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付丧神和一只小狐狸重新恢复到了对峙的场面,形成了一种僵持的张力。
现在的情形非常严肃, 谁先动手并不意味着取得先机, 反而容易暴露出空当和弱点。
小乌丸的面色很平静。
只是他的手握着自己那把太刀, 骨节微微用力。
在现在这个场面上, 即使小乌丸并不占优, 他也还是保有着所谓刀剑之祖的风度。
——这是他的自信。
而这股自信, 来自于几百年的力量的积淀。
猛然之间, 那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数珠丸恒次率先动手。
那把缠绕着佛珠的太刀被双手抡起,而那甩开了的佛珠也像是一层网一般, 似乎要困住小乌丸退后的路线。
小乌丸的膝盖微微弯曲,他手里的刀比数珠丸恒次的太刀, 显得略微单薄一些, 却稳稳接住了数珠丸恒次的攻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之助的身形猛然变大,当一只软绵可爱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巨狐, 它嘶吼着向小乌丸的方向扑去。
小乌丸一个抽身反转, 他的左脚点地, 那赤.裸的脚尖, 也被安倍昭和在地上布下的陷阱所伤,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血痕。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小乌丸大人。”
狐之助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那张不复之前小巧可爱的脸庞上,带着一种轻蔑。
“小乌丸大人,你不可能在躲过下一次的进攻了。”
狐之助咧嘴露出了两颗硕大的犬齿。
“你也别想着会有什么支援了……安倍昭和大人在这附近设下了一种障眼法, 除了您或是任何一把能够与您相媲美的刀剑,其他付丧神都不能进入到其中。”
“不过……似乎,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付丧神能来得及救您了。”
小乌丸轻轻喘了几口气,他伸出袖子,将那唇角的血拭去。
即使现在身上布满了伤痕,但是他眉眼之间无意中泄露出的那份艳丽的锐气,一直都彰显着他的笃定与坦然。
“哦?这可不一定。”
小乌丸眯起了眼眸,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一旁。
敏锐的灵力感知度已经让小乌丸察觉到了……在那里,还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毕竟……有人对那孩子的执念,可是比为父还要深呢。”
他轻笑一声,话语间的内容像是感慨,又像是轻嘲。
“——为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依靠,那孩子的力量。”
语闭,小乌丸纵身一跃,就像只鸟儿张开了双翅,落于空中。
而就在他跳起的那一瞬间,从背后闪现出了一道银色的刀芒!
刺眼得如白昼一般……
在烟雾散去的那一刹那,他们看见一个瘦弱的小身影,从废墟之中站定。
他左边的那一只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通体焦黑,皮肉已经不复存在,甚至露出了一小节骨指,而其他的地方还比较完好。
那已经露出了小部分骨节的手,却仍然紧握着一把巨大的太刀。
手的主人缓缓抬起了脸,绿色的头发已经有一小部分被烧没了。
他那双翡翠绿的眼眸把在场的人扫视了一圈,把目光直直地定格在了狐之助的身上。
“你是……髭切他们的同伙吧。”
“是你把主人带走了吗?”
他把那把大太刀缓缓举起,瘦小的身子却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主人在哪里?快点说出来……”
“否则……你们不会有一个人能从这里走出去。”
…………
“总而言之,在它完全将东西吞噬干净之前,你不能从这里走出去。”
膝丸的神情极其的严肃,他轻咳了一声,伸手握着腰间的太刀。
他现在已经把内心的想法全都已经调整完毕了,因为他知道,即使有再多的恻隐之心,也不能改变得了什么。
——自己的想法,既不能改变兄长的决定,也不能改变太郎次郎药研他们的复仇之心。
——也不能改变……这名审神者对他们糟糕的看法。
膝丸想到这里,垂下了眼眸,将唇抿的紧紧的。
——毕竟在审神者的眼中,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啊……
乔冉冷眼看着膝丸,他把手举了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只是,这个动作就已经代表了乔冉心中的意思。
——我被你们锁成这样,怎么可能再想着出去呢?
膝丸看到那银色的锁链之后,神情终于变得有些复杂。
他抬起头,将神情放空,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其实!他和兄长不像太郎次郎那样,拥有着非常深刻的愤恨。
在时之政府最初用于试验的那几个本丸里,髭切和膝丸是从序号为五号的本丸之中诞生的,而他们化为付丧神时候出现的残缺,并不是在身体上面,是在于记忆方面。
他们对于实验的时经历过的事情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映像了,大致的映像就是……
很痛苦。
却根本就不记得,那具体的痛苦,是什么……
所以,膝丸知道,除了最初的时候,他内心带着怨愤,而往后也没有把仇恨升级到那种不共戴天的地步。
他相信兄长也是这样的,但是兄长想做的这些事情,可并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怨恨。
…………
“哎呀呀,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弟弟丸。”
映像之中,他最敬爱的兄长伸出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远处的景色,语气轻佻。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最后一定会有一方的格局被打破。”
“能够亲手促成这件事情发生,我觉得还是非常的有意思啊。”
…………
膝丸的嘴唇动了动,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恻隐之意,虽然膝丸的本性不坏,但也不是什么人类定义之上的好人。
只是,说到底……后悔这种情绪,大概也是有的吧。
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大概是从那名孩子一般的审神者死去的时候吧,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因为自身纯粹优秀的灵力,而被时之政府召集,做一名审神者。
他还没有成为审神者的觉悟,也没具有面对罪恶的勇气。
那名审神者头上扎了一个小辫子,看上去很可爱,他轻轻的询问着,“大哥哥,你也是付丧神吗?你喜欢吃糖吗?”
——糖么……
当时的自己,板着一张凶恶的脸旁看着这个被抓到暗黑本丸的小孩子。
明明不知道接下来的处境是什么,那个孩子却仍然保持着无邪的笑容。
膝丸其实是很喜欢这种甜食的,但是他一直觉得,喜欢吃甜食这一件事情,是会损害源氏重宝的形象的,所以他当时只是语气冷淡地回复道,“抱歉,我不喜欢吃糖。”
“这种无聊的东西,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吃。”
那名孩子一样的审神者眨了眨眼,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声,将手放下,糖果也落在了地上。
“可是我能听到他哥哥的心声,大哥哥应该是非常喜欢吃糖的呀。”
“当然我也听见了,那个放在最里面的刀,它有多么的想要吃一些让我觉得害怕的东西……”
小男孩蹲下胖墩墩的小身子,把地上的糖果一个一个细致地捡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吃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我觉得除了最里面的那个东西,其他的大哥哥,都很可怜。”
“就像大哥哥你一样……明明内心在哭泣着,却露出这样满不在乎的表情。”
小男孩儿的声音非常的轻快,他转过小身子,太郎太刀的利刃抵在他的背脊处。
“我不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一旦我进入了那个屋子,还是有可能会一睡不醒的——这是我妈妈教我的,这应该就是最接近于死亡的解释吧……”
膝丸仍然像一座静默的雕像,他没有回复那个小男孩儿的话,因为作为一名付丧神,他从来都不会考虑所谓死亡,对于他们而言,刀解和碎刀就是最后的结果。
而这两样事物,都不是他们自己能掌握的。
直到最后,他连哄骗的话都说不出,只能看见那个小胖墩,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最平凡不过的死亡。
“其实……大哥哥,这些事情都是双向的呢……”
恍惚间,他听见那个小胖墩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着。
“我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支撑着你们走到这一步……”
“但是我清楚一件事,大哥哥。”
“你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内心那个哭泣的、蜷缩着的身影会越来越痛苦……”
“请大哥哥……收手吧……”
彼时的他,完全没有阻止什么,而那个小胖墩,也是在刀室之中支撑的时间最长的一名审神者。
…………
记忆缓缓收回,膝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重新站起了身子。
——收手吧。
……是啊,也该收手了。
膝丸知道,那把残刀,只要再吞噬一个强大的灵魂和血肉,就能够彻底实施他们的计划,而膝丸却有点累了。
“对不起啊……兄长。”
膝丸低低地说着,他朝乔冉走了过去。
然后,猛然抬手……
在银白发少年有些惊诧的目光中,斩断了那银制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