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哈利几乎有点儿弄混淆了过去和未来。当他的眼睛逐渐地适应光线，慢慢睁大，然后轻轻眨动了几下。干涩的眼眶里有温热的生理学泪水沿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男孩的一只手放在胸前，手背朝上，吊针埋入他的皮肤里，药液顺着透明的胶皮管子不缓不急地向下滴落，后来的推挤着前方的，速度匀停地被挤入他的身体。
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起这种玩意儿未来他在任务受伤后住院的时候也经常用到，听说一开始是巫师们从麻瓜那里搬来的手段。
哈利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空无一人。记忆里睡着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西里斯伸出手将他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扶正。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醒来，头还昏昏沉沉的。
西里斯有很大可能是去参加今天固定的傲罗例会了。哈利想道。他们几个人都知道今天是开会的日子，但是只有詹姆一个人过去，这总归不大好。如果他不过去的话，哈利都能想到在会议上詹姆会被穆迪怎样为难。他始终对几个十六岁的孩子参与凤凰社这样危险组织的行为非常不看好。
詹姆估计会在会议上被他打击的要命。
在他盯着那催眠的药液一滴滴地向下滑落，直到困意再度涌上来时。哈利打了个哈欠，随即，他听到自己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哈利睁大了眼睛。然而，当他看到一头红发的阴影出现在门后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
“莉莉。”他紧绷着的情绪立刻松懈下来。莉莉·伊万斯推开门走进他的房间，她先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哈利正在打的点滴，确定里面的药还剩下大半时才转过头来看着哈利的脸，关切地说道：“哈利，睡得好吗？”
“每段睡眠感觉都差不多。”哈利干笑着说。莉莉走了过来，她坐在哈利的床脚，仍然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哈利注意到她的脸色似乎也很难看，有点劳累过度的苍白。
“在取身体报告结果的时候，你又睡着了。”莉莉轻柔地说：“我和西里斯商量将你放在这里等你睡醒，他先去参加会议。然后晚点的时候来接你回家。”
和他猜的大致差不多，除了一件事情。哈利又打了一个哈欠，他慵懒地问道：“看起来检查的结果不是很好？”
莉莉像是被他一下子问住了。她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盯着哈利的脸。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西里斯应该会把我摇醒，然后叫我马上去治疗。而不是像发脾气一样一走了之。”哈利解释道。他仰起头看着挂在自己床边，正在被输入自己身体的液体。
“而且这是营养液。一般只给恢复期和他们束手无措的病人治疗师才会选择点这个。”
莉莉盯着他的脸，当哈利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并不像是因为愉快而发出的。
“真有你的，哈利。你对圣芒戈比我还清楚。”莉莉带着微笑，声音平静地说：“没错，就像你猜的那样。想看看你的检查报告吗？”
“听你说说就行了。”哈利声音轻松地说，他早就已经有了治疗师看不出他的问题的心理准备，毕竟就连邓布利多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呢。
“你们俩一定都知道了。”
“他们觉得你和黑巫师有些关系。你身上的病症是诅咒导致的。”她慢慢地说道，眼睛却看着哈利的眼睛。“可我知道那完全是些胡说八道，对吗？你看起来相当仇恨伏地魔。”
“你没有怀疑我。”哈利笃定地说道。
“我当然相信你。”莉莉不缓不急地说道，“如果说世界上有谁绝对不会背叛凤凰社投靠伏地魔……除了邓布利多以外，我会选你。”
哈利听到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莉莉，几乎有一点儿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发自肺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我也不知道。”出乎他意料地，莉莉摇了摇头。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满脸为难地看着哈利。
“只是一种直觉。”
“好吧，”哈利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他笑了笑，不再在意莉莉的答案。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正在不断落下的点滴瓶。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身下的床似乎在轻微地嗡嗡作响。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眩晕出现了幻觉，他闭了闭眼。想要摆脱那种强烈的错觉。
莉莉的目光也跟随着他的看了过去。她安静地看着里面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哈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轻声地说道：“有时候人们也需要一点心理安慰。”
她没有说话，哈利自顾自地看着药水继续滴落，说了下去。
“我想给我用这个东西的人也很清楚它不会发挥作用的。”他微仰着脖颈，苍白的皮肤下有青色的血管像是蚯蚓一般的影子淡淡地潜伏在他的皮下。
“我们也清楚。”
“有可能会的。”莉莉说。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可怕，几乎像躺在病床上的哈利一样了。哈利转过头看着她，他们俩都清楚刚刚自己说了谎。但是谁也没有说破。
“是不是因为你对我这种情况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一点，莉莉？”哈利温和地问道。
一开始，莉莉似乎不打算回答他。她漂亮的绿色眼睛朝周围转着，似乎很想找点什么话题将这件事岔开。然而哈利已经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不知道为什么，此前他一直努力地寻找这方面的文献和资料，希望能够寻找出自己这样的人身上将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已经到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恐惧未知的未来了。
“莉莉。”哈利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一点。莉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迟早会知道的。”哈利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对她说。
“即使你不告诉我，认为那是一个坏消息而我可能接受不了——我迟早也会知道的。这是我自己身体，我有权利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有权利为自己做出选择，你明白么？”
“我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莉莉表情复杂地看着他道：“即使是对一个二十六岁的人来说，你对死亡的态度也太过悲观和成熟了，哈利。”
那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两次死亡，不，或许说是三次。但是每一次都大难不死的关系。哈利在心里想道。对其他人来说如同恶魔野兽一般的存在已经和他打了三次照面，却没有一次真正带走他的生命。这让他对于死亡的存在本身有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