间送上药物,然后吞下那让太宰治面容皱紧的大量药片。

  整个人摇摇欲坠的靠在枕头上,看起来安详的快要升天了!

  梦鸠吐魂儿。

  每天吃药都仿佛在要了一只大妖怪的老命!

  太宰治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一遍。

  手背上的针孔,手腕上犯青的经脉,几乎透明的皮肤,这人的身体是有多差?养了这么久怎么越来越差?

  尽管想露出不满的神情责备就在旁边的雨宫和也,但他的性格令他不动声色的和梦鸠试探起来。

  不相信以梦鸠的性格会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然而再想起刚才交谈时,梦鸠表现出的轻快,一股浓浓的违和感叫太宰治无意识怀疑起来。

  而这也是梦鸠最不希望他去做的事情。

  ……

  “看起来他已经开始起疑了。”

  当天晚上前来造访的夜斗神听完前因后果后如是说道。

  至于那有些暧昧的对话,夜斗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归根究底,不论是妖怪,还是神灵,不看重性别才是常态。

  床上大妖也不觉得把这些事说给神来听有什么问题,只是为自己送走太宰后才意识到问题大了感到头疼。

  “他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夜斗挥手:“要不我现在就动手?”

  梦鸠下意识摇头:“不到最后,我不想剥夺这朵花的完整性。”

  夜斗歪头感叹道:“大妖的偏执吗?”

  “请把这视为尊重,即使是人类,也有寻求完整的资格。”梦鸠冷冰冰的反驳道。

  夜斗对此没多少感觉,他毕竟是个祸津神,哪怕在寻常人看来他足够亲切,足够活泼,但他也是个神。

  人与人之间,喜怒悲欢尚且不能共通,遑论神与人呢?

  不能理解。

  不能接近。

  这才是常态!

  梦鸠作为近神的大妖对此早有了解,故而也不奇怪夜斗这副超然的姿态,只觉正常。

  “比起这些,最近帮我盯着太宰,我怀疑森先生要冲他下手了。”

  夜斗闻言疑惑道:“港口Mafia的首领?为什么,他们不是老师学生的关系吗?”

  “尽管如此,铲除威胁也是人类的常态。”

  梦鸠刚说完,就见夜斗的表情开始一言难尽,直觉他要说出不好的内容,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夜斗道。

  “为什么身为梦中神鸟,你选择的生活环境居然如此恶劣??”

  梦鸠:“……”

  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一只鸟儿,出问题的难道不是太宰这个人类吗?

  我也想知道他为自己选择的生存环境为什么这么恶劣!

  四十九

  其实梦鸠有过类似的想法很久了。

  作为一名生物,正如草木会生长在水土肥沃的山林,鱼儿会跳跃在食物丰富的水中,野兽会奔赴在猎物充足的领地……

  人类也该活跃在自己生活起来舒适惬意的地方。

  结果太宰治这算是怎么回事?

  明明有着能在任何环境下如鱼得水的生存能力,结果却过得比大多数人还要悲惨。

  梦鸠确实不知怎样形容,总觉得和这个人类越是接触,越容易生出一股爱意,又怜又爱——恨不得打死他!

  “唉——”幽幽一叹,大妖捂脸,逃避现实,“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夜斗不禁同情的看着他。

  梦鸠:“我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夜斗:“你为个人类考虑太多了。”

  无牵无挂的祸津神不禁深思,平心而论,他其实挺羡慕眼前这个妖怪的,即使他正陷入有生以来最残酷的虚弱期,身上还背着不知哪里来的天谴,但就算如此,他依旧羡慕。

  本就是依人之愿诞生的神,却因人间种种怨恨诅咒没有变成幸福温柔的神灵,反而所到之处遍是灾厄,如此命运早已让夜斗放弃靠近人类的渴望。

  然而就算如此,就算现实如此残酷。

  面对如同自己“生身父母”般的人类,夜斗仍然心怀复杂。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如梦鸠一般,和他们互相理解。

  夜晚之中,神灵的眸子散发泠泠幽光,像是冰河深处的冷玉,星辰坠落时破空的炫彩,清幽,冷寒,清澈,透明,如同无机质构成的玻璃,有着宝石的色泽也有宝石所没有的尖锐。

  这双眼眸是如此美丽,令人不禁想要在它泛起神性时收藏起来。

  连见多识广的梦中飞鸟,梦鸠也不由赞美道:“你的眼睛比宝石还要美丽。”

  夜斗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赞美……不如说不会有人特意去赞美祸津神,青年俊俏的脸蛋无意识泛起羞赧的红晕,低咳一声,不好意思的转移话题。

  “啊啊,我知道了,你这种性格怪不得人类不会拒绝你,不愧是梦的生灵,天生就容易收获好感。”

  梦鸠不解的歪头。

  夜斗认真道:“那是个聪明人,你隐瞒不了太久。”

  提起这件事,梦鸠的神色复杂也微妙,释然也沉重。

  “如果在你动手之前我就被发现了,那就一切作废。”

  夜斗定定的望着他,再次确认道:“可以吗?这样就可以了吗?”

  梦鸠温柔的回应道:“这样就可以了,我啊,已经见过他绽放的许多种模样,都是那样的美丽,他比短暂更短暂,让我不由的心怀怜爱,但若因此,就肆意折断这花,强迫他一直盛放,那也是我所不取的做法。”

  夜斗平声道:“你很矛盾。”

  梦鸠承认:“是的,我很矛盾,所以有时候,我想把结果交给上天一次,做一次赌徒。”

  夜斗:“但是胜败对你没区别。”

  梦鸠否认:“还是有的……”然后夜斗就目睹了此生最为美丽的一幕场景,星光之下,温柔微笑的少年像是一幅残缺的画,画中景色清幽绝色,所以只这一点儿残缺,就足以令人记挂好久……好久……

  他是折翼的神鸟。

  孤高的梦中大妖。

  但是不可否认,他笑起来的模样连神灵都无法抵抗,心甘情愿的沉沦到他的梦中。

  做他的梦中人。

  试问,梦中人会说谎吗?

  答案是——没有人舍得对少年说谎。

  梦鸠眼中的神采太过多姿,就像是烟花绽放在黑夜之中,无与伦比的景色令人吞掉口中质疑,改为安静倾听他的话语。

  他道:“这个差别说来简单,也就是伤心和非常伤心的区别,如果可以……我其实是不想让他难过的。”

  梦鸠无奈的对夜斗说道:“没有比我更珍惜他的人了,我连想象他哭泣的模样都舍不得。”

  夜斗无言,准确说,他为这两个人之间的独特羁绊感到动容。

  那已经不是他所能插手的领域,这只妖怪正如同活生生的人类,为了一个在长寿的妖怪和神灵眼中莫名的目标或喜或悲。

  之后的很多天,也许是对他产生兴趣,也许是夜斗神性格就是这么好,他总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来看在病床上无法离开的妖怪,时不时说些横滨发生的趣事,打发他那有些无聊的时光。

  当然,梦鸠拜托他多留心太宰治的安全问题这种事,夜斗在蹲哨几天后就宣告放弃。

  梦鸠听到他特别委屈的控诉。

  “那家伙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跳到水里!”

  重点是自己跳下水救人,钱包还被冲走了!

  “为什么会突然冲向车道,结果车上的司机出事他自己毫发无伤!”

  他这个神反倒被撞飞出七八米!

  “他是不是被穷神诅咒了?我就没见过比我还穷的人!”

  好不容易有一次想让他赔偿自己的经济损失,结果摸遍全身,口袋比他的还干净!

  “艹,母神,我举报有人开挂,这家伙这么作死居然还死不了??”

  太宰治确定是个人类吗?

  以上内容完美的表现出夜斗神心中的不可思议。

  梦鸠还能如何?又能如何?只能尽力安抚,同时撤销委托。

  他就知道原形毕露的太宰治不是谁都能忍耐的了的,你瞧,这不是连接下工作的祸津神都跑来抗议了吗?

  无奈一叹,梦鸠挥挥手,让夜斗该干什么干什么,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打工的日程紧凑的很。

  之前有一次,夜斗曾满怀希冀的和梦鸠说起过自己的梦想。

  那就是建造一间属于自己的神社。

  像夜斗这样的祸津神没有人记得他,他就会消失,所以不论是现实考虑,还是单纯的心理需求,夜斗都十分渴望有人能记住自己,而对于存在感稀薄,只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被找上的神灵,一个实体的可以被认知,被记住的神社就显得弥足可贵。

  然而不管是怎样的境遇,夜斗神都从未被人当做神明崇拜,所以一间神社这种“伟大”的梦想,只能靠神明自己来实现。

  跑去超市当收银员,画漫画卖本子,当声优做清洁工……夜斗的打工表堪称包罗万象!

  有一次还在他的记事本上看见了“带孩子”的工作预定。

  对此,一直处于被人类包养位置的大妖,对自力更生的神灵报以十二万分的尊敬。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然后某只大妖就冲来看自己的神灵提了个非常蛋疼的要求。

  夜斗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要去见那个叫坂口安吾的人类?那家伙是个异能特务科放在港/黑之中的间谍,你去见他干什么?”

  梦鸠淡淡道:“或许如此,但是他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太宰的朋友,”说到这里,他思量着,“这还是太宰第一次交朋友,我是不是应该穿的正式点儿?”

  “你是他爸吗?!!”

  尽管再怎么崩溃,夜斗还是把梦鸠从医院里偷出来,如果出事他铁定要付全责!

  就在坂口安吾和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交接之后,准备前往酒吧赴约,一抹格格不入的白出现在视野之中。

  为表重视,梦鸠提前换下病号服,穿上白色的上衣,裤子也是纤尘不染的干净。

  前不久刚下过雨,可是他连鞋面都没有沾上一点儿路上碰到的泥渍。

  这些细节变成一处处疑点落到专业的情报人员眼中,坂口安吾认真的看向对方。

  梦鸠冲他微笑,随后自来熟的提起一个让他想到就会胃疼的名字。

  “你好,坂口君,太宰和我说起过你,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

  坂口安吾心中凛然,不由沉默了下去,目光深处透出一股审视的情绪。

  “你就是太宰说过的青瑛君?”

  梦鸠笑:“我没有姓氏,只有一个重要的人所赠予的名字,坂口君可以的话,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横滨出现了外来者,请问您知晓吧?”

  来者不善!

  不知怎么,坂口安吾望着微笑的梦鸠,总有种见到另一个太宰治的警觉,脑海中的直觉隐隐发出警告,催促他快些远离对方,但是坂口无论如何也没法离开,梦鸠的笑似乎具备魔力一般,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地,被迫和他聊些有的没的。

  梦鸠并不是来找茬的,但在旁人看来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对此,他也是心情复杂,无可奈何。

  这应该就是生物本能吧,对生物链上的上层存在怀抱先天的恐惧。

  不论坂口安吾是怎样优秀的卧底,执行着怎样精妙绝伦的潜伏任务,但以个体而论,他是人类,梦鸠是妖怪,即使虚弱濒死,弱者都会本能的远离那些惹不起的强者。

  而梦鸠无疑就是这样一头野兽,且——并不挑食!

  坂口安吾在梦鸠的注视中,感受到被猛兽盯紧准备掠食的惊恐!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率先示弱的低下头。

  坂口安吾:“确实如此,你是为Mimic而来?”

  梦鸠轻轻摇头,说出口的话语却让坂口安吾勃然色变。

  “我为你而来,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先生。”

  五十

  夜斗很清楚梦鸠是怎样的生物。

  逐梦的鸟儿,筑梦的神灵,展翅跨越三千世界,于梦中成就至高无匹的尊位。

  可以说,只要是做梦的生物对他而言都没有秘密,知道与不知道,区别只是他想还是不想。

  但是坂口安吾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不能确信自己的卧底生涯从未露出过马脚,但他确信自己一定从未想象过这样一个场面。

  刚下过雨的清冷街道。

  一名白衣少年微笑着点出他的身份。

  无论怎么想这处境都过于糟糕和怪异!

  坂口安吾强忍住心口处的惊骇,冷静的审视着对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洞悉对方的来历。

  异能:[堕落论]

  就是基于此诞生的特殊力量。

  然而他现在并没有发动异能力的时间。

  而梦鸠也只需要几句话,就帮助他老实下来。

  “你觉得自己现在去见太宰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坂口先生,你是他承认的朋友,我也是从他口中认识的你,在太宰眼中,你是个正直的人,正因如此,我才确定有您在他身边,一定会成为他的支持。”

  “我会来找您,并非是出于威胁的目的,因为在我看来,没有比太宰治这个人更重要的存在,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与你坦诚。”

  “你接下来要是去见太宰,肯定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如果你带上我……”梦鸠微微一笑,莫名自信,“他一定没功夫理你。”

  “……”坂口安吾推推眼镜,屈服了。

  酒吧时间。

  太宰和织田作这两个早就在的人,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下意识去确认新来的客人是不是他们的同伴,却不想人是那个人,对方却是一脸的古怪。

  不等太宰迅速收集出他身上的异常信息,紧跟着出现的梦鸠让他眼神发生微妙的改变。

  “青瑛?”

  酒吧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异乎寻常的兴奋,太宰治撑着桌子起身,眼睛亮晶晶的盯紧梦鸠不放,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一个酒精制造的幻觉!

  见到反应如此不一般的太宰治,坂口安吾脸上的古怪感越发严重。

  织田作之助伸手招呼。

  “安吾,过来坐。”

  坂口安吾看看对方,和梦鸠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对此没有察觉的织田作之助等安吾坐下就看向一同走过来的梦鸠,想起青瑛这个名字的归属,他恍然大悟。

  “他就是太宰常念叨的那个朋友?”织田作之助问道。

  坂口安吾心情复杂的推推眼镜,尽量冷静客观的说道:“如你所见,我把他带过来了。”

  原本该沉浸在梦鸠的世界中的太宰治突然来了一声。

  “安吾是在哪里遇上青瑛的?”

  “是我主动去找他的,”梦鸠微笑着接过话题,在安吾身旁坐下,自然而然的挡住坂口安吾此时略显诡异的表情。

  心里确实咯噔一下,险些变色的安吾垂下眼帘叫了自己常点的洋酒。

  梦鸠托腮,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织田作之助,目光重点停留在他的下巴上,那短短的胡茬。

  “哎,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左右。”

  红发的二十多岁青年摸了摸下巴,眼神无辜。

  太宰治在旁边忍笑。

  不可思议,不过是多出一个人,气氛整个就变了。

  酒吧老板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擦拭酒杯的手蠢蠢欲动,有心想留下这一副画面。

  然而梦鸠却很快转移了话题。

  “最近横滨不算太平,我有些担心太宰就瞒着雨宫先生跑出来了,等下我还要尽快回去。”

  织田作之助也听闻过他的一些事,闻言了然的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梦鸠笑道:“老样子,不过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太宰身边就多出这么多人,突然觉得好寂寞呀。”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太宰本人却整个人变得高亮,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开心。

  坂口安吾在旁沉闷的喝酒,一脸欲吐不吐的无语脸。

  “安吾,你那是什么表情!”太宰治明显爽了起来,居然不依不饶的开始点名某社畜。

  坂口安吾眼神淡淡的看他,就好像在说“吐槽你的表情”一样传神。

  梦鸠在旁微笑,老板给他上了一杯热水,梦鸠礼貌道谢,然后慢吞吞喝起来。

  坐在旁边,偶尔插一下嘴,妖怪的特殊魅力轻易调节了可能会变得紧绷的氛围。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坂口安吾因为工作离开,太宰治的表情才明显的顿了一顿,然后笑问:“青瑛是在什么地方遇上安吾的?”

  织田作之助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过来。

  梦鸠淡笑着开口:“太宰,你的好奇心一向不强烈,这个时候你应该装作没有看见。”

  太宰治:“可是……”

  “给森先生打工有趣吗?”

  太宰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梦鸠刚给他灌了瓶甜腻齁人的草莓牛奶。

  梦鸠笑:“既然如此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吧,然后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不让自己后悔就好。”

  太宰治冷酷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色调幽暗深冷的眼眸看了梦鸠许久,才移开了视线。

  织田作之助见状,不解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梦鸠笑道:“一些会让现有的关系分崩离析的,不算有意思的话题。”

  织田作之助是个老实人,一听后果很严重的样子,立刻转开视线,“那就不要说明好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太宰治眉头紧紧蹙起,看向红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织田作之助见状,低沉的嗓音节奏舒缓的吐出了口:“既然太宰不放心,那就交给你吧,费脑子的事情我一向懒得处理,太宰你在这方面又恰恰很有脑子,所以交给你了。”

  太宰治:“……”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梦鸠当时也对自己说过,“既然如此,就请你保护我了”,这两个人的反应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两个家伙的外置大脑兼工具人!

  “我不干!打白工我才不干!”

  织田作纵容的对耍小性子的太宰治道:“通融一下。”

  “不行!”太宰治果断拒绝。

  有一个梦鸠就算了,还要算上半个森先生,织田作你不能和他们学!

  仿佛感受到少年身上传来的强烈抗拒,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阵,把手伸进怀里,然后拿出了没有几枚日元的钱包。

  “多少合适?”

  太宰治顿时哽住了。

  梦鸠不禁笑看太宰自作自受,被过于天然呆的好友无形中噎了一把。

  望着杯子中冒着热气的清澈水面,轻轻吹了口气,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模糊他的笑脸,暧昧了这一刻的时光。

  梦鸠道:“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不然雨宫先生该着急了。”

  太宰治见状跟着起身,“织田作你就留在这里,我去送青瑛回医院。”

  梦鸠道:“啊,不用了。”

  太宰治一愣。

  紧接着就听见梦鸠用一种酷似恶作剧的语气指着他下命令。

  “交给你一个任务,最近就跟在织田作身边,当连体婴儿也无所谓,别来看我。”

  太宰治大惊失色,“为什么突然就把我驱逐了?!”

  梦鸠这方面还真没考虑好借口,不过,他神色凛然,严肃道:“就当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第二个约定,完成后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本来还不甘不愿的太宰治立时摆出正经的模样。

  “保证完成任务!”

  织田作之助:“……总觉得好像被你们两个拿来当玩具了,”而且肚子有些撑,喝多了?

  迷惑的看看杯子里的酒,老实人隐约有种被塞满狗粮的郁闷,之后过去很久,才在安吾的提醒下认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秀恩爱。

  “原来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的敲手,旁边的安吾一脸的不忍直视。

  所以说……老实人啊!

  不过就目前而言,能促使太宰治无视森先生的算计,开始擅自行动的,也就只有梦鸠一个人。

  不论是那个跨越生死的约定,还是之前的相依为命,两名少年都占据对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如果世上还有太宰治无法拒绝的人。

  那那个人一定是梦鸠!

  梦鸠独自回去的时候天空还是大亮,走在这座城市古老陈旧的另一面,小巷中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梦鸠隐约觉得这像是群狼嗅到血腥味时聚集起来的场面,油绿森然的目光透出一股子野兽的嗜血。

  梦鸠也不是没和其他大妖怪厮杀过,严重的时候崩溃几个梦中世界都是常有的事儿,可是看到本该身为灵性生命的人类露出如同野兽的目光,他不由庆幸自己身旁没有这种人,或许他们曾经是,但是当自己与他们相识时,他们已经不再是这个样子。

  渐渐聚拢起来的人群挡住梦鸠的去路,他停下脚步,如他们所愿,仿佛置身狼群之中的猎物,无助的睁大了眼睛,瑟瑟发抖。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仿佛头狼般的领头人走了出来,指着梦鸠评价道:“细皮嫩肉的,可以卖出去,听说外面的人就喜欢这样的少年!”

  梦鸠看着他低着头和旁边的另一个人说话,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买家”了。

  横滨还真是一座流淌着黑色血液的城市,以及不缺正在犯罪的人。

  三言两语之间,在梦鸠漠视之中,那些人似乎已经把他的去处确定好了,好像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反抗,会挣扎,和自己是有着一样外形的同类。

  梦鸠如同货物般被他们打量,估算,然后买卖出一个好价钱,攫取利益。

  这种冷酷且无道的一面是太宰曾竭力避免出现在梦鸠眼前的,后来的雨宫和也也是如此。

  在他们心中,梦鸠的脆弱使他仿佛琉璃般剔透纯粹,能清晰的倒映出他人的恶,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被那些恼羞成怒的人打碎!

  可是如此行事的两个人却从未思考过。

  梦鸠真的有他们所以为的那般脆弱吗?

  再简单些——

  他是弱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