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哈利感觉到即使是在施展他最熟练的咒语之一时，他都笨拙的好像一个一年级的新入学的巫师。
他反复不停地念咒，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停下，任何一秒钟的耽误都可能让詹姆本就微弱的呼吸彻底断掉。他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齿，然而这一瞬间哈利的所有感官停摆，甚至感觉不到紧咬嘴唇时的痛楚。
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比起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一幕，詹姆倒在波特祖宅二楼的台阶上，伏地魔的长袍跨过他冰冷，青白的尸体，他眼睁睁地看着詹姆流血，看着他的心跳声逐渐微弱，在他的面前死去。比起残酷的记忆，他更加无法容忍这个。魔力如同溃堤的洪水一样依照他的意愿迅速转化为治愈和舒缓咒。
很快，哈利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过量的魔力流失正在急速透支他的体力。然而他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
压抑在哈利胸膛上的沉闷感变得更加强烈，他知道自己在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加速转化成他的生命力，也知道自己在死去之前都不会停下治疗他的动作。他的双眼涌上泪水，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不怕随时可能出现在周围的食死徒和伏地魔，也不怕这样下去自己就先会虚脱倒下。但是他怕他所做的一切对詹姆来说无济于事。
这种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心中翻腾的愈发汹涌。那种恐慌几乎将他的心脏绞碎，一片片陷落。哈利感觉自己正在不断被朝着绝望的边界推挤着，直到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轻轻地握住了他放在詹姆胸膛上的另一只手。
哈利泪眼模糊地垂下眼睛，他看到那双金褐色的眼睛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詹姆虚弱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的目光让哈利刚刚几乎就快要停止的心跳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
他的另一只手还软软地垂在身侧。哈利注意到——那是他用来拿魔杖的那只手，骨头折断了，以一种恐怖的方式向外支起着。他们没有拿走他的武器，却彻底破坏了他反抗的可能。哈利目光涣散地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掉落。
“詹姆，詹姆，我很对不起……詹姆……对不起……我不应该……是因为我……”
他呜咽着胡言乱语，眼泪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但是哈利连停下来去擦一擦满脸泪水的多余动作都不敢有，他依然不停地施展舒缓咒，一次又一次，感觉魔力继续像潮水一样从他的体内倾泻而出。他毫不在意，双眼都被泪水泡的发疼，直到詹姆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他才停下呜咽。
“别和我道歉，哈利。”詹姆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而温柔。他不错眼珠地，专注地注视着哈利，两张相似的脸近在咫尺。在他们注视彼此的那一霎那，忽然间，哈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发觉詹姆看着他的目光不再像平时那样坦荡赤诚，而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和赧然。
“我之前上了虫尾巴的当，”在哈利持续的努力下，他的脸上开始回复了一些血色。虽然看起来仍然虚弱，但是身上大半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詹姆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拒绝了哈利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动作：“他用一个传递给西里斯的信息哄骗我去见他。我刚一出现，伏击在那里的食死徒就袭击了我。”
哈利立刻想起来伏地魔所说的那句之前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波特顶着布莱克的脸。似乎是看出了哈利眼中的诧异，詹姆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没错，我是用了复方汤剂变成了西里斯的样子出来的。当时我们觉得这样安全些。”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此刻詹姆半身仍然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如纸，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现在都处在极度的危险中。他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正当他想将詹姆从地上搀扶起来时，詹姆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我落在了他们手里，”詹姆沙哑地，沉声继续说道：“但也从伏地魔口中听到了一些事。”
哈利睁大眼睛，他无声地看着他，呼吸忍不住加速。他隐隐之中有了些预感。但是，他没有阻止詹姆继续说下去。
“伏地魔将我作为引你上钩的鱼饵。当他让他手下那群狗杂种折磨我时，我听到他说你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然而在那之前，我听你说过另一个在未来终结了伏地魔的人，哈利。”
他的双眼注视着哈利的脸，透过破碎染血的圆框眼镜，哈利看到他的眼角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能不能告诉我，哈利。”詹姆恳切地看着他的双眼，哑声说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哈利有些干涩地说。透过那双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他恍惚间想起在自己真正十七岁的那一年，复活石里召唤出的死魂灵用温柔的声音劝说他死亡并不可怕。
而此时此刻，这个真正的，活着的，他真实的父亲，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他沙哑地对他说：“我想听你亲口说。哈利，亲口告诉我。”
“当然——我就是未来消灭过他的人，而你是我未来的父亲，詹姆。我就是你——你和莉莉的孩子。”哈利看着他，用支离破碎的声音说道。
说完，他忍不住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像是等待审判似的浑身僵直地跪坐在那，直到詹姆忽然抬起一只手臂，将他猛地拉了下来。
“我就知道。”哈利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詹姆居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他伏在詹姆结实的胸膛上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他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而是用那条没有折断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哈利的腰，单手将他抱进怀里。
他对他咧嘴一笑，动作牵动伤口，忍不住痛嘶了几声：“我知道这是个过于大胆的想法，但是我和莉莉真的这么猜想过。而且我们居然是对的。就是你，哈利。我就知道是你。”
哈利惊愕地看着他。随即，他立刻用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压抑下去自己心里刚刚因为詹姆的话涌起的复杂情绪。
他紧紧地抓住詹姆的肩膀，试图将他从地面上拖起来：“这不重要，詹姆。不管我是谁，你得立刻离开这里。”
哈利焦急地说，他已经感觉到空气中黑魔法在他皮肤上造成的刺痛正变得越来越强烈，这里黑暗的力量正在不断加强。他有一种直觉，伏地魔就在附近。而且他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这很重要。”詹姆紧紧地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把比他高壮不少的詹姆拖起来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
哈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离开！”他心急如焚，提高声音呵斥道：“趁伏地魔还没有过来。我不会有危险的，詹姆！”
“如果你确定自己不会有危险，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打算跟我一起走？”
詹姆摇了摇头。他扶着哈利的肩膀，勉强地支撑自己站起来。同时又一次轻轻地单手将哈利揽进怀里：“我不知道在未来，我作为一个父亲到底做的怎么样。”
他弯下腰，靠在哈利耳边低声地说：“或许那时候我做的不够好，在你眼里也不是个合格的爸爸。但起码现在，我不会做一个抛弃我未来的儿子独自逃命的懦夫。”
当他们都听到黑魔法的炸裂声在祖宅中变得清晰起来时，哈利挣脱开了他父亲的怀抱，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的四周，这沉寂，庞大的房子仿佛从死物变的有了生命一样呼吸着。
灯光的阴影在地板上拉扯出斜长的烟雾般轮廓，坚固的墙壁在无声的风中瑟瑟发抖。风声席卷过地毯，还有墙上古老的印花，将周围的汽灯吹的一阵阵颤抖。他听到波特祖宅在黑暗出现时发出了呜咽声，像是这房子以波特家百年来的庇护者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的最后一个警告。
当那黑暗在他的面前逐渐成形，伸长，拉扯，固定为一个烟灰色的影子时，他知道，现在真的是时候了。
当伏地魔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哈利——一如既往，带着一种勇往直前的勇气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