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看起来仿佛虚弱地随时有可能再昏过去一次。他咬着牙点了点头,额头上已经冷汗密布。但是他仍然小声提醒:“我只担心你会分体。”

  “我不会的。”西里斯安慰着他站了起来。当他将他抱在怀里时,西里斯才发现他怀中的男孩体重如此轻。他一向知道哈利瘦弱,但是——

  哈利忽然抬起一只手,他用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让西里斯不得不把自己刚刚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直到这时,哈利一只手臂勾在他的脖子上维持着自己的平衡,而另一只仍然不正常地垂着时,他才发现哈利右臂的袖子居然断了一半。同时,他的小臂正在不正常的肿胀着,西里斯隔着一层自己的袍子都能摸到他的那片皮肤热的像是快要烧起来。

  他在哈利抗拒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抬高,发现上面被烙印了一个丑陋的,恶魔版的扭曲印记。

  “你应该知道我们按照主人的吩咐给波特黑魔标记的荣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凤凰社怀疑他们的内部组织成员出了问题吧,嗯?”

  小巴蒂·克劳奇的声音就像从房梁上落下来悬挂在半空中的蛛丝,听起来有些漂浮不定,引人生厌。一路上,他持续的喋喋不休终于引得斯内普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揽紧自己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长袍,苍白的脸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一样僵硬呆滞,看不出表情。

  “跟我们没有关系。”他轻声地说:“我们的任务是服从命令,克劳奇。”

  “不要以为主人现在看重你你就能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斯内普。”小巴蒂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在给波特成功标记以后,他们就将他丢在那里,并不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他独自躺在那儿一整晚没人发现而冻死。

  卢修斯像是怕惹是生非一般先两人一步幻影移形回到他的马尔福庄园,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也没插手今晚的事情。但是他就倒了大霉,非得和这个他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的斯莱特林同级去向黑魔汇报任务的情况不可。

  “你的意见并不重要,”斯内普侧过身,对着他,微微颔首。那双黑眼睛里闪烁着带着恶意的黑色光芒:“克劳奇。只要主人对我的工作满意就行了。”

  “是吗?我要是你,我就祈祷你的那两个死对头——大一些的波特,还有那条在学校里时就出了名的恶狗别这么快找上门来。”小巴蒂不屑地喷了声鼻息:“哈利·波特今晚看到了你的脸。多有趣啊,还不止一张。如果他大难不死,他对凤凰社供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到时候你觉得他们俩会不会主动上门来找你的麻烦呢?”

  他顿了顿,对斯内普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如果你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妨去拜访卢修斯和罗道夫斯。这两个娶了布莱克家的女人的倒霉虫绝对能告诉你,招惹那群情绪激烈的布莱克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即使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家族。”

  这绝对是事实。然而,斯内普只是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加快了脚步。他这样无趣的反应反而让主动挑衅的小克劳奇有些兴趣缺缺。他恶狠狠地盯着斯内普的背影,不相信他是真的对自己提醒的这件事毫不在乎。

  而斯内普也的确不是毫不在乎。因为在小巴蒂看不到的另一面,他眉头紧锁,僵硬蜡黄的脸紧紧地绷着,像是陷入了沉思。

  小巴蒂说的没错,经过今晚,只要那个男孩不死,他基本已经再无回到学校,甚至是出现在凤凰社众人面前的可能。

  在这个夜晚,伏地魔刻意将他摆在了和邓布利多的对立面上。虽然斯内普并不在乎这一点,但他不知道黑暗君主为什么对他做这样的安排——早些时候,当所有食死徒接到他们需要伪装成斯内普的模样引诱波特落单的任务时,不少人还都感到一头雾水。

  然而现在看来,黑魔王的命令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他的确能够引出波特。只是这其中的原因只会令他感到更为疑惑。

  年轻的斯莱特林并不怀疑,所有的这些疑惑或许会在晚些时候他见到汤姆·里德尔的时候迎刃而解。斯内普下意识地思考着,他裹紧自己像是蝙蝠翅膀一样宽大而单薄的长袍,眉毛紧锁。

  今晚他们的任务完成的可以说是漂亮,只是他仍然不敢百分百的肯定,这样一个能够让黑魔王满意的任务,能不能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能够解答他疑惑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现在的黑魔王,有些时候,隐隐地,斯内普感觉自己对他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敬畏。

  “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或者把莉莉叫过来,对吗?”

  西里斯半跪在床边盯着哈利将他自己准备的那些缓和药剂喝完。他的目光几乎没有一刻从他手臂上那个蛇与骷髅头交织的印记上挪开,然而对于这个标记的由来,哈利的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撬。况且看到他现在虚弱的模样,西里斯也不忍心非要催逼他说出真相。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黑魔标记,每个被他或者詹姆亲手抓住的伏地魔的党羽手臂上都有这个印记。

  但是他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哈利的手臂上。

  察觉到西里斯的目光,哈利像是被针蛰了一下似的。他迅速用另一只手将睡衣的袖子放下来遮住那个丑陋的伤痕,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腕,避开西里斯的目光。

  “我睡一觉就会好了,西里斯。”哈利垂着头,低声地说。他在西里斯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玻璃瓶子,里面的缓和药剂已经见底。

  西里斯将药瓶从他的手中抽走,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将哈利揽进怀里,手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两下。

  “我就守在门外。”

  他贴着哈利的耳朵,轻声地说。同时用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哈利的耳垂,像是提醒他什么似的:“如果你有事想要告诉我或者需要我进来,你知道怎么做。我隔三个小时会进来给你带来一杯热牛奶。如果你醒着就喝掉它,好吗?”

  哈利点了点头。他很感激西里斯愿意在这种时候留一些空间给他。即使他难得一见的柔和让他心中止不住地刺痛。但是即便如此,这个夜晚他不打算对西里斯开口,而且可能永远,永远也不会对他开口。

  在他离去前,西里斯转过头,又一次看了一眼他睡衣长袖遮盖下的那个伤痕。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哈利仍然感觉自己的脸在火辣辣的疼着。仿佛让西里斯看到那个肮脏而恶心的东西是某种比它本身带来的疼痛更大的惩罚。

  “就在外面。”西里斯又重复了一遍。他对哈利点了点头,沉默地转身,回手带上了房门。

  当卧室的门关上时,房间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在西里斯离开的同时。哈利终于支撑不住,他死死地抓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抑制不住嘴里的痛嘶声。

  当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在痛苦的呻吟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下意识地朝房门上掷出一个静音咒。

  哈利卸下在西里斯面前强撑着的满身防备,虚弱地倒在了床上。冷汗如同鱼鳞般在他的脊背上层层渗出,很快将他刚刚换上的睡衣打湿,几乎把他身下的床单都黏在了一起。

  他没有告诉西里斯,虽然魔药缓和了他皮肉上的疼痛,但那道印记对他造成的伤害不仅仅是折断他的手臂。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中另有一个地方——像是正在和他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遥相呼应一样,正在剧烈地疼痛着,像是要将他从身体内部完全撕开。

  在他额头上那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闪电型伤疤,再一次地,像是从未熄灭过的火种在他的身体里复苏。哈利在仿佛深入灵魂的痛苦浪潮中弓起身体,他无助得像一条落在了海滩上的鱼一样挣扎着,撕扯着自己手指所能够得到的所有的床单和枕套,在沉默中无声嘶吼,将自己的嘴唇咬的鲜血淋漓。

  然而痛苦如疽附骨。它像是植根在他的血肉之中借由吸食他的痛苦迅速壮大。很快他就连最后挣扎的力气也欠奉,哈利虚脱地倒在床上,他的冷汗将床单浸透,下唇血肉模糊,他无力地任由痛楚流淌蔓延过他的全身,绿色的双眼失神地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