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名哨兵已经搜查过这里。道格拉斯,染发剂和鞋油的味道,但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在门口停住了,那儿有个向导把他给迷惑了,以至于他没嗅到与他相隔一扇门的共感者。这不足为奇,塔里的低阶哨兵本来就是为这种事情跑腿的,相当于苏格兰场的巡查官。但另一个哨兵留下的踪迹让忒修斯大惑不解。那是阿伯纳西。纽约塔的次席哨兵本人按理来说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忒修斯望向自己脚下。在公寓的门厅,安东尼奥留下了半只清晰的脚印。前脚掌。这里发生过一场争吵,安东尼奥有明显的自截反应。它留下了一些软骨横隔细胞,这些仍然保持原有组织特性的细胞还在忒修斯增强的视觉下不断分化,黏连其上的鳞片排列也与原结构不同。

  这是格里尼治村的谢里丹大道,在这栋公寓里,有一个向导是他们要找的人。他的假名出现在邮箱上。忒修斯按过门铃了,无人应声,然而就算他错了,风向,涡流和气压也绝对不可能出错,它们正把那个向导的气味送回他的鼻子里。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门铃惊动了对方,这个格林德沃的探子估计正在寻找路径逃跑。忒修斯一共带来了五个共感者,西姆和罗塞尔守住后门,霍奇斯和安德鲁留在前厅,唯一的向导不仅是通讯兵,还要充当他们的联络官:凯瑟琳·威廉姆斯。以防万一,她还得为他们竖起屏障,免得公寓里哪个住户突然起了好奇心出门张望。戒严状态下,理想的部署是给每位哨兵配备一个向导,然而向导太稀有了,特别是在非常时期。忒修斯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位置,抖擞精神调高了自己的感官阈值,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他将头探入公寓外墙,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像把手伸进一件属于自己的外套里那样自然——水泥融化变形,他进去了。

  他的呼吸抵着薄薄的墙纸。曼陀罗与蛇毒草。白色的小花点缀其间。

  他屏息,迅速地平复情绪以便与古色古香的家具相适应。一个木做的摇篮距离他只有一步。

  那个向导在屋子里踱步。忒修斯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能侦测到他的存在。他焦灼的情绪,就像抵在他后脑的硬领一样寸步不离。他头脑里狂热的浑浊,如同阿伯纳西夫人手帕上的香水气味一样挥之不去。他咬着手背,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的恐惧在整间屋子里膨胀,如同吸满了沉甸甸水滴的雨云,在酝酿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忒修斯从他毫无规律的,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正处在惊慌失措的情绪边缘。这就是门铃声造成的后果。但这个向导仍然心存一丝侥幸,求助于他的保护色,力图在一整队哨兵的眼皮子底下掩藏自己。他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踱步,抵达另一侧时快速地转身,转瞬间,忒修斯失去了他的位置。

  这不对,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忒修斯再次调高他的感官阈值。他处在过载的边缘,他已经能够听到凯瑟琳遥遥的警告声了。她的精神动物——一只海鸥——在他的意识边缘尖利地怒斥。忒修斯置之不理,把全副心神放在搜捕那个向导。他移动,墙体像热奶油一样在他的周围融化。墙纸在他的动作下起伏,窗帘因为一股微风而拂起了,现在他距离那个隐形的向导很近,梅林在上,只要对方再犯一次错误——

  忒修斯的目光落在了屋内的婴儿摇篮上。他无声地取出魔杖。

  摇篮开始晃动。那个向导的精神屏障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把屏障打开一道缝,探出头来窥探着。在这短短的一秒内,忒修斯找到他了,他全部的神经因为激动而如针尖般竖立。他的目标在卧室的大衣橱里,在他让忒修斯恍神的一瞬间,他藏了进去,孤注一掷地打开了屏障。

  屋内的吊灯有一丝轻响,除此以外,一切都归于沉寂。衣橱里的向导听到了那个哨兵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是公寓房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他呼出一口气,擦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从屏障中小心地探出头来,寻找闯入这栋公寓的几个共感者的踪迹——四个哨兵,一个向导。她不足为虑。他们全走了,精神力变弱了,他们一定已经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街区了。他安全了。

  二等向导克劳推开衣橱的门。室内被一阵狂风席卷,天花板上的灯猛烈地跳跃起来,所有的曼陀罗花图案对着他倾覆下来。麻瓜们留下的东西在打架,就连婴儿摇篮内的那个小娃娃也跳起舞来。一朵曼陀罗花在他的眼前变大,它的枝叶仿佛无穷无尽……向导狐疑地睁大了眼睛。他嗅着,他把潮滋滋的额头抵在墙纸上,不仅拿眼睛观看,还拿向导的共鸣能力寻找着回声。他放心了,没有哨兵。他迟钝地转了个身,想把衣橱关上,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一个哨兵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魔杖抵住了他的后心。“二等向导克劳,你被伦敦塔逮捕了。”克劳嘴唇都抖了起来,这是一个圈套,他想说。他蠕动着嘴唇想要大吼,你们相信我,这是一个圈套!然而这个哨兵却没有望向他,他的声音低微而清晰地传到楼下的前厅。

  “霍奇斯,给纽约塔捎个信。纽特的情报又一次对了——我们找到克劳了。”

  纽特正趴在地面上。

  他降低身体,下颚抵在地面上,颈子朝前伸着,两手扒住沥青以稳住自己的重心。一个岗哨亭的哨兵,穿着漂亮的巡查官的制服,在他身后百思不解地摇着头。这个哨兵第四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并且把那双穿着漂亮军靴的脚不快地挪动了一下,距离纽特远了些。他叹了口气,天气不怎么样,他很想回到距离这里只有几码远的岗亭里去看完他的球赛,喝完他的咖啡,可是眼前的这个木头偏偏要碍他的事。他不悦地在纽特的身后踱步时,纽特读到了他的不耐烦。巡查官桑德斯,这是他注册为哨兵后的第一份工作,他有两个孩子。纽特出于道德底线没有窥探其它的,尽管这个苦着一张脸的男人像一张摊开的白纸那样易懂。他出现在纽特身后时,纽特已经在这里守了半小时了。他到现在还没把这件事向塔汇报,显然因为纽特看起来像疯子。

  “先生,”巡查官重重叹气,“我必须警告你,如果再不从那里出来的话——”

  “嘘。”纽特说。他必须集中注意力。

  “先生,”巡查官不高兴地加重了口气,“我告诉你一百次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会吓到它的,”纽特放轻声音,好像在顾虑某个在场的人的感受,他再次压低身体,望向那个挖开的大洞。桑德斯也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有。“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给了你整个世纪的时间了。我还要解释多少遍,先生,市政修路工程,这个洞是自然形成的,不管把你那木头的脑袋伸进去多少遍,你都不可能——“

  纽特俯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聆听了一会,把一只胳膊伸长,探进了泥浆里,桑德斯摇头。

  “我要报告塔了,你听见了吗?”桑德斯拿起了哨子,“他们会有办法对付你的。”

  巡查官把嘴唇凑到哨子的前端,就在他即将吹响一个尖利的长音的时候,纽特直起上身,呼出口气,他注意到桑德斯的目光,抱歉地笑了笑。他想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泥浆,结果却只是把衣袖的泥浆抹到了脸颊上。桑德斯挪开哨子,想要提问,纽特摇头阻止了他,他的视线盯着洞内的深处,桑德斯低下头。那里有一点亮光,越来越明显了,是绿色的。梅林啊,那是动物的眼睛!巡查官差点喊出声,这时候,纽特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再次把胳膊伸进那个讨厌的洞里。

  “是蚯蚓,”他对巡查官解释道,“当然,还混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个男人嗓子里哼哼,表示自己不想知道。纽特再次趴下身,一个东西攀住他的胳膊。那个滑溜溜的东西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巡查官本能地缩了一下自己的脚,纽特往前捞了一把。

  他接住了某样东西,他张开双臂做出迎接的手势,桑德斯惊愕之下忘了动弹。他听到了叫声。

  “那是什么?”他咕哝,自以为声音很低。

  “某个向导或哨兵的精神体,”纽特抱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单膝跪在地上抚摸着它的两个头,他把十分荒谬的解释说得一本正经,“格林德沃的残害让它逃走了,它一直躲在这里。”

  他站起来,桑德斯现在看清了,那是一个有着两只头的怪东西。他喘息着,伸手去摸他的魔杖。他现在后悔早餐吃下的甜甜圈了。那只东西一只头凶悍地朝他叫着,另一只头却舔着纽特的手掌心。桑德斯希望自己看错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不,他没错:它还在那里。

  “你不是在开玩笑,是吗?”巡查官心有余悸地说。

  “呃,事实上,”纽特的恭维很蹩脚,“你能看见脱离了主人的精神体,这意味着你有潜力做一个高阶哨兵。也许你下个月就能通过考核了。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能不能把你的精神力喂给它一点儿,桑德斯?它很虚弱了,需要一点帮助。”

  在本就狭小的岗亭里,桑德斯望着纽特和被他的围巾裹起来的那个凶恶的小东西。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它身上离开,它的一个头正恶心巴巴地舔着桑德斯的手腕,桑德斯不愿意去想到底哪件事情更诡异:一个刚认识的麻瓜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还是他在为这东西喂养哨兵的精神力。“梅林在上,这到底是什么?”

  “如尼纹蛇的幼蛇,”纽特很少碰到人对这个感兴趣。他解释的时候有点讷讷的,看来他今天早上的运气不错,至少不用担心被关进塔里了,“他的主人应该被格林德沃重创过。你看,其中的一个头被砍掉了。”他翻开那个已经枯萎的伤口给巡查官看,桑德斯连连摆手。

  “呃,我就相信你好了。伙计,我真的不想看。”

  纽特笑了笑。

  “它见过格林德沃?”桑德斯来了兴致,这个话题在塔里就像在更衣室里谈论赛马结果一样热门,“那它一定知道关于格林德沃的事。等等,它好像有事情要告诉你。”一种类似于汽车车胎刮过路面的叫声高频率地响起,巡查官堵住耳朵。

  巡查官把指头挪开。空气中还残留着余震,纽特的那杯咖啡冷掉了。他抱着那只幼蛇走神了。你这个时候真像一个向导,伙计。桑德斯漫不经心的想法在纽特的脑海里共振,纽特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桑德斯脸涨得通红,喃喃把哨子收回到制服里。他知道他的想法被纽特听见了。

  “它说了什么?”

  “一个关于格林德沃的秘密。”

  纽特紧张地站起,怀里抱着那只幼蛇,它的能力在增强,桑德斯已经看不见它了。纽特还没有走出这个街区,桑德斯便会怀疑整个故事的真实性,纽特从他心里涌起的自我怀疑,看出自己不需要使用一忘皆空。即将离开这个小小的岗亭时,他有些不舍,除了忒修斯和蒂娜以外,这是他遇到的第三个对他怀有善意的哨兵。近一个月来的经验让他意识到,哨兵并不可怕。他们也不全都是令人反感的自我主义者。纽特带着歉意掏出魔杖,用一个咒语斟满了桑德斯的咖啡,算是提前为使用移形换影道歉:“对不起,我得走了,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哥哥。”

  “把什么事?”那个哨兵的喊声在他离开的空气中回响。

  忒修斯想念纽特。时间和地点都不合时宜,在巴黎,在设下陷阱抓捕格林德沃的关键时间点上,他却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没有怪异的生物,只有险恶的人。”这是纽特说过的话,忒修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它。梅林站在他们这边,这是最后一役了,克劳与魔法部达成了协议,帮助他们在巴黎设下抓捕格林德沃的陷阱:这个向导交待了格林德沃与他会面的地点。三地魔法塔的人,今晚都在这个桥洞附近守候着。只要格林德沃一出现,他们就会把他戴上枷锁,送至南塔为他准备好的监狱里。忒修斯属于距离桥洞最近的两批傲罗之一,他同样在等。

  已是凌晨,格林德沃仍然没有出现。克劳的精神体在桥洞下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他孤寂的情绪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一样清晰可闻。那个向导的意志正像燃烧过后的灰烬一样缓缓碎裂。忒修斯的本意是给克劳做一次精神疏导,以免他过于动荡的情绪泄露出他已经被魔法塔截获的事实,然而,特拉维斯拍来的电报却指示了另一条路,忒修斯无法形容自己读到电报时的失望。

  “无此必要。直接使用一忘皆空。“特拉维斯粗鲁的语调如同落在忒修斯意识里的一个句点。

  桥洞下泄露出一丝幽暗的天空,忒修斯觉得自己心中的郁结也有着同样的色调。在这件事情上,他和纽约塔的傲罗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这种事最近经常发生。忒修斯已经习惯了,克劳被带到他面前,经历了几个小时可疑的关押,这个向导判若两人。他的呼吸里残留着结合的热度,忒修斯在他余热未退的喘息里找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屏障结实得像是用焊铁烙上了。

  “你们给他找了个哨兵?”忒修斯冲上前质问阿伯纳西,“在距离收网还有几个小时的情况下,你现在强迫他结合?我以为我们已经同意过不使用武力,这会传达错误的信息——”

  “斯卡曼德先生,你的弟弟违背了与MACUSA的协议,至今仍不见人影,这——”阿伯纳西在登上马车的中途,停下来凝视着他的眼睛,“——才会传达错误的讯息。”

  “他并没有违背,他一直在送达关于格林德沃及其党羽的消息——”

  阿伯纳西猛力挥了一下鞭子,打断了他的话。奔驰的马车疾驰,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凌空的一道闪电映衬出高空中的那抹雪白。忒修斯在南塔的瞭望台上,望着那队傲罗远去。

  “格林德沃不会来了。”突然间,威廉姆斯说道。她的声音比掠过桥洞的风大不了多少。

  没有傲罗响应她,但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个钟头。格林德沃不会出现了,因为他刺探到了刚结合的向导改变的气味?忒修斯脑子里已经拟好了一份以特拉维斯的名义发给纽约塔的公文,措辞激烈,把行动失败的责任全都归咎于——“忒修斯,别往前走。”

  他全部的感官立刻处于警戒状态。忒修斯回头望了一下自己的身后。他的身后只有他自己的影子,他的防护范围内没有共感者,但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忒修斯认识的向导里只有一个有这种能力,那个人不该在这儿才对。忒修斯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过载的感官发生了幻觉。他正努力让那种被盯上的感觉退出自己的大脑的时候,同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忒修斯,如果格林德沃出现在那个桥洞下面,别去。相信我的话。”

  ——阿不思·邓布利多。唯一能和格林德沃匹敌的共感者。

  忒修斯来不及给出一个回答,事情起了变化。在桥洞下方,空气中有一丝微颤,几乎察觉不到,如果忒修斯能骗过自己说那不过是错觉,那么下一个征兆则确定无疑了,塞拉菲娜打开了她的屏障。她的愤怒倾巢而出,准确无误地指向格林德沃的方向。她引起的共鸣让每一个哨兵都奋不顾身地朝前冲去,忒修斯听到了凯瑟琳。这姑娘勉强赶在塞拉菲娜的屏障关闭前逃离了出去,那些小的共感者被困在这样强大的屏障中是非常不幸的。她呼吸里还残留着侥幸,无心兼顾忒修斯的安危。忒修斯分出一半心思搜寻邓布利多的位置,另一半心思去留心桥洞里的人。洞内的光影发生了变化,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克劳这时站起来走到了桥洞中心,他的呼吸由于他渴望的哨兵靠近而变急了。在桥洞的另一侧,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从容地走到了光线里。

  是格林德沃。

  黑暗哨兵的强大能力一瞬间似乎要把所有人都裹挟其中,忒修斯的脑袋嗡地一声,失去了凯瑟琳的方位——现在,他仅能得到的那一点儿向导的支持也不见了踪影。有几个哨兵情况比他严重,它们的精神体胡乱地朝前冲,争先恐后地撞在障碍物上。忒修斯的游隼还在沿着航道低飞,既没有离得太近也没有距离太远。他试图探听格林德沃和克劳在交谈些什么,可是他的头火辣辣地燃烧起来,那个黑暗哨兵的能力让他像是失明了一般跌跌撞撞,在一片漆黑中摸索。邓布利多的忠告在他头脑里响了起来。人生中的第一次,忒修斯觉得也许邓布利多是对的。

  但责任心和荣誉感让他把那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对格林德沃的包围圈分为三层,在最外层,是巴黎魔法塔派来的一些共感者,他们只愿意负责联络和外围的警戒工作,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向导。中间,则是像凯瑟琳这样的,MACUSA派出来的傲罗,塞拉菲娜在其中安插了一些哨兵,这些哨兵主要归向导之家调配。而在最里层,则是像忒修斯这样的高阶哨兵。他们的精神体本该非常显赫,但格林德沃在场的情况下,他们的精神存在变得渺小了,近乎于难以察觉到。所有的哨兵都察觉到了这一点,现在,空气中涌动着怒火和受了伤害的骄傲。突然,霍奇斯的精神体——一只蝙蝠——狠狠撞到了灯柱上。

  霍奇斯倒下的声音,成了发动对格林德沃追捕的号角。忒修斯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

  他呼叫他的精神体。它向下滑行,贴着桥洞的顶端飞行,在克劳的精神体跳向它时,它巧妙地倾斜下身体,用喙叼住了无法接近的黑暗哨兵的后颈。与那个哨兵的感官相接让忒修斯心神不定,他的头脑好像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忒修斯!”塞拉菲娜的命令让他回到了现实。恰好就在此时,格林德沃抓住这只鸟儿往桥洞坚硬的壁身上摔打,但它还是指出了他,给了一队傲罗冲进去的时间。忒修斯的移形换影失去了准度,阿伯纳西抢在了他的前面。有那么几秒钟他看到阿伯纳西杀死克劳,就像捏死一只虫子那样简单,他从背后靠近阿伯纳西时,傲罗们已经把格林德沃按住了。游隼嘴里叼着格林德沃的魔杖,它飞过去,把魔杖交给塞拉菲娜。她站在桥洞的另一端,伸手抚摸了一下鸟的羽毛。她毕竟是向导,忒修斯的感官缓慢地复归于平静,但一切过于响亮,过于精细,成倍地放大了……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他上前帮忙按住格林德沃,格林德沃手腕上的镣铐碰撞着,撞击着他的鼓膜。一只凤凰停息在高处的屋顶上,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也许是哨兵的视觉和共感力作祟,忒修斯看到那只凤凰的眼睛里有种悲悯。后来,按住格林德沃站起来时,他的一只耳孔流血了。

  “你干得很好,”塞拉菲娜的话语遥遥地传来,“他们会给你一个傲罗向导的。”

  忒修斯本该为此高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他做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他的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在回程中,他坐在马车里,格林德沃就在他的对面。在对上这个黑暗哨兵的眼睛的忒修斯的头脑里,纽特的话又响了起来。

  “没有怪异的生物,忒修斯,”纽特说,“只有险恶的人。”

  纽特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按住手里的皮箱。许久未使用移形换影让他生疏了,他刚落地站稳便发现,今天南塔的氛围不太对头。他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忒修斯了,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追踪忒修斯留下的情感痕迹,在这条通往南塔的道路上找到了他和他的同伴们。奇怪的是,队伍里没有忒修斯的身影。那些得胜而归的哨兵的情绪已经掩盖不住了。在格林德沃的事故发生后,哨兵们很少这么轻率。他们其中很多甚至摆脱了自己的向导,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感官。这给纽特带来了难题,他无法从这么多嘈杂响亮的情绪中锚定忒修斯的位置。在队伍的前端,他看到了一个头顶缠着绷带的哨兵。纽特悄悄打开屏障,钻进这个男人的脑子。

  喜悦。后怕。然后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对另一个比他功劳更高的哨兵的嫉恨。

  然而在所有这些情绪里,回响着一种自信。“我们总算找到格林德沃了,这回他跑不掉了。”

  纽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转了个方向,皮克特被他忽然的一动几乎甩下去,纽特匆匆对自己的朋友道了声歉。他知道忒修斯在哪了,他开始奔跑起来,抛下南塔跑向北塔。在幼蛇告诉他那个关于格林德沃的秘密时,他真心实意地相信,忒修斯会遇到危险。纽特把所有他们曾经有过的分歧抛诸脑后,想要尽快在那之前找到忒修斯。他太急切了,甚至忘了使用魔法。

  忒修斯走下马车时头重脚轻,摔了一跤。他们放了他半天的假,让他去看看自己的伤。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忒修斯不过短暂地失去了方向感而已。平衡感的丧失来自于精神体的受损,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在哨兵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身影朝他伸出手,把他拽了起来。忒修斯道谢后才看到对方的脸。

  “纽特?听我说,我们找到格林德沃了。你与塔之间的协议结束了。”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不,也许只是错误的情报。忘了它吧。”

  忒修斯看上去并不理解他的话,纽特在他的目光下找起别的话题。“你还好吗?”

  “如果你能——”

  忒修斯把他拽过来抱在自己怀里,纽特闻起来就像是下水道,忒修斯的拥抱让他僵住不动,像是忒修斯对他用了统统石化。“——现在好多了。”纽特把仍然沾着泥浆的脸转向忒修斯,尽量不去推开他的胳膊,忒修斯把仍然浸润着格林德沃所带来的黑暗的心灵,像一个学游泳的人那样探入纽特意识的水面,与向导的冥想连接。纽特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拒绝。直到现在,忒修斯才稍微摆脱了对这场比他想象的更为荒诞的追逐的质疑,还有内心深处的迷雾,他放开自己的弟弟,端详他的变化,纽特把一只脏透了的袖子往身后藏,但没有藏起自己的疑虑。

  “那真的是格林德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邓布利多的阴影短暂地掠过忒修斯的脑海,但他将它驱逐开去。邓布利多不可能在巴黎,他不可能特地前来警告自己。“我知道你不相信塔,”忒修斯笑了,“但你也该对我有点信心。”

  纽特没有再说什么了。“祝贺你,忒修斯。”他衷心地说。

  “是我们。”忒修斯纠正道。

  一切的障碍都扫除了,一切的困难都被克服了。然而,他却没有得到纽特的回应。纽特望着映衬着北塔的那方天空,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格林德沃所带来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