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顾惜朝曾经羡慕过他吗？
上辈子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韩风雨知道贫富差距的存在，但是身边的朋友，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都是一样读书上学，最后拥有光明的未来。
成为亲王之后，韩风雨知道人治社会的不公平，也知道百姓会像畏惧神明一样，恐惧皇权，也恐惧掌握国家命脉的王孙贵族，甚至普通的官员。
官员出行时肃清街道，衙役举着肃静、威武的牌子让百姓退避，也是因为皇权和神权一样神圣不可直视。正如同百姓会避讳鬼神，甚至和尚道士。
韩风雨的位置，注定了他只能俯视众生，他看得到底层百姓的生活，却无法真正理解。
他原以为顾惜朝会和“玉枫”身世相仿，如今才知道，玉枫的痛苦只是流于表面，顾惜朝的痛，才是伴随一生，根植在了他的性格中。
韩风雨实在无法怪罪，顾惜朝对权势的追求。
韩风雨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动作，顾惜朝会错了意，“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
所以不用害怕被丢下，别担心孤身一人在这黑暗中摸索。
顾惜朝也考虑到了他的自尊心，解释道：“自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你比我更幸运些，也更不幸些。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都已经经历过，实在不忍心如你这般纯稚的人沾染污秽。”
韩风雨听到顾惜朝的形容词，尴尬地打了个哆嗦，接着咳嗽起来。
顾惜朝顺了顺他的后背，“你不必拒绝我，这世上能理解我的人很少，能想来能理解你内心痛楚的人，也不会太多。我知道，我不顾一切往上爬，甚至不惜与傅宗书之流为伍，让你觉得不舒服，但至少此刻的我，还留有几分善意。”
韩风雨听着他剖析内心，更觉得愧疚。
原来真的有玉枫这样的人，但是从表面上看，顾惜朝坚韧自强，和菟丝花似的玉枫完全不一样。
韩风雨为了让小号不那么复杂，有意去规避人情世故，还有各种弯弯绕绕。现在想来，非常虚假，极其不真实。
相比起来，顾惜朝才应该这个背景人设该有的样子。
从污秽中破土而生，表面的光鲜是他对上流社会的伪装和模仿，与真正的富家公子不同，他早已深谙察言观色，也明白如何不着痕迹地讨好别人。只是他将最坏的部分全都隐藏起来，以免别人看轻。
韩风雨写：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
顾惜朝笑道：“只是你自己这样以为罢了，在我这里，只要一眼就能看透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此刻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你认为自己可以生活的很好，不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难道不是吗？
韩风雨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韩风雨：我会在万春楼好好做下去，挣一点钱，换个更好的房子住。
“然后呢？”顾惜朝问，“你这病得不重，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若是以后年纪大了，再生病了，有谁能陪在你的身边？你的样貌确实不错，只是身份过于低微，而且口不能言，将来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这样孤单一人吗？”
顾惜朝不是有意戳玉枫的痛处，他非常明白，以玉枫单纯的个性，根本没有把钱放在心上，也不在乎身份地位。
可是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正如同曾经天真的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惨淡的人生。顾惜朝希望玉枫能早一点看清楚，不要等到以后后悔。
正如顾惜朝所言，仅有的这份善良已经十分难得。日后关系淡了，顾惜朝的心更冷硬了，哪怕玉枫死在自己面前，也不过一声唏嘘，绝不会出手相帮。
他太了解自己了。
韩风雨听进去了顾惜朝的劝解，联系上下文，在纸上写：你不娶妻吗？
顾惜朝怔了怔，“我自当以功名事业为重……不过若是以后可以娶一位家世不错的妻子，也绝不会拒绝。”
娶妻讲究门当户对，顾惜朝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想给人家当上门女婿都有点难。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要摆脱掉出身，拿到功名，才有资格认识大家闺秀。
韩风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惜朝近几年也不会娶妻，所以刚才那番话，就是来自一个单身汉的邀请，希望另一个处境相仿的单身汉可以暂时组队，抱团取暖，孤独寂寞的时候聊聊天，不至于太难捱。
韩风雨写：你打算怎样帮助我？
顾惜朝：“我会给你换一个营生，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当差？”
万春楼那种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哪怕给出的待遇再好，也会影响名声。
玉枫现在不知道名声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韩风雨摇头：我什么都不会，而且不能讲话。
他好不容易买下万春楼，作为大小号切换的临时据点，还有足够多的人可以打掩护，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如果到了顾惜朝身边工作，他的大号还要不要了？
真那样的话，熊弟弟肯定第一个爆炸。
而且顾惜朝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
他接着傅宗书的势，可以获得一些好的待遇，以后说不定能改变出身去科考，跻身朝堂。可是傅宗书自身难保，更别提保护顾惜朝了。
韩风雨更想让顾惜朝投靠自己。
他写：你这样帮我，我很感激。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请求？
顾惜朝以为他想要自由之类的，以玉枫的性格，也提不出过分的要求，痛快道：“你说就是了，我一定答应。”
韩风雨：若是以后我要帮你，请你也不要拒绝。
“这就是你的条件？”顾惜朝看向韩风雨的眼神更加柔和，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善良到这种程度。
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无私，满心想着帮助别人，丝毫不为自己考虑？
顾惜朝以为玉枫是曾经的自己，如今看来，玉枫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他生来便如此柔软。
或许这样的人，哪怕承受再多的痛苦磨砺，都不会改变。
顾惜朝自惭形秽，不敢去看玉枫的眼睛。
韩风雨碰了碰他的手臂，将纸张拿到他眼前。
顾惜朝慢慢吐一口气，收敛了起复杂的思绪，“好。”
他愿在玉枫面前，做一个真正的谦和公子，放下所有的算计和阴谋。也愿玉枫能救赎他，让他保留一些美好，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达成共识后，顾惜朝邀请道：“虽不曾考试，傅宗书也赏赐了我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所宅院，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看一看？我想带你一起搬过去住。”
他觉得玉枫会不好意思，补充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不可以反悔。”
韩风雨点头。
这可能是顾惜朝第一次拥有那个宅子，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六扇门已经准备抓捕傅宗书，下一步就是给他抄家。顾惜朝的房子，估计也会收回去。
韩风雨已经决定好了，等傅宗书倒台，他会出面对顾惜朝示好，改变他的出身，让他科考，然后拉入自己的阵营。
顾惜朝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
他很高兴，浑身头透露着愉悦，看向韩风雨的时候眉眼弯弯。
韩风雨是他唯一可以分享喜悦的人。
“这三年里，我只需要偶尔帮他做几件事情，其他时候可以安静地备考，或者结交几个朋友。”他说，“这次参加科考的考生，有一个叫穆成文的，学问很不错，他极有可能夺魁，到时候他便算是我的师兄，在朝堂中也有了照应。”
韩风雨认真听他说话，偶尔会点头回应。
“还有一个叫穆绍的……”说起穆绍，顾惜朝也是很高兴的样子，不过这份高兴更像是幸灾乐祸。想到玉枫的性格，顾惜朝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不提他，还是说点别的吧。”
不知不觉走到宅邸前，顾惜朝看到几个官差从宅子里出来，正在贴封条。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风雨看到顾惜朝这个样子，有点不忍心。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他走上前去，正要说话，认出那位背对着自己的捕快，心底一颤。
刚才还在同情别人，现在谁来同情自己？
韩风雨估算了一下顾惜朝的距离，压低了声音，认命地开口，语速飞快地提醒他，“铁游夏，假装不认识本王。”
至于这位捕快能领略多少，靠的就是天意了。
铁手听到这个嗓音，下意识地转头。
只见不远处站了个纤瘦的青衣书生，对上这张脸，他心道果然如此，这个声音，除了靖王再没有别人了。
只是靖王穿着打扮与平日里完全不同，铁手都有点不敢认了。
这么一犹豫，靖王后面的蓝衣书生走了过来，皱着眉，满脸怒容：“这位官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可知这里是吏部给事中的宅院？”
铁手看了眼靖王，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暂时没有行礼，回答道：“我自然知道这里是傅宗书的地方，要不是他的院子，我也不会来。”
顾惜朝过来，韩风雨就不方便讲话了。
他比划了几个动作，提醒铁手自己现在穿着马甲。
名满江湖的四大名捕之一，应该能意识到吧？
顾惜朝气势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铁手带着几分恭敬，看了一眼韩风雨。知道韩风雨和顾惜朝是一起的，也就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变得态度强硬，“傅宗书罪恶深重，在下奉命行事，这位公子若是有异议，可以去六扇门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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