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什么可忙的。
药厂那边一切已经上了轨道，新药专利还没下来, 而北方这儿三月末还冷着, 想种新一季的原料却还不是时候。
方圆早在去年承包的荒山那边又包了一百多亩地，虽然跟之前的荒山连着，不过小碎石头不算太多, 正好开春用来种智慧树。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这天上班之后在厂里转了一圈, 各处都运转正常, 竟然一时之间闲下来了。
看了一眼表, 这才上午九点多，方圆合计合计干脆拿上车钥匙，去Ｌ大了一趟。
智慧果的第三次临床试验已经快到尾声了, 反正没事儿, 方圆就想去看看情况。
这次的试验，是药厂联合Ｌ大一起做的, 所以用的也是Ｌ大实验楼的地方。
参加实验的人员每天只要过来，由丁一发放当天的胶囊现场吃了, 然后就是配合在场的工作人员进行各项检查, 一般进行到中午也就结束了。
Ｌ大医药系仪器品种比较全，所以一般的检查在这儿都能做，这才是将这个临床试验放在这儿的目的。别看Ｌ大医药系在国内排名不高，可是有钱的校友不少，去年还捐了一台核磁共振仪也是厉害了。
方圆过来的时候正好最后一项检查刚做完，家长们都过来接孩子呢。
“金教授, 丁一，”孩子家长都接了孩子离开了，方圆逆着人流走进了屋里，正好看见金教授和丁一头碰头看实验报告呢，赶紧打招呼，“辛苦啦！结果怎么样？”
金教授抬头一看：“小方来啦？”一抬手上的文件，喜气洋洋的说道，“这不是正看呢？今天前三项检测结果，CT检查的情况很乐观哪。”
“是啊学长，”丁一一笑，“基本证明了我们的猜测，对大脑细胞和神经性细胞的作用尤为突出，大脑皮层活跃度明显提升，而且可以改善神经元情况。如果咱们厂有下一期临床试验，我想可以再加上几位患有其他疾病的患者看看疗效。”
金教授点点头：“不错，这个药的临床反应，应该对阿尔茨海默病也有疗效。对了，”金教授想起来什么，转头朝他的学生喊，“后边的结果出来没？快拿过来，给方厂长看看！”
“啊！！”
方圆正聚精会神的听他们的话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您……您是厂长？”
三人一惊，回头一看，是一个十分苍老的婆婆，哆哆嗦嗦的蹭了过来：“您是厂长吧？是做这个药的厂长不？”
这老婆婆十分激动的样子，身后的老头紧紧扶着她怕她摔倒，不过看上去倒是没阻止老婆婆往方圆这边来。
这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也是来接孩子的，可能路上耽误了玩到了一会儿，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没忍住叫出了声。
老两口头发花白，满脸风霜。岁月带来的除了智慧还有苦难，这对夫妇给人的感觉就是受尽了生活的苦，皱纹堆在脸上衬出的不是睿智和安详，反而尽是沧桑疲惫。身后的孩子好奇的看了过来，是个很清秀的小男孩，坐着轮椅。三口人穿的很厚实，衣服都比较旧，但是洗的干干净净。
见到老婆婆眼巴巴的看着他，方圆赶紧点头：“对，大娘，我是药厂的负责人，您……您是参加实验的孩子家长吗？”
那老婆婆听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握着老伴的手晃了晃：“老头子，你听见没有？他说他是厂长啊！鹏鹏，他是厂长！”说完了就要往地下扑，“厂长啊，谢谢你啊！你可是大善人啊！我老婆子没能耐，你救了我孙子老婆子给你磕头啦……”
方圆惊了，赶紧过去扶：“大娘您这是干什么？您快起来，我一个小辈受不起受不起！”
结果他还没扶起来这个，没想到之前一声不吭的老头也跪了下来，脑袋就要往地上磕，连轮椅上的小孩都要张扎着下地来。可把方圆几个吓得不行，金教授和丁一赶紧过来帮忙，好说歹说才把人扶起来，可是到底让这老两口磕了两三下。
把方圆弄得，大冷天出了一身汗，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丁一凑过来小声说：“学长，这次不是收了两个小脑萎缩的孩子吗？这是那个孩子的爷爷奶奶，我听说……那孩子父母没了，现在就老两口照顾孩子呢。”
方圆看着那边金教授指挥手底下学生帮着搬凳子，赶紧问一嘴：“孩子情况怎么样？”
“就是转好了不少啊，”丁一小声汇报，“家长平时按摩的勤，腿部肌肉萎缩的情况还好，经过这二十多天小脑情况已经好转不少了，来的时候只能坐轮椅，现在用拐杖也能试着行走了。”
俩人就说了几句话，那边乱糟糟的情况就已经稳定下来了。
方圆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了解一下情况，结果一看，老两口和小孩儿眼巴巴看着他呢。见他看过来，本来已经被劝着坐下来的老婆婆就想站起来，方圆赶紧几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摁住了。
老婆婆握着方圆的手摇了摇，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含着泪：“厂长，我就是想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孙子这辈子可咋活啊？”说着就哭了起来。
一旁的老头倒是一声不吭，不过看老伴哭了，赶紧掏出来一张洗的干干净净的手绢递过去，拍拍老婆婆的后背。坐着轮椅的小孩儿也担心的看着他奶奶，从轮椅上挂着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来，默默的递过去。
“大娘，你别哭啊。”方圆赶忙劝道，“孩子情况转好这是好事儿不是？您得高兴啊对不对？”
老婆婆接过老伴递过来的手绢胡乱擦了擦脸，不住点头：“是是是，厂长你说得对……”回头看了一眼老伴，“厂长你别在意，我老板不会说话……诶，厂长，这可真是，我们俩就是想谢谢你，谢谢这个药，孩子好了，我们也得教他，他这辈子都得也谢谢你的恩啊！”
她一边说，她老伴一边点头。方圆这才知道，这个老头也是个残疾人。
老婆婆说着就转过头去跟孩子说：“鹏鹏，还不谢谢叔叔？”
坐着轮椅的小孩儿乖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方圆：“谢谢叔叔！叔叔，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的！谢谢您！”
方圆摸了一把孩子的头——这孩子跟周周差不多大，可是却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跑跳跳，跟自己孩子一比让人很是心酸。
老头沉默的拿回来老婆婆用过的手绢，老两口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厂长，不怕你笑话，我们没能耐，儿子媳妇又走得早……孩子病了我们也没钱给他看病，要不是学校老师帮忙介绍，让孩子参加了这个实验，咱们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也许是对生活早已经任命，老婆婆说道儿子儿媳的早亡倒是没哭，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那孩子也抿着嘴低下了头，不过方圆听着心里更沉了。
老头看了一眼孙子，握着老婆婆的手晃了一下，老婆婆身体一颤，赶紧说道：“诶呦，看我，都说的是什么？厂长啊，你千万别怪我老婆子，我就是老了有点唠叨……诶，其实今天我们太激动了，孩子情况好转不少，金教授说将来孩子很有可能恢复行走能力。我们真是……就是谢谢你，厂长，谢谢你！我不会说话，你是大善人哪，谢谢你！”
方圆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大娘，孩子一定会有好起来的一天的，您两位可得保重身体啊，好日子在后边呢！”
听他这么说，老婆婆和老头都笑了，那孩子也抬头看了过来：“借您吉言哪！咱们俩是得好好活着，孩子现在还没小哪……”
方圆便问了一句：“大娘，您跟大爷生活的可还行啊？有什么困难没有？”
听他问起来，老婆婆就笑：“还行，我平时卖点毛嗑，我老伴修皮鞋，收入勉强够用啦！咱们老啦，孩子以前只能趴在床上，我老伴也快抱不动他了……不过现在好了，这几天孩子都能自己上厕所啦……”老婆婆情绪兴奋起来有点刹不住车，老头只好握着她的手又晃了一下，老婆婆这才赶紧打住了，“诶呦，您看我，说的什么？厂长啊，我们没啥事，就是想谢谢你……那，我们就先走了，下午还得出摊呢！谢谢你啊！”
老婆婆不住口的道谢，说了半天才和老头站起来告辞。过了不到五分钟，方圆就在窗口看见楼下老两口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高高兴兴的走远了，心里头又是欣慰有是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丁一看了一眼：“厂长，你得高兴啊！咱们的药这么有效，像这个孩子这样的病人，得挽救多少啊？”
方圆瞥他一眼：“我是高兴啊，你看不出来我高兴吗？”
丁一斜眼看他：“真没看出来……”
反倒是本来翻看报告的金教授一巴掌拍了丁一一把，对这个虎了吧唧的学生真是没辙了：“你啊你，还这么二。”一把赶开丁一，问方圆，“小方，你是不是看人家可怜想帮帮他们？”
方圆点点头：“有这个想法。金教授，这几次试验的孩子，他们的家庭情况困难的多吗？”
“有一部分吧，”金教授说道，“一大半孩子的家庭好一些，不算富裕但也算是正常，不过有几个困难的。小方，我知道你好心，可是要我说，你资助他们还不如将来免费提供治疗。他们更需要的是治好病，只要人正常了，都有手有脚，生活怎么也不会太差。”
方圆赶紧解释：“我就是看那老俩口生活的艰难，家里没什么人了，还要照顾患病的孩子……”
金教授摇摇头：“这都是极个别的情况。那老两口你接触的少，我看他们虽然日子过得困难但是人有骨气。你看他们是没什么好衣服，可是从来穿的都干干净净，没啥文化但是自食其力，要我说你给人家钱他们也未必肯要。”
这话方圆倒是信。
那老两口情绪激动，但是短短一番谈话也能看出来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两个老人带这个重病的孩子，每天卖菜修鞋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孩子卧床不起多年，还能坚持天天给孩子按摩，活得辛苦但是不对付。看孩子白白净净的样子，有点沉默但是很懂礼貌，就知道两人把孩子教育的很好。
生活原就是百苦一甜，可是不幸的命运并没有压垮他们。这一家病的病残的残，老的老小的小，可是依然挺胸抬头的活着。
这样面对生活的人，确实需要帮助，却不会接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