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的表情实在太明显，韩风雨不得不解释一下，“并非我故意拖欠不还，只是这些年的积蓄拿来贴补韩继兴了。”
陆小凤：“……”
所以比摄政王更穷的是皇帝，对吗？
花满楼也为之动容……他一直以为韩风雨虽然没什么亲情，但是生活条件很富裕。他还记得小时候，一群小孩众星捧月地拥簇着韩风雨，就连趾高气昂的知府公子，在韩风雨面前都乖巧地很。
花满楼出身商户，没尝过权势的滋味，也能在幼小的韩风雨身上窥见几分。
谁知道真实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韩风雨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重感情，也比他们想象中更清贫。花满楼觉得靖王好像无形之中更亲近了一些。
陆小凤情绪也卡了一些，再捡起来“玉枫和靖王其实是两个人”这个想法，也好像没有没有刚才那么震惊了。
“银子玉罗刹已经还了……”陆小凤缓缓道，说完这句后，突然想起来，“玉罗刹真的是你爹？”
“是我干爹。”韩风雨说，“这件事情也很复杂，起初我只是用玉枫的身份呆在百花胡同，偶尔也会出入金国。正是在金国大都的青楼里，遇到了西门吹雪。因为之前在扬州与他见过面，西门吹雪又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便将我带了回去，产生了一系列误会。”
韩风雨的声音平淡无波，陆小凤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后，心中不难想到当时的经历有多么复杂。
靖王出现在金国，他是知道的。
陆小凤所知，韩风雨去过两次金国，一次是在灵璧之战以前，他在那里遇到了郭靖。另一次是他和锦衣卫谢宁被抓，韩风雨亲自去了金国大牢救他们。
遇到西门吹雪那次，应该就是第二次了。
照这么说，韩风雨之所以遇到西门吹雪，也是因他而起。陆小凤甚至还带着靖王去了万梅山庄，没想到不久之后，玉枫又被带到万梅山庄里，成了玉罗刹……等等，为什么玉枫被带到万梅山庄后，会成为玉罗刹的儿子？
“玉罗刹和西门吹雪是什么关系？”陆小凤问。
“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如果你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我爹或者大哥吧。”
陆小凤：“……”为什么你对他们的称呼这么熟练？
他还是觉得韩风雨身上有满满的违和感，就仿佛玉枫和靖王融合成了一个人，这个人既不是玉枫，也不是靖王，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组合起来之后就陌生得很。
韩风雨说：“既然他已经把钱还你了，那我得再好好想一想。”
如果还玉罗刹钱的话，石观音的遗产要不要还？而且江湖和朝廷向来不对付，这群法外狂徒身上都有人命官司，为了社会安定，以后都应该铲除。如果真的动用武力，又该将罗刹教置于何地？
陆小凤说：“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
“你能接受现实，真的太好了。”韩风雨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担心你不愿相信，还需要我另外想办法证明。”
“我得先缓缓。”陆小凤瘫在凳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一片空茫，“快一年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快一年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发现！”
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小凤却没有被朋友安慰道，仍旧沉浸在无边的复杂情绪中。
明明见过靖王的真实面容，确定他和玉枫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却都一模一样，为什么猜不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他就是个笨蛋！无愧于“陆三蛋”的外号。
韩风雨轻声解释道，“大约是因为在苏州见面时我戴了面具，你没往那方面想。后来又在万梅山庄见面，你自己推测出玉枫和靖王样貌相似，在见到我的真实面容之后，也只觉得是真的样貌相似吧。”
“你为什么不反驳？”陆小凤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自己当自己的替身有意思吗？
亏他还以为玉枫被靖王欺负，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结果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韩风雨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承认这种事情？难道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花满楼也歪了歪头，期待韩风雨的回答。
韩风雨说：“作为玉枫，我怎么能开口说话？”
陆小凤：“你可以写字。”
“……”韩风雨沉默一下，“其实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花满楼问：“什么原因？”
“你们应该知道，玉罗刹的武功很高。”韩风雨痛快地承认了，“他一定要认我做儿子，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又不得不成为他的儿子，自然要做好足够的准备。在确定自己的安危之前，我决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极有可能会死在他的手上。”
这时，西门吹雪推门进来，“你既然怕死，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已经洗漱好，没有刚才大汗淋漓的模样，一身白衣清清爽爽，手中握着长剑，坦然地坐到了陆小凤的对面。
陆小凤和花满楼觉得有些奇怪，听西门吹雪的意思，靖王似乎做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是说他变换身份，独自潜入金国吗？
只有韩风雨听懂了西门吹雪的意思，朝他笑了一下，“我不会死。”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陆小凤问：“西门，你怎么也过来了？”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过来看你笑话。”
陆小凤苦着脸：“不至于吧？”
好吧，似乎还挺至于的。
韩风雨也欺骗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当时大概也觉得很丢面子，所以要看他丢脸，平衡一下心情，最重要的是，西门吹雪是韩风雨的义兄……等等，西门吹雪只有二十岁！
陆小凤好奇道：“所以你认了玉罗刹做干爹，与西门成为兄弟……其实你才是西门的义兄？”
韩风雨和西门吹雪、花满楼都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有些紧张：“看我做什么？这句话难道不该问？”
花满楼温声说：“靖王殿下只有十九岁。”
陆小凤大惊，“他不是你六哥的朋友吗？”
“六童就不能和年纪小一点的人玩？”韩风雨反驳，“我看六童和七童的关系也很好，这有什么要紧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不也是朋友？”
陆小凤张了张嘴巴，心想这怎么能一样？
可是在座的四个人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觉得惊讶，另外三个都表现的很平常，倒显得陆小凤咋咋呼呼，少见多怪。
陆小凤没问出口，因为再问，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他看得出来，这三个人都没有欺骗自己，也没有欺骗的必要。
韩风雨真的只有十九岁，跟玉枫的年纪一样大……他自己就是玉枫，当然年纪一样！
所以西门吹雪真的是韩风雨的兄长，韩风雨也真的如外貌一般，是个年轻的男人，只是他的声音有种远超年龄的性感成熟，气势又十分强大，才让人误会了他的年纪。
陆小凤在心里落泪，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以前他觉得韩风雨和花六童叶孤城他们差不多大，谁知道韩风雨比自己还小三岁。
韩风雨说：“该解释的差不多就这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小凤觉得自己弱小又可怜，他很想问韩风雨，为什么一直假扮玉枫直到现在才讲出真相，可是韩风雨早就给了答案。
他想象中那些复杂的恩怨情仇，也只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可是他没有办法去谴责韩风雨的行为，韩风雨已经解释的很清楚，而且他从未主动欺骗过自己，这一切都是他“推理”出来的，并且还告诉了顾惜朝，给韩风雨造成了一定困扰。
陆小凤对韩风雨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你尽管问。”韩风雨坦然道，“既然我已经承认，就不会有所隐瞒。”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花满楼对你的身份似乎并不惊讶。”
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花满楼带玉枫回京城之后，会丢下玉枫一个人。
确实是因为玉枫和韩风雨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也确实是玉枫劝说了花满楼，让花满楼愿意帮助他。
只是真相并非靖王对玉枫情根深种，而是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花满楼带玉枫回苏州，苏州正是靖王的封地。
他们一定在那里遇到了熟人，靖王直接被拆穿身份，在知道真相之后，花满楼愿意帮助他，甚至还跟他一起又来到了京城！
至于韩风雨为什么特地让把花满楼喊过来——显然不是因为靖王想要亲自对花满楼说明真相——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一样，都是特地过来看他笑话的！
韩风雨道：“我已经告知花满楼真相。”
花满楼微笑：“你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惜我的眼睛看不到。”
西门吹雪认同地点了点头。
陆小凤：“……”
为什么他的朋友都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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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也有人想巴结韩风雨，在知道靖王要给伊吉奖赏之后，有人揽下了建造宫殿的活儿，请来最好的工匠，用最快的速度完工，让伊吉成功入住。
那座宫殿简单粗暴地被命名为国师府，伊吉的老婆孩子也都搬过去了。宫殿距离韩风雨这边不太远，据说是买下了附近的几户人家，打通之后扩张建造的。
韩风雨奖赏了监督宫殿建造的人，亲自去看了一下伊吉，告诉他下一步行动。
对于靖王的到来，伊吉受宠若惊，非常欢喜。
“下官能有今日，全仰仗靖王殿下，殿下料事如神，防治水患，下官佩服至极。下官学了一辈子数术风水，在钦天监做了十五年监正，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厉害的人物！”
钦天监没前途，也捞不到油水。伊吉作为监正，虽然工资够养活老婆孩子，但也有点紧巴，生活水平跟其他官员完全不一样。妻子也经常念叨他没有前途，不知进取，伊吉有苦难言，如今成了国师，不止搬出从前住的地方，俸禄也翻了好几倍，不说面子，至少他的生活质量直线提高。
伊吉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并非外界传言一般。他其实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抢了靖王的功劳罢了。
韩风雨摆手，“伊大人客气了，本王也要感谢伊大人，若是没有大人出面，这次防治水患，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之前是黄河下游，临近入海口那边堤坝崩溃，钱都用在那里了，谁想到武阳也会遭灾？
用钱的地方太多，必须要紧着要紧的地方先来。
韩风雨说：“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伊大人为人如何，本王心里有数。这次过来，是为了告诉伊大人下一步该怎么走。”
伊吉道：“殿下请讲。”
“伊大人作为国师，不再是钦天监监正，自然不该麻烦同僚。之后的事情，有劳伊大人独自来做了。”韩风雨说，“秋收时福建莆田那边，或许会有异动，伊大人关注一下那边，本王会如实上奏，早日预防，也免得苦了百姓。”
伊吉讪讪地笑了一下，他就是个工具人，起不到任何作用。靖王想怎么做，尽管自己做就是了。特地过来一趟，应该是怕他在与人交流时说错话。
看来靖王没有打算控制自己的人际交往。
伊吉觉得韩风雨似乎没有外界传言中那么冷酷，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伙伴，如果成了敌人，未必会被靖王这般优待。伊吉心中有数，清晰地定位了自己的身份，“下官遵命。”
韩风雨坐了一会儿才走，回到王府之后，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
莆田那边的官员资历还行，有个叫陈仲微的县尉行事果决，能力出众，韩风雨给他升了一级。
一般的官员晋升，都是在考察之后。这次陈仲微自己晋升，引来了很多非议，有一部分人知道他被靖王看中，刻意讨好，大开方便之门。也有一部分人成了他的敌人，处处跟他过不去。
韩风雨觉得这样不行，就放出了一条消息：陈仲微破格升任，是国师算出来的。此人胸怀善骨、福星高照，命中注定不该是小小的县尉。
这条消息放出，朝中反对的声音淡了许多。
韩风雨又把顾惜朝和叶孤城、李寻欢喊过来，“我打算做一件大事。”
叶孤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战意上涌，似乎有些激动。
韩风雨与他对视，想到二人之间的承诺，轻轻点头：“昱国未来的道路还很长，需要一点一点走。如今昱国最缺的不是军人，也不是农民和土地，而是钱财。”
顾惜朝道：“殿下的意思是……”
韩风雨：“你上次去和汴梁的帮派交涉，觉得他们行事如何？”
顾惜朝：“鲁莽无能、暴力狂妄、欺软怕硬。”
“这世上也有一些帮派管理严格，做的是正经生意，不曾有违昱国律法。只是邪恶的帮派也有很多，甚至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只是碍于这些势力过于强大，若是朝廷不出手，怕是仍旧会维持着平衡的表象，受苦的只有被压迫的百姓。”
太多的人仗着身体好，武功高欺压百姓，有的甚至还会收税。这些人就是社会的蛀虫，韩风雨有义务保护自己治下的百姓，必须先拿这样的帮派开刀。
顾惜朝听完，神情动容：“莫非……您要对西方魔教出手？”
韩风雨：“……”
叶孤城和李寻欢都看着他，眼中满是疑问，似乎在问他：“真的吗？”
“不是西方魔教。”韩风雨说，“我和玉教主关系还好，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撕破脸。至于究竟要对付哪些帮派，我远离江湖，对这些并不了解，所以需要请你们几位参谋一下。”
李寻欢问：“无论大小？”
韩风雨说：“杀人放火，不讲道义的都可以，不论大小。”
顾惜朝反应过来：“这样的帮派应该有很多。”
“那就挨个来。”韩风雨顿了一下，“至于京城里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就不劳你们动手了，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叶孤城听完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猜到韩风雨在想什么，果然，韩风雨也向他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风雨说：“我会打造几枚令牌，再通知各地的总兵，让他们吩咐手下人配合你们行动。若是对方人数众多，不要孤身犯险，先保重自己。”
“这是自然。”顾惜朝说。
顾惜朝还不清楚真相，也不知道韩风雨在攻打金国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回答的很快。等他说完之后，突然发现另外两个人都是一言难尽地看着靖王，不由有些疑惑，“两位大人？”
李寻欢回神，朝他笑了一下，“以往作战时靖王殿下常常身先士卒，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这句话从靖王殿下口中说出来，似乎不太合适。”
韩风雨看了一眼叶孤城，发现叶孤城也在看着自己。
他咳了一下，“本王这不是好好的？”
顾惜朝笑了起来。
几人商议好行动计划之后，叶孤城就和李寻欢一起回去了。
顾惜朝似乎还有话要说，留在府上暂时没有离开。
韩风雨问他：“你还有事？”
顾惜朝：“在下已有数日不曾见过玉枫，不知他今日可还方便？”
韩风雨：“……”
顾惜朝看到韩风雨的表情，猜想他可能不希望自己和玉枫见面，不由觉得奇怪。
他从河南回来之后，来靖王府上汇报工作，等回家之后，玉枫就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说应该是靖王派人把玉枫带走了，顾惜朝觉得也是这样，但是花满楼的表情不太对劲，他似乎并不担心玉枫的安危。据顾惜朝所知，花满楼和玉枫是同一类人，同情心泛滥，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如果玉枫被抓走，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从靖王府上回来，表情都很奇怪。尤其是陆小凤，看起来非常没精神，甚至放弃了救走玉枫的计划。
顾惜朝觉得很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看了一眼花满楼，“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玉枫和靖王好得很，是我们误会了。”
顾惜朝觉得莫名其妙的，可是陆小凤过来，似乎只为了和他说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们就离开京城了，只留下顾惜朝满怀疑惑。
所以今日他便想见玉枫一面，“如果今日不能相见，殿下可否告诉我，玉枫何时方便？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韩风雨说：“等你的户籍弄好之后吧。”
顾惜朝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他实在很在意自己的出身，原本与靖王亲近之后，再恳求他帮忙想办法更改籍贯。
顾惜朝甚至想过，为了这件事情与玉枫决裂！
可是今日，靖王却直接说出了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讨好，甚至没有提起过。
顾惜朝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好一会儿，他平复下呼吸和心跳，“殿下为什么帮我……也和玉枫有关？”
韩风雨说：“倒也有些关系，你才华出众，能力和手腕具备，只是心性还差了些，需要多多磨砺。户籍改完之后，便去参加科考，在翰林院呆上几年再入朝为官。”
这是最正常的入仕之路，这条路对顾惜朝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可是现在昱国尊贵的摄政王，就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的前途我已经安排好了。
顾惜朝心底酸涩极了。
这世上有才能的人很多，李寻欢就是其中一个，放在靖王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太过特殊。靖王身边的能人众多，仅凭自己这点才学，放在学子之中确实是佼佼者，但是学问和能力是两码事，进了翰林院，还需要重新开始。
靖王为什么会这么帮他？
从最初让他和步建白去河南修筑堤坝，到如今帮他更改户籍，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顾惜朝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靖王这般优待他，只有一个可能。
玉枫……我该怎么回报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天一定要恢复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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