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像极了裘庄那晚。
那晚我在数烟火,你却在看月色。
那晚我为自己二十五岁的到来笑靥如花,你却为我二十六岁的未来泪流满面。
你是破译了二代恩尼格码机的天纵之才,精于算计。
算好了自己的死,也算出了我这个变数的生。
我宁愿一直牵着你在餐桌上跳舞,舞,舞,舞!直到烟花都落尽。
这样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是你一直在保护我。
轻哼着《春之声》,顾晓梦踩着男伴的舞步,在月下游曳。
左手保持男伴扶腰的动作,血小溪般从沟渠一样的伤口涌出,再顺着胳膊流下。
不管不顾,只是舞,舞,舞!
简单的前进后退逐渐变成复杂的纺织步、翼步。步调逐渐加快。
每踩出一步,胸口的枪伤就撕裂一分,胸前血染的红花绽放着。
不管不顾,只是舞,舞,舞!
月下女人身姿摇曳。
轻缓抒情的圆舞曲快要被跳成奔放热烈的斗牛。
抬手绕圈,似乎就像是还有一个女伴在与她共舞。
今天没有人为我改礼服了,那我就用自己的血染一件吧!
身上的“礼服"越来越红,像是被红酒泼了满身。
舞,舞,舞!
眼前月色渐渐朦胧,耳边声响慢慢消减。
在失去重心的前一刻,模模糊糊的视野中,紧闭的木门被推开。
一个瘦削欣长的女人迎着月光站在那。
腹前握指,腰背笔直。如白鹤临风仰颈长唳,似梅枝傲雪疏影斜横。
好似一尊秀骨清相的神像,清冷疏离,遗世独立,叫人触碰不到。
女人微微低头看向顾晓梦。
这人颦眉抬眸,眉目间是散不开的江南烟雨,那氤氲的雾气里满是怜悯慈悲。
一如当年她在密码船上推开毒气室大门的样子。
月色模糊了人眼,顾晓梦再也支撑不住,跌落在地。
闭上眼的前一瞬,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如月光般洒落下:“夜里凉,总在屋外做什么。”
心满意足。
我的神明从没有抛弃我。
李宁玉被顾晓梦放开时,额头已经磕出了紫红的淤青。
没细想为什么小疯子突然放开自己,李宁玉就本能地蜷缩成一团。
自己现在可就是真的体无完肤了,浑身都是淤青,大块小块的密密麻麻,青一块紫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搞什么西方人的行为艺术,在身上画了幅百花图。
嘴角的血还没止住,手上就添了新伤。浑身都好痛,五脏六腑都在烧。
可还是没疼过左胸下狂跳着的某处。
她明白为什么顾晓梦变成这样,但不明白为什么顾晓梦要对自己这样。
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容忍默许她这一系列的疯狂举动。
为什么她肆意羞辱自己,自己却没有反抗只是求饶?
明明能想到许多有效可行的反抗方式,明明顾晓梦一欺负自己自己就能反抗回去的。
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别的?自己难不成陪着这小疯子一起疯了吗?
千般不解,万种委屈。
极少被感情干扰的自己却因为今晚顾晓梦的行为止不住眼泪,只能抿着唇尽量压低声音。
在沉默中等待下一轮暴行。
等了好久,却只听到那人脚步声轻轻地远了。
侧头只看见身边放了一块白白净净的帕子。
李宁玉也没有料到向顾晓梦“求饶"比反抗更行之有效。
挪到床下默默拾掇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
镜子里的女人发丝凌乱,嘴角带血,可见的皮肤上淤青遍布,衣衫不整,哪还有一点李宁玉平时端庄疏离的样子。
眼睛微微红肿还没消,血丝蔓延到眼角。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李宁玉却想到那小疯子满眼通红向自己质问的样子。
愤懑悲伤,像是被神明遗弃的信徒。
她可真是个疯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她能疯哪去。
李宁玉嘴角牵起苦笑,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么在意晓梦了呢?
在意到当年一命换一命送她出裘庄,在意到如今连尊严都肯放一放。
夜渐渐深了,李宁玉一点一点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整理好了仪容仪表。
可那小疯子还没回来。
静静地看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李宁玉陷入深思。
良久,起身熄灯。
不是就寝,而是出门找人。
你是我亲手从地狱推回人间的小姑娘啊,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又坠回地狱?
她李宁玉不是完人,不是神仙,也有缺点和软肋。
顾晓梦就是她的软肋。
凡人却因为有了软肋而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