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是在悦樊楼找到周子舒的。
周子舒站在昨天与温客行一起赏景的地方,只身一人。眼前湖光山色,与昨日无半分不同,只是心境却大为迥异。
温客行的那句:“你敢说你平生所杀的人都是坏人”对周子舒的冲击是致命的,天窗10年他杀了无数的人,奸佞,宵小,贼寇……还有忠良,亲友,妇孺。
回顾他的前半生,可谓是尸山血海,罪孽滔天呀。
“我还以为他真的是我的知己。”他这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听。
“老白,你杀过无辜之人吗?”明知道这话不该他问,但周子舒还是问了。
“杀过。”
“可曾后悔过?”
“不曾。”
“为何?”
“各为其主。”
“……”
白衣上前两步与之并肩,凭栏远望,随意找了个话题。
“我已经把安吉四贤安葬好了。”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周子舒转头问白衣。
白衣没有说应不应该,他只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心难测,人心险恶。”
与其说安吉四贤是枉死于琉璃甲之事,不如说是这浊世留不住他们的高洁清廉,
“就算没有琉璃甲,也会有什么琥珀甲翡翠甲,就算没有天下武库也会冒出个什么长生不老,得之即得天下的江湖密宝,你以前不是说过,都是人心贪欲,贪心不足,想不劳而获,想唯吾独尊,不管想得到这些的人目的为何,打着什么样冠冕堂皇的旗号,许下多少豪言壮语,终究也抵不过……利欲熏心。”白衣说这话时,神色间带了丝疲惫与哀伤。
“过去之事已成过去,你也不必为此伤怀。”周子舒突然开口
“你怎么会这么说?”白衣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狼狈地错开周子舒的目光。
“你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也是那块“怀璧”吗?”。周子舒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
白衣哑然失声,双臂撑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才断断续续的说:“你,你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匹夫无罪,怀璧亦无罪,世人贪欲,与你何辜?”
“可我…可因我之故,死了很多人,以前我很任性,也很无能,冲动莽撞,自怨自艾,我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我也挽回不了我想挽回的事,我懦弱的躲躲藏藏麻痹自己,我真的是一个很没用很没用的剑灵,我甚至连你也…保护不了…”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弱,白衣把脸埋在双臂间,这压抑多年突然喷薄而出的自责与愧疚要把他压垮了。
他连周子舒都保护不了,天窗十年他连周子舒都保护不了!无能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子舒摧残自己,燃尽余生,只剩三年苟延残喘,他连劝周子舒好好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可笑的自我安慰的去陪伴,去照顾,去保护,去弥补,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不能改变,那便一同解脱。
周子舒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几次张口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他不清楚白衣过往,也不知白衣到底亏欠了什么,不过想来那都是些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
白衣深呼吸几轮,收拾起今日这被周子舒挑起的愧疚与怯懦。直起身来,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他是镜花水月的假象。
“老白?”周子舒很是担忧。
白衣自嘲地轻笑一声:“我没事儿了,周周,喝酒吗?”
“啊?”周子舒惊诧,白衣这个一杯倒,竟然主动提起与他喝酒。
“酒能忘忧,酒亦消愁,这还是秦师父教我的,以前我不懂,现在想明白了。”
周子舒哑然,他师父确实说过这话。
两人结伴去找了家酒馆,离开悦樊楼时,白衣回身望了眼,见那潜藏的人影转瞬消失,并且轻笑一声,全当做不知道。
“来,老白,喝!”虽然提出一起喝酒的是白衣,但借酒消愁的却是周子舒。
既然尝过酒的滋味,又因为那一杯就倒出过糗,白衣自然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就尝试着将那酒中烈性逼出体外,只留满口醇香,回味绵长。
周子舒无所谓白衣的作弊之举,他也只是想找个能与他喝酒浇愁的人,他想着今日种种,想着与温客行结识的点点滴滴,想着他自以为与温客行互为知己,能与之诗酒江湖,了此残生,没想到却是他自以为是了,那酒性便入了心,上了头,昏昏沉沉,不知所谓起来。
“老白…你说…我们是不是…都挺可笑的。”他那一壶接一壶的烈酒下肚,显然已是醉了。
“哈哈哈……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呵呵呵。”
白衣有点后悔了,接住周子舒喝得东倒西歪的身体,却被他一把搂住腰,死死抱在怀里。
“你会一直陪我吗?”
“我会。”
“老白。”
“嗯。”
“老白…”
“我在。”
“老白……”
白衣揽着已经醉倒睡去的周子舒,轻声在他耳边郑重承诺:“或生或死,我都会陪着你。”
白衣半扶半抱着周子舒起身,结了账,拐出酒馆时,一点都不意外的见到了尾随他们半日韩英。
“白…白先生,庄主他…怎么了。”韩英是没见过周子舒醉成这个样子的,担忧地问白衣。
“借酒消愁愁更愁。”白衣将周子舒要滑倒的腰身又往上提了提。
韩英连忙上前,两个人一同搀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周子舒。
“我们这是被发现了吗?”。白衣见韩英把他们带到一个很隐蔽清幽的寺院,才悠悠问道:“是天窗的人还是他的人?”
他这话说的直白,仿佛对天窗之事,对周子舒之事了若指掌,但韩英却犹豫着要不要对白衣袒露实情。
“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既然你在这儿,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去处理点私事,一会儿就回来。”
白衣想去看看温客行,虽然周子舒说着“庸人自扰”。说着“他是否是我的知己”。但那也是借酒消愁,他从未想过与那人真的撇清关系,也没想过与温客行江湖后会无期。
温客行是周子舒的变数呀。
“白先生,您到底是庄主的什么人?”韩英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四季山庄,白衣剑灵。”
韩英是周子舒信任之人,那便也是他能信任之人,经过昨天种种的,他也想通了,既然怀璧无罪,那他就无需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苟活于世,反正时日无多,不如自在随心。
“白先生,是庄主的人。”韩英先是惊讶于此人身份,后又想到刚才对其遮掩,很是愧疚,这话也不知是在回白衣之前所问发现周子舒的是何人,还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就好。”白衣径自离去。
白衣自有一套寻人的小技巧,等他找到温客行的时候突然就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多此一举?
围坐在温客行身边的花楼姑娘都被他给喝蒙了,横七竖八睡倒一地,就剩下一个勉强还能睁开眼,靠在温客行的肩膀上也是要醉不醉的,而温客行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攥着酒杯在那嘟嘟囔囔,不知道是自说自话,还是说给他身边那个姑娘听。
“你可曾试过,有一样东西,你本来很想要的,却不见了,你满心以为再也找不见到了,多年之后,却又再次出现。”
那姑娘虽然醉得朦朦胧胧,却也听清楚贵客所提的问题,强撑着眼皮勉强回答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儿吗?失而复得……呼…”说完便撑不住睡了过去。
温客行却不在意,继续说着:“可时过境迁,你已经再要不起那样东西了。”
“不去争取,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要不起了?”反正这屋里除了温客行,其他人都睡得死沉死沉,白衣索性现身,问了一句。
温客行一点都不惊讶于这人的神出鬼没,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语气,慢吞吞的说:“老白,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花钱买醉,还有美人作陪,真是好生风流啊。”
“呵…老白…你就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温客行问道。
“自然…是有的,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时过境迁,以前所想所求,也并非现在所需所及。”白衣扶起那几个喝得不省人事的姑娘,好生安顿,才在温客行身边落座,看着那桌上一盒满满的琉璃甲,拧起双眉问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的求而不得跟这琉璃甲有关?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客行吐出一口气,扣上那盒盖,将之推远。
“这跟你没有关系。”
“那周周呢?你做这些会连累到周周吗?”
“自然是不会,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就行。”想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那白衣也不便多留,起身就走。
“老白,阿絮生气了吗?”温客行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道。
“借酒消愁,醉的都不省人事了。”
“……是我之过。”
“下不为例……”白衣已渐行渐远。
话说周子舒这边宿醉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茫然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这屋内清幽雅致,还供着一尊佛像,檀香袅袅,静心安神。
有人推门进来,周子舒还以为是白衣,结果回身看到的却是韩英。
“韩英?!”
韩英走近忧心忡忡地说:“岳阳城此刻正值多事之秋,昨日仁义坊一事,若不是天窗派出去的眼线恰好是咱们的心腹,您此刻已经暴露了,您的伤怎么样了?您……”
周子舒叹息一声:“我面目模糊的在朝堂中沉浮了多年,如今已经去日苦多,若还要畏首畏尾的活着,那我出来干嘛?”
“庄主,七窍三秋钉是您制造的,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神医谷,巫医谷,西域,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的。”韩英不信邪的问,他真的很难接受周子舒命不久矣,还想再挣扎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如我陪您……”
“够了,”韩英的话被周子舒打断。“你家庄主为祸深远,老天不会让我那么便宜就死了。”他拍了拍韩英的肩膀。
“韩英,你何时信奉起神佛来了?”
“以前无所求,便不信,而今有所求,便不得不信。”
他所求,不过只是周子舒平安顺遂,百岁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废话有点多,不喜欢的可以跳过去。
就这一章,我卡文卡的可难受了,我觉得我陷入了瓶颈和内心的纠结,我不知道能不能将我铺下的伏笔圆回来,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安排合不合时宜,甚至不止一次,我都有点想放弃,人物都ooc了,我还怎么继续下去,真的好难啊,
五一假期的时候我和我的闺蜜在探讨剧情和人物,我闺蜜的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他说白衣作为一个剑灵怎么这么没用啊,我真的觉得瞬间我就清醒了。
是啊,老白怎么可以这么没用啊?按照我的人物时间线来推算,老白真的是一个活了很久的人,按辈分来算,那都是阿絮的长辈,但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却那般没用,使故事沦落到剧情最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的地步,真的就觉得我怎么这么没用。
刚开始动笔的时候,真的就是凭着一腔孤勇,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觉得压力好大。三次元又有很多的事情纷至沓来,真的是……自己坚强吧,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