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太阳底下太耀目, 贾玩晃了晃神,才在周凯的搀扶下跪伏下来。

  脚步在极近的地方停下,黑色披风兜头罩下来, 将他裹进熟悉的药香里,上面残留的体温烫的他一个哆嗦,背上的伤仿佛瞬间变得娇气起来, 疼的他想要掉眼泪。

  那人在他身前半蹲下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颈侧探了下来,沉默的替他挽着胸口的系带, 热的发烫的手腕若有若无的蹭过他的脸颊。

  贾玩盯着那双手,硬是从那一丝不苟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 直接掐断他的脖子了事。

  此时此刻,按理他该道一声惶恐,表现的感激涕零, 或受宠若惊才对,至不济也应该抬起头、直起腰, 让那人做得顺手些……但贾玩不知怎的, 心虚的厉害,竟一时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生怕一不小心引爆了冰川下的火山。

  “王爷,”刘总管小心道:“还……宣旨吗?”

  虽然来的时候就知道,宁国府不可能风平浪静, 但他万万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般景象:双方剑拔弩张,满地鲜血、残肢遍布, 还有两具死不瞑目的尸首,看得人心惊肉跳……贾大人啊贾大人,你这祸,可闯的有点大啊,不知道万岁爷他兜不兜得住啊!

  又摇头叹气:到底年轻气盛,怎么就不知道忍一忍,等一等呢?这不是让万岁他为难吗?

  夭寿哦!

  “宣。”

  赵轶头也不抬,声音暗哑,语气平淡,手里的动作不见丝毫停顿,默默替少年系好披风,起身退开,从头到尾没对那人说一个字。

  刘总管这才拉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回荡,贾府众人的神色由惶恐变的错愕。

  皇上的圣旨和太上皇先前那份,竟一字不错!这……几个意思?

  贾赦气的不行,皇上和太上皇分明一般心意,这小畜生偏生拒了太上皇陛下的封赏!方才拒了太上皇的,若此刻接了皇上的,岂不是令太上皇不满?可两位陛下的圣旨都拒的话……

  呸呸!那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已然将人都打杀了,现在太上皇对他们,哪里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是杀头还是凌迟的问题!作死的小畜生!

  圣旨上尽是嘉奖之言,底下跪着的却心如死灰:这圣旨若是早来片刻该有多好,如今人都杀了,说什么都晚了……

  也有如贾政之流,到底是在朝堂待过的,有几分见识,心惊肉跳之余,又生出几分希冀:若太上皇和皇上心意相通,大可以二圣的的名义下旨,断断没有一字不错的圣旨来两份的道理,皇上这是……对太上皇不满?

  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潜王殿下和刘总管都是心如明镜的人,已然看见太上皇的人死在这儿了,却还是宣了旨……

  心乱如麻间,荣国府那份圣旨已然念完,却好一阵无人应声,贾政看一眼犹豫不定的贾母,和鹌鹑般埋着头的贾赦,将心一横,高声道:“臣领……”

  若到了这个份上还不知好歹,可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不想话音未落,就被一个阴柔的声音打断:“且慢。”

  贾政反倒松了口气,抬眼看向开口的宣海。

  刘总管侧头看一眼赵轶,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远处,一双漆眸深邃难测,仿佛酝酿风雪,对宣海的话没有丝毫反应……于是笑一声,对宣海拱手,客气道:“宣总管。”

  宣海出声阻拦,也在意料之中,否则若任由贾家接了这份一模一样的圣旨,岂不等于在太上皇脸上摔了一个响亮的大耳瓜子?宣海若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回去定会被迁怒,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宣海也拱手:“刘总管。”

  刘总管异常客气:“宣总管,咱家奉皇命而来,宣总管若有吩咐,不如等咱家宣读完圣旨再说?”

  宣海冷笑道:“巧了,咱家也是奉了皇命而来,刘总管,凡事总该有个规矩,先来后到,长幼尊卑……咱可不能不讲道理。”

  一声“皇命”放的极重,一句“长幼尊卑”,拖的极长。

  见宣海不仅倚老卖老,还拿着太上皇的身份来压皇上,刘总管心生怒意,面上却不显,故作讶然道:“我听说宣总管也是来宣旨的,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读完呢?”

  宣海面现无奈,道:“这事可怪不得咱家……”

  话音刚起,就被人不耐烦的打断,赵轶语气平静:“给本王一个理由。”

  没头没脑的一句,偏宣海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打断圣旨,原是欺君之罪,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拉去杖毙了,也就看他是太上皇的人,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但即便如此,若不能令人满意,依旧难逃罪责。

  宣海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准备的,道:“殿下,老奴也是一番好意。老奴原不过是来宣旨的,谁知这贾逸之忽然暴起行凶,无故击杀太上皇身边的侍从……其穷凶极恶,简直骇人听闻!老奴正要进宫请皇上做主,不想皇上的圣旨就到了……殿下,若不先处置了此事,回头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却要收回,岂不是令皇上颜面无光?”

  赵轶目光漠然扫过地上的血腥,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

  见他再无二话,刘总管正要开口应对宣海,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宣公公此言差矣,方才大家都看的分明,这几个侍卫犯上作乱,意图刺杀上官,才被玩……才被逸之清理门户,我等皆可作证,岂可称无故?至于这位公公,分明是他无故打逸之一杖在先,逸之还手在后,莫非公公以为,太上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身份便比朝廷三品大员还要贵重,可以任意殴打辱骂?”

  他话一出口,就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连周凯都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几眼,轻轻一撞贾玩肩膀,低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位堂兄竟也有几分胆色,贾家也不全都是软蛋嘛!”

  方才说话的,正是宝玉。

  贾玩被周凯一撞,伤口扯得火辣辣的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吭气。

  宣海挑眉,满脸阴鸷正要发作,就听赵轶开口道:“你是何人?”

  宝玉楞了一下才道:“草民贾宝玉,乃……”

  “本王知道你。”赵轶淡淡道:“逸之说你诗写的不错。明日拿我的帖子去礼部,领一个监生的名额,今年秋闱下场一试。”

  贾母忙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方才的圣旨,已然赐了宝玉四品都骑尉的爵……”

  虽科举出仕,成就远在一个小小的虚爵之上,但自己的孙儿她自己知道,宝玉哪里是做官的料?正经书一本看不进去,迎来送往更是深恶痛绝……与其在官场磋磨,不如在家做个富贵闲人。

  她一心为宝玉着想,谁想却听宝玉朗声道:“殿下明鉴,草民愿意放弃爵位,参加秋闱。”

  贾母忙道:“宝玉……”

  宝玉恳切道:“宝玉知道老祖宗疼我,只是宝玉不肖,虽是男儿身,却整日流连后宅,上不知赡养父母家人,下不能护佑平民百姓,遇难时更是手足无措,只知一位托庇于人……祖母放心,孙儿已然悔悟,往日种种荒唐,再也不会了。”

  贾母低头抹泪,无声哽咽。

  宝玉对赵轶拜下去:“求殿下成全。”

  赵轶微微颔首,自有人将帖子送了过去。

  赵轶道:“继续。”竟是将宣海当做透明人。

  见刘总管打开另一份圣旨就要宣读,宣海忙道:“不可。”

  赵轶侧头看向宣海,眼中的冰冷不耐令宣海如临深渊,心脏狂跳中刚要开口解释,就见赵轶平静开口:“宣公公,本王许久不见皇祖父,甚是想念,烦你将这块玉佩呈给皇祖父,替我略表孝心。”

  从腰上扯下玉佩,扬手抛向宣海。

  宣海心中惊疑不定,却也只能伸出双手去接,然而落在手里的,却是一块块碎片。

  宣海愕然,忽然如梦初醒,惊得胆裂魂飞,难以置信的看向赵轶,一面仓皇后退,一面失声尖叫:“不是我!我是太上皇的人,你不能……”

  打断他的,是尖锐急促的“铿然”一声,有寒光一闪,刺痛人的眼。

  宣海伸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汨汨而下,瞬间就将他胸口染红一大片,他口中依旧喃喃有声:“不能……杀我……”

  赵轶将长剑随手一扔,冷冷道:“本王送给皇祖父的东西也敢砸,不杀你杀谁?”

  这老狗倒也乖觉,一见玉碎就知道自己死期到了,想是在宫里,这种事见得多了,亦或是做得多了。

  宣海犹自不肯咽气:“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你……你……会后悔的……”

  赵轶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条狗。”咬人的狗,不杀留着过年吗?

  不再理他,扭头漠然吩咐:“继续。”

  刘总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声应是:虽和赵轶站在同一阵营,直觉却告诉他,若是再敢拖下去,说不定也和宣海一个下场。

  重压之下,连宣读圣旨的语速都快了几分。

  冷汗涔涔的,又何止他一个。

  同是杀人,分明贾玩武功更高,下手更狠,场面更加残暴,然而却是赵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轻描淡写的陷害杀人,更让人觉得可怖。

  圣旨终于读完,刘总管将圣旨递到贾玩手上,伸手搀扶,笑容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贾大人快起来……”

  贾玩借力起身,一声“多谢”还没出口,嗓子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软软的向后倒去。

  周凯一把抱住,叫一声“太医”,向院子飞奔而去。

  刘总管冷不防被喷了一身血,却也顾不得了,连声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太医!发什么楞呢?快点跟上啊!”

  心焦不已:就贾大人那身功夫,怎么会连区区几十杖都挨不住?前几次挨板子,不是跟玩似的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蓉凑到跟前,咬牙道:“那姓宣的太……”

  想到刘总管也是太监,忙改口:“……公公恶毒的很,那几个禁卫刺杀不成,便找了个小太监行刑,用化骨绵掌打了打了叔叔足足二十一掌!”

  刘总管骇然:“化骨绵掌?”

  虽然他从没听过,但只看名字,也知道这门武功何等阴毒。

  急急吩咐道:“去个人,到太医院再多叫几个太医过来,让他们都麻利点儿,耽误了贾大人的伤,谁都吃罪不起!”

  说完也顾不得正陆续起身的贾母等人,向周凯等人急急追去,走了几步,却见赵轶还直挺挺的站在原处,眼睛直勾勾看着周凯他们离开的方向,脚底下却像是钉了钉子,一动不动,忙唤道:“王爷?王爷?”

  德福轻扯赵轶的衣袖:“主子!”

  赵轶回神,目光扫过早已没了声息的宣海,落在几个受伤的禁卫身上,声音冷硬:“刺杀上官,形同谋逆,身为禁卫,此举更是居心叵测。将他们先押了,另着人缉拿其家人亲族,待本王回宫禀明父皇后,即刻满门抄斩,以儆效尤……也不必等什么秋后,今儿日子就不错。”

  话音刚落,已有人噗通一声跪下,高呼道:“殿下开恩,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求殿下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殿下,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求殿下饶我妻儿性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殿下!”

  也有人一脸死灰,任由赵轶带来的侍卫将他们五花大绑,拖了下去。

  若换了先前,他们心里还有些许底气,以为有太上皇在,便是失手,大不了舍条命罢了,总不会累及家小,可如今赵轶连宣海都说杀就杀了,他们家那几口人命算得了什么?以太上皇的心性,岂会为了那区区几条无辜者的性命出头?

  到了此时此刻,方才知道后悔。

  ******

  “贾大人五脏六腑受伤极重,偏又逞强和人动手,更是雪上加霜……若是常人,只怕此刻已然殒命多时,贾大人内功深厚,或有一线生机……”

  “老夫已经用针灸逼出了贾大人体内淤血,只是他内腑之中,有一股阴蚀之气,如跗骨之蛆,若是不能及时除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方子,还得好生斟酌……”

  “方子什么的再商量,先熬参汤,贾大人体质特殊,参汤可以熬的浓稠些……”

  “背上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别动,外伤暂无大碍,若是不小心震动内腑就不好了……”

  “参汤早就熬好了,可是灌不进去啊!”

  “把嘴撬开……”

  “又吐血了!太医!太医!”

  “药也吐了……这可怎么办啊?”

  “……”

  赵轶站在床头,周围的人慌乱成一团,床上少年脸色苍白的毫无人色,连垂落的长发都仿佛失去了生机。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王……”

  “滚!”

  周围的人不敢再说什么,小心翼翼鱼贯而出,刘总管见赵轶神色不对,忙推着杵在那儿不动的周凯向外走,周凯眼圈发红,一把拂开他:“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守着阿玩!”

  刘总管低声道:“万岁爷那边还等着信儿呢,世子您……”

  话没说完,就被周凯打断:“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刘总管好脾气哄道:“好,我去,我去!只是这化骨绵掌,太医从未听说,更无从下手,世子爷呆在这儿也无用,不若去禁军中打听打听,或许有人知道化解的法子?”

  周凯停住,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转身大步去了。

  终于清静。

  赵轶默默在床沿坐下,指尖拂开少年脸颊上的几缕长发,端起药碗,含了一大口,闭上眼,向着少年柔软苍白的唇瓣,缓缓俯身。

  下一瞬,双唇被柔软温暖的触感包裹,独属于那人的、涤荡身心般的清新气息萦绕不去。

  赵轶猛地睁开眼睛。

  少年正含笑看着他,一双清亮如水的黑眸,像是倒映着夜晚的繁星,两只修长如玉的手,交叠着按在他的唇上,掌心柔软温暖。

  赵轶脸色铁青。

  贾玩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能同时表现出这么多的情绪,惊喜、暴怒、害怕、感动、谴责、羞恼、狠厉……还有,委屈。

  贾玩忽然心虚的厉害,讪讪缩手。

  对不起啊,不是故意吓你的……

  对不起啊,我也想演的更像一点,但是……两辈子的初吻,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就没了不是?

  “咕嘟”,赵轶含着的参汤被他自己咽了下去,又腥又苦又涩。

  “我……”才说了一个字,贾玩还在回缩的手腕被猛地攥住按到头顶,赵轶整个人压上来,表情凶狠的像要吃人。

  手被死死按住,腿被裹在被子里,压在那人身下,外面还有一堆的人,不敢闹出大动静……贾玩挣扎不开,又惊又怒:“赵轶!”

  “嘶!”贾玩痛呼一声,怒道:“赵轶!”

  赵轶死死咬着他的脖子,没有真的撕下他一块肉来,却也完全没有放口的意思,就那样死咬着,咬牙切齿,恨不得吞到肚子里去。

  “疼!疼疼疼疼!”

  妈的疼死了,你小子属狗啊!就知道咬人!这都第几次了!下口一次比一次狠!小爷我要是得了狂犬病算谁的?

  许久,赵轶终于松口,缓缓直起上身,冷笑:“原来你也知道疼?”

  贾玩将手抽出来,摸摸脖子根,上面深深的两排牙印,下口真狠……血倒没怎么流。

  “你……”刷牙没有?

  没说敢出口。

  手腕又被擒住,赵轶咬牙,冷冷道:“为什么不等我?”

  明明知道他一定会来,明明只要拖延就好,明明知道就算接了旨,他也会保他平安,为什么要出头硬顶,为什么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为什么要白白挨那二十杖?!

  化骨绵掌!

  贾玩叹道:“即使是皇上亲来,那二十杖一样要挨,不若早早受了,何苦让陛下为难。”

  若太上皇要取他的脑袋,乾帝自然可以据理力争,可只是二十杖……莫说事出有因,便是太上皇无缘无故要打他二十杖,做儿子的又能说什么?一个孝字大过天。

  赵轶眼睛发红:“我不是他!”

  “我知道,”贾玩道:“所以更不想让你为难……”

  赵轶几乎想笑:为难?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选择会让他为难?他难道不知道,哪怕洪水滔天、天火灭世,哪怕这世上的人都死的一干二净,都比不上,他受的一点点委屈。

  乾帝踹在少年胸口的一脚,太上皇打在他身上的二十杖……

  他都记着呢。

  贾玩见赵轶眼圈发红,笑道:“骨头一根没断,内腑的伤半真半假,并无大碍,背上那些更是皮肉伤,过几日就好了,不打紧……”

  因外面有人,他们的声音一直放的很轻,在弥漫着药香的房间里呢呢低语,让赵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看见少年被冷汗浸湿的长发粘上脸颊,他就伸手去捋,捋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化骨绵掌,其实是我瞎诌的,不然怎么让他们觉得,我伤的很重?”

  贾玩有些遗憾,这个世界没有鹿鼎记,连个接梗的人都没有……

  “你说以后我要是闲了,写个话本怎么样?就写宫里一个扫地的老太监,叫什么什么海,化骨绵掌天下无双……啊不对,会化骨绵掌的,好像不是太监,是娘娘,也许是太后……我这什么脑子啊,算了,不写了不写了!”

  贾玩郁闷不已,他从小就是学渣,不然也不会考个艺考都低空掠过,但凡他文化成绩稍微高一点点,凭他的专业水平,也不会在个二流艺校混日子……语数外学不会也就罢了,连啃了好几遍的小说都记不清,天赋点歪到没救。

  赵轶端起参汤:“来,喝药。”

  “不喝。”

  “喝药!”

  “不喝!”他这辈子,吃人参吃的比饭还多,那玩意儿又苦又涩,难喝的要命,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他受了伤,还不许他任性一回?

  赵轶额头青筋直跳,心一横,端了药碗朝自己嘴里倒,嘴又被贾玩捂住。

  贾玩见他发怒在即,解释道:“我现在还不能睡,你知道的。”

  赵轶默然片刻,放下药碗,道:“我给你上药。”

  虽然不觉得这点皮肉伤有上药的必要,但比起喝参汤,贾玩还是宁愿敷药,好歹能少疼几天……痛快脱了上衣趴下。

  因怕他内伤加重,之前也没人敢给他更衣,如今伤口和衣服粘在一处,撕的时候跟撕了一层皮似得,又疼出一身冷汗。

  赵轶看着少年口中“过几日就好,不打紧”的“小伤”,默默无言,指尖敲击瓶口,让里面的药粉均匀洒落。

  在宫中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后背,好容易回复如初,如今又是体无完肤。

  因先天真气的原因,无论再重的伤,最后都不会在贾玩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连那双常年练武的手,也娇嫩如婴儿,不见半点细茧。若旁人见了,只当他是被养在温室细心呵护,从未见过风雨的娇少爷,谁又知道,这样的白嫩无暇,不过是伤痕累累愈合后的假象。

  上药,裹伤。

  “我八岁杀人,杀了很多人。”少年阖着眼,低语:“杀山匪、杀水冦、杀马贼,杀贪官派来的杀手,杀盐商身边的喽啰,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也蒙了脸,杀过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的官家子。

  “待回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比其他地方干净许多,这双手已经有半年不曾取人性命,不想今天,却在自己家里开了杀戒,杀的……还是军中同僚,大乾将士……

  “无谓善恶,他们也好,我也罢,都是过了河的卒子,进退不由人。

  “既然入了局,生死由命,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其家人无辜……不是我妇人之仁,只是将心比心,若有一日……”

  “好。”

  贾玩愣了愣。

  赵轶道:“不是让我放过他们家小吗?好。”

  不要什么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你真的出事,我也不会护你家小,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大不了毁了这天下,随你去就是了。

  “……多谢。”

  贾玩将剩下半句话咽回肚子。

  “若有一日,需要杀人才能救你,哪怕明知其无辜,说不定,杀……也就杀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伪善的小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断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喀什疫情的关系,幼儿园放假了。

  当初离婚的时候,觉得少了那个人,天塌地陷。

  父母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带女儿,早九晚五、柴米油盐,觉得再辛苦也不过如此了。

  疫情一来,幼儿园放假我不放,上班下班带着她,才知道还可以更辛苦。

  早餐店关门,提前两个小时起床,给她做饭吃饭穿衣梳头,出门上班的时候,天还没亮,街上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中午时间太短,她吃饭太慢,吃到一半打包到单位继续吃,米粒菜汤撒一地。

  忙的要命的时候,同事把她领过来,说她把会议室的沙发扣了个洞,里面的海绵掏出来天女散花。

  领导过来说事,她抱着你的腿,非要你先理她,领导说一句,她嚷一句,最后领导无奈留下一句“你先哄孩子吧”,转身走人。

  冰天雪地在外面玩,尿在裤子里还不肯回来,找到的时候浑身冻得像冰块一样,借了同事的小太阳给她烤裤子,烤的整个办公室一股尿骚味儿……

  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加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两个多月以后,疫情缓解,幼儿园终于开学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们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提前放寒假了……

  不想放弃,不想解v,春节可能会更几次,但还是那句话,亲们别追,等哪天完结了,若是不小心看到,就进来瞅一眼,如果还能看的进去就看,看不进去就弃了。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