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责备你自己。”邓布利多从他的表情读出了他的情绪，他用严厉的口吻对他说：“你不能拯救每个人。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跟随伏地魔与背叛他都是雷古勒斯·布莱克自己的选择，你不需要为他的选择负责，”
哈利干咽下了一口唾沫。虽然他的心里仍然感觉很沉重，但是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一些。
“我明白。”他压抑地说：“只是——只是我很难觉得这完全和我没有关系，邓布利多。”
比起邓布利多来说，穆迪关注哈利的情绪更少，而关注他本身所流露出来的一切更多。他侧目注视着哈利的脸，用像是想从他的身上挖出点儿什么那样露骨的目光。只是哈利现在沉浸在自己自责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穆迪的眼神。
“祸不单行啊，”穆迪冷哼了一声，说道。他的声音重新挑起了哈利的注意力。
“如果连那个斯莱特林的狗崽子的死你都要消沉上一阵的话，波特，那我真要重新考虑接下来的另一个坏消息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了。你的承受能力看起来好像和你的真实年龄完全不匹配。”
哈利对这次的讥讽没有吭声，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同样是这样认定自己的。即使他已经接受了无数次同伴的，身边人的死亡，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接受，或者说，永远不可能对死亡淡然处之。
没有任何一条生命是可以被白白地，毫无意义地浪费的。不管再经历过多少次战争，这种潜藏在他心底的信念也不会受到动摇。
“阿拉斯托。”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就都由我来说吧。”
校长抬起头来，他用那双似乎什么都能看穿的蓝色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哈利。在这种目光的照拂下，哈利仿佛受到了实质性的抚慰。他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和邓布利多校长的双眼对视着。
“在我们确认了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的死亡以后，隔天，我们收到了弗兰克和埃德加的报告。”邓布利多轻声地说：“之前他们被阿拉斯托分成了几个小组，前往你提供给我们的其他几个藏匿魂器的地点。但是在那些地方，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汤姆的魂器。”
冰冷的海水从喉咙倒灌进他的胃里。从没有一刻，雷古勒斯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有那么近过。
好几个瞬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但是下一秒又再度残忍地被黑魔王所唤醒。
他从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被捞了出来，像是一口袋垃圾般丢在地上。雷古勒斯拼命地仰起头，他模糊地视野里看到有人举起魔杖对准他的手臂。
下一刻，那非人的痛苦就出现、盘踞在他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里，像有一条毒蛇猛地仰头，在他的血肉之下复苏。
曾经，他和其他所有食死徒都将其视作荣耀的那个印记在他的身体里活了过来。雷古勒斯能够感觉到那条毒蛇已经张开了嘴，它在逐渐啃噬着他的血肉，冷血动物爬过的每一寸皮肤下的鲜血都在因为燃烧而沸腾。神经毒素注入他的大脑，令他浑浑噩噩。他在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像是吊在一根蜘蛛吐出的丝线上，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在他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钟，他听到伏地魔对身边的人询问。
“——这是第几个钻心剜骨？”
他用低沉的，嘶哑的嗓音说道。
雷古勒斯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有鲜血在翻涌。漫长的折磨中他几度想要恳求那痛苦停下，恳求能得到一个痛快。但是对于黑魔王来说，背叛者在他的面前连恳求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
这场刑罚到了最后，雷古勒斯听到自己全程沉默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尖叫声。那是他的喉咙在失去它本有的功能之前能够发出来的最后一个声音。这已经无关意志，无关原则，只是体内的人类本能所作出的对于悲惨和痛苦的最后的反抗和喧嚣声。
他像一团烂布一样被丢在地上。之后，雷古勒斯听到蛇从自己的身上离开了。他整个人正在失温，正在听到被不可饶恕咒折磨出的无数伤口泊泊流血的滴答声。这又是黑魔王的另一个手段，让他听到自己的鲜血正在流淌，听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听到死神逐渐靠近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往日高傲而被受重用的布莱克此刻像一条濒死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挣扎。他虚弱地听到身边昔日同僚里发出的窃窃私语，以及嘲笑声。听起来就好像煮在坩锅里反复沸腾，涨出气泡的魔药。
其中以他那个没有什么情分的堂姐——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笑声最猖狂。她在今夜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自告奋勇地向伏地魔自我举荐，想要亲手除掉她这个叛徒堂弟，好向黑暗君主证明她的忠诚。
“我毫不怀疑你想要为我们解决麻烦的愿望，贝拉。”
伏地魔这样说。然而他仍然让小克劳奇捡起雷古勒斯的魔杖，走到他的面前，准备成为终结他生命的最后一人。雷古勒斯闭上了眼睛，他视线里最后扫过的是站在一旁的戴着银色面具的卢修斯的身影。两人之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他仍然能看到那个高大的马尔福在目睹他受刑时身体在忍不住地发抖。
雷古勒斯几乎想要发出讥讽的嘲笑声——他真为自己另一个堂姐看人的眼光感到悲哀。卢修斯的胆子就只有石子儿那么大，如果他今后能够鼓起勇气来为黑魔王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或许他还能保证自己的家族在他得势的几年里不会覆灭。
可万一哪天他因为他布置的任务恐惧了，退缩了，选择了错误的做法。那么到时候躺在他这个位置上的就是卢修斯·马尔福。
“等一等，”在雷古勒斯已经准备好让克劳奇儿子将自己的魔杖从外部用魔力将他撕碎时，伏地魔忽然叫住了小巴蒂的动作。他声音愉悦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雷古勒斯说：“在你让我们曾经的朋友得到他应有的奖励之前，我还有一件东西想要让雷古勒斯看到。”
小巴蒂恭敬地让开身。雷古勒斯睁开双眼，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难听的嗤笑。他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击得到他了。甚至他连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不再恐惧，而是感觉到解脱般的宁静。他想要再次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任何人打扰他享受着结束前的片刻宁静。
——直到他看到，一个召来咒后，出现在伏地魔手上的是他在湖心小岛那时掉了包的斯莱特林挂坠盒。
看到雷古勒斯·布莱克几乎已经像是死去的身体忽然猛地在地上抽动了一下，围观的食死徒中发出了滑稽的大笑声。年轻的布莱克灰色的眼睛飞速地眨动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好像漏了气的老风箱。血线接连不绝地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而且愈溢愈多。
“小巴蒂，”伏地魔语气轻柔地叫站在雷古勒斯身边的小巴蒂过来，食死徒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颅，用双手接过黑魔王手中的挂坠盒：“给我们的朋友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
小巴蒂打开了挂坠盒，一张纸条落在他的手上。雷古勒斯灰色的双眼目眦欲裂，他无助地张大了嘴巴，嘴里不停地发出含糊的，无意义的声音。
“若我此生还有一件有意义的，正确的事可做，”小巴蒂·克劳奇轻蔑地读出纸条上的那句话：“——那就是让你在面对命中注定的那个敌人时，你仍然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真是个伟大的愿望，雷古勒斯。”在食死徒发出的哄笑声中，伏地魔从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他脸上带着冰冷的微笑，踱步走到几乎已经丧失了全部生机的雷古勒斯身边，袍角停留在他的眼前，成为将死之人眼前视线中烙印下的唯一黑影。
“然而，”他弯下腰，声音轻柔地对雷古勒斯说：“可悲的是，愿望之所以成为愿望，就是因为人们许的愿并不总是能实现。”
哈利猛地睁开双眼。
夜晚的格兰芬多的寝室里被寂静笼罩着。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向浴室，拧开花洒，让喷出来的热水一瞬间包裹他的全身，洗刷掉他肌肤上残留着的因为那个噩梦所带来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