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汤姆·里德尔已经知道和我约定赤胆忠心咒的人就在我身边的这些人当中,他想要得到我的记忆,就必须先杀了那个和我立咒的人。”

  他又轻又快地说:“所以,他迟早会对西里斯他们下手。与其被动地等待他来袭击,不如我们早做安排。如果我没法保护他们,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伤害他们以前把他消灭。”

  “在那之后,”他补充道:“如果命运彻底改变了,我和他一同消失,那是最好的结局。如果那时候出生的婴儿仍然是带着魂片的哈利·波特,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邓布利多校长。”

  他绿色的双眼直视着他蓝色的,智慧的通透眼睛:“不管用什么办法,杀了那婴儿——确保他永远,永远不可能再复活。”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双眼看着他。听完这些话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过分平静了,几乎算得上是面无表情。片刻后,他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慢慢开口:“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他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哈利所说的话:“你要把你自己当作武器,和伏地魔一起消灭。”

  “没错。这就是,”哈利低下头,轻声地说:“我的计划。”

  办公室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或许我没有立场问你这样的问题,哈利。”片刻后,老人开口说道:“但是我仍然想要知道。我之前已经了解过你和詹姆,莉莉,以及西里斯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所以,在你做这个决定以前,”邓布利多的声音有些虚浮不定,他顿了顿,轻声地说:“我想知道,你想过西里斯他们吗?”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从校长身上散发出的魔力电流的余波令两人之间的办公桌微微震动。桌面以外的静谧银器叮当作响。声音甚至惊醒了哈利背后那些墙上历代校长的画像,但是除了古老的布莱克的祖先以外,其他人似乎都装作自己仍在沉睡着。静音咒将咒语的范围两侧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当然想过。”他轻声回答。嘴唇没有动,但是哈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正是想过他们,我才会这样做。这是唯一的办法。”

  “通过你的记忆,我知道上一次战争中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的伏地魔没有用你的血复活,他也没有魂器,或许你脑袋里这一片灵魂能够干扰到他的记忆,但是就我所知,你现在对他根本无法产生任何影响。”

  少有地,邓布利多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自己话语中的怒火,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对哈利厉声说道:“这根本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赌博。如果他亲手杀死了你,你将不会再复活了,哈利!”

  “我从来没说过这一次我仍然在赌博我是否能活下来。”相对于邓布利多的情绪震动,哈利反而异常平静地说:“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要去死,邓布利多校长。而且必须是我的死亡才能换来胜利。”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这场战争将会是我们大获全胜。”说完这句话以后的他甚至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哈利转过脸去,不再看邓布利多的眼睛,而是看向窗外。

  办公室里没有点亮灯光,昏暗的黑暗像一团薄雾笼罩在房间里。透过一层玻璃窗,哈利看到寒冬里的冷气凝结在上面的寒霜。夜空里的月色冰冷地透过窗子落在窗台上。

  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如此平静。或许是早已有了预感,当他真正作出这样的决定时,他甚至没感觉到有任何悲伤或者犹豫动摇了他的内心。在那一刻,切切实实地,哈利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只有平静。

  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过他和西里斯最糟糕的结局。如果他真的对伏地魔无计可施,他们最终反抗失败,他和西里斯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可能会一同死在紫杉木或者是其他食死徒魔杖的绿光下。如果时间来得及,他或者西里斯提前向对方求婚,他们死去时僵硬地牵扯在一起的手指上会有两枚相似的戒指。

  就像当初卢平和唐克斯那样,死在情人的,爱的怀抱里。这些年他所见到的那些青春而鲜明的面孔都将成为面目模糊的尸体。他几乎为这个想法而颤抖了一下,哈利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他闭上眼睛,将那些恐怖而动人的画面从他的大脑当中推了出去。

  这是他曾经想过的最坏的结果。而现在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那个最糟糕的世界要好得多了。他可以用他一个人换回所有他所珍视的,爱的一切。他想不到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在那之前我会将未来的记忆交给你,阿不思。”这是哈利第一次叫邓布利多的名字。在他们相识以来,已经有十余年,他从来没有直接称呼过邓布利多做阿不思。“当一切结束以后,你可以在冥想盆里看到,完整的,未来,以及我对你隐瞒了的所有事情。我很抱歉我这样做,但是我保证我所隐瞒的只是对于对抗伏地魔来说是不那么无关紧要的,却对我很重要的一些事。虽然可能那时它们其中的大多数对你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但是就像你曾经做的那样,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留下其他谎言。”

  他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是在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哈利垂下眼睛,“当然,在那之前,我还要处理我和西里斯之间的事。否则我没有办法对你交出我完整的记忆。因为那个咒语——当然了,我很感激,”他对他露出一个连邓布利多也无法理解的微笑:“我很感激我曾经答应了西里斯和他约定的那个赤胆忠心咒。要不是他当初的无理要求,可能现在伏地魔已经取得了我的所有记忆,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所以,如果可能的话,那些记忆我希望你看过以后就销毁。永远不要让西里斯知道那些事情,也杜绝其他人再知道它们的可能。”

  “你认为他没有知情权吗?”邓布利多静静地问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难道你甚至连真相都吝啬告诉他?”

  “如果那真相只会刺伤他,”哈利反驳道:“我宁可他永远一无所知。这是毫无意义的。”

  “这有意义,”邓布利多坚持道:“他起码应该知道你为了什么而牺牲。哈利。”

  哈利转过头,昏暗的办公室中,他的瞳孔在半黑暗的光线里猛地一缩,亮光汇聚在一点,几乎像是发亮的宝石。他不想再和邓布利多在这件问题上纠结下去。他也有自己的痛苦需要抚平。

  邓布利多似乎注意到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从平静变得沸腾,他苍老的手掌颤抖了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压抑着自己刚刚想要说的话。

  “这没有意义。”哈利重复道。像是在说服邓布利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他垂下头,不再说话。

  片刻的沉静在办公室中酝酿,如同狂风骤雨欲来之初的宁静。哈利苍白的侧脸暴露在冰冷的月光里,现在坐在邓布利多面前的那个男孩几乎像是一座雕像。苍白,平静,冷漠。仿佛失去了所有人的生气。他正在做着自己口中的那个决定,邓布利多苦涩地想着,将自己当作一件武器,为活着的人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已经做出了最好的,最成功的决定。邓布利多明白,即使这是他漫长的一世纪人生中他所听到的令他感到最为悲伤的请求。他也无法不承认,哈利所说的的确是非常正确的,理性的……然而同样冷酷的决定。

  “如果事情真的无可挽回,我向你承诺,我将会尽全力,”邓布利多慢慢地,艰难地开口打破沉默。

  “支持你的选择——杜绝所有他将卷土重来的可能。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哈利。”

  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邓布利多看到那双已经沉寂的绿眼睛再次焕发光亮。哈利感激地转过头看向他,他对他微微颔首,像是读懂了邓布利多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哈利微微收紧下巴,再次开口。

  “不必为我感到遗憾,校长。”哈利轻声地对他说:“毕竟我已经拥有了我梦寐以求过的一切。而且,请相信我说的——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有这么多过。”

  沉默在昏暗的客厅中蔓延。壁炉中的火光温暖的摇曳着,发出轻柔的噼啪声。和他几十分钟以前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所听到的不同……哈利有些出神。直到西里斯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了一下他的,他才被疼痛从神思恍惚中唤醒。哈利转过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言不发。

  “对不起,”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想起自己刚刚将詹姆等人留下是为了做什么。邓布利多似乎没有打算开口,他在等哈利解释这一切,想必他的沉默是因为他想将分寸交由他来掌握。就像邓布利多刚刚在办公室里所说的那样,他愿意支持他的决定。

  “今天晚上……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哈利慢慢地说。他靠着西里斯的肩膀,另一只手卷起自己的袖子,将那个红肿发烫的丑陋标记露在众人面前:“我想西里斯他应该对你们说过了。”

  哈利在他们的抽气声中露出一个苦笑,西里斯的手颤抖了一下,看起来他很想伸手直接把哈利手臂上的伤痕盖住,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动手。

  “我被那些食死徒围攻,他们没有杀我,而是给了我一个黑魔标记。”他顿了顿,说:“然后我受到了伏地魔的召唤。”

  “托他的福,”哈利很快地说道,“黑魔王似乎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不可战胜了。他对我说了一些事情,他的话里暴露了他的弱点,这反而让我抓到了……能够打败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