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逐渐恢复知觉，移动手臂？不不，没必要做无用功，Snape清楚自己的四肢正被禁锢在锈迹斑驳的冰冷铁椅上。嗤，审讯的标准动作。他维持着头颅低垂的姿势，费力掀起眼皮，身上仍穿着经过一番搏斗后被撕扯的破烂的衣服，右臂已不再流血，但伤口也没愈合，丑陋的痂盘桓在上臂，痛感并未减弱，肩胛也同样烧灼，他口干舌燥，感觉自己有发烧的迹象。这是必然的，Bellatrix肯让斧伤止血只是怕他就这样死掉，至于其他，她才不会关心，更遑论保持身体的痛苦有利于向他施加压力。
铁锈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阴冷潮湿的空气如腐烂的棉絮般塞满病房——或者说地牢——对这里，他谈不上有多熟悉，但起码算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绝对称不上愉快。上一次藏在布草车里成功逃离，这一次尚不知该如何脱身。Bellatrix…她为什么…？Snape仍垂着头，知道对方正在前方不远处坐着，她的视线宛若实质，冰凉诡谲如游蛇般爬过他满布擦伤的小腿，兴味不明地注视他低垂的头，一绺一绺黏在脸上的头发，形状突出的大鼻子…足有一分钟后，目光之蛇倏尔俯身，流连在他裸露在破碎衣袖外的左小臂，那上面空无一物。
她似乎…很满意？Snape试图捕捉Bellatrix的情绪，信息对于身处如此困境的他来说格外重要。总觉得和上一次在磨坊的情形不同，她不再将“黑魔标记”作为一项试探或威胁，好像已全不在乎他这个得到Lucius推荐的“食死徒预备役”对黑魔王是否忠诚，或者…她满意于与忠诚完全相反的结果，为什么？
是因为Sirius Black？莫非她已经查到他的所在？思及此，Snape紧张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抠掉一块粗糙锈迹，红褐色的铁屑残余在指甲里。不怪他如此联想，委实因为Bellatrix来得毫无道理，非要说有什么事能把他和这女人联系在一起，只有那只傻狗，该死——倘若真是为Sirius，他可千万别回去“送货上门”！
Bellatrix没给Snape留下更多思考的时间，她连没必要的寒暄都省去，直接上前捏住Snape的下巴，将药剂灌进他嘴里。
吐真剂。
冰凉的液体迅速顺着喉咙流下去，他下意识封闭喉管，女人的手指卡着他的咽喉，少年开始犯呕，Snape拼力挣开Bellatrix的钳制，脑袋偏向一侧呛咳，酸液、吐沫、夹杂着些许吐真剂残液，喷溅在肩臂上。他紧闭双目，令润湿眼眶的生理性泪水回流回去。病态的砖红色浮上面颊，很快消退，只余一片惨白。在Snape的研究中，吐真剂作用于客观实质，主观思想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没法控制事实被说出去。该死。他开始着急，心跳快如擂鼓。
“我没见过Eileen Prince。”Bellatrix开口，她满意地看到Snape停止咳嗽，黑眸沉沉盯着她，似有谁在黑湖中燃起一丛烈焰。“我母亲提及她，也只说，”她清清嗓子，模拟Black夫人那高傲刻薄的语气，“‘万不可如她那样。’”
Snape恶狠狠瞪视她，他讨厌听到这个女人提及Eileen的名字，更讨厌纯血巫师家族对她做出辱及名誉的评价。他不知道Bellatrix为什么要谈论Eileen，但这不影响他生气。
少年的愤怒取悦了Bellatrix，她话锋一转，谈起Lucius：“黑魔王关注你，这得益于Lucius的举荐，他盛赞你的魔药天赋…”她挑高眉毛，语带讽刺，“我一度认为他与魔药天才格外有缘，总能发现他们并与之交好，眼光毒辣堪比Slughorn…毕竟…Lucius后来又表明能联系到一位Prince家的天才隐士来为主人效力。”
拆分魔药！Snape几乎立刻就明白Lucius将Voldemort的指定药剂拆分后交予他完成的考量。其中除过Lucius本人试图通过夸大的关系网来加深Malfoy家在黑魔王心中的地位，以及其“双保险”的做事手法，还有一层为他铺路的意图，倘若他真如Lucius劝说的那样回归Prince家，Malfoy虚假的关系网即可成真，他也会在毕业之时顺利依照“完成魔药”的功绩加入食死徒队伍并取得不错的起点。
“‘火刑架下罕有的幸存者（当场分解）。’”Bellatrix以古怪的语调念出这句话，Snape记得它，曾出现于拍卖单上，指向Eileen遗体的描述。“Narcissa和Lucius恢复订婚，日期敲定在两个月后，”她跳跃般转换着话题，神经质似的絮叨不停，“他们获得了主人的祝福，Malfoy家风头无两，但没人提及Black家，该死。Cissy告诉我Lucius与顽固不化的Prince老头私交甚笃，呵，这不可能，那老头出了名的古怪，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定有什么问题……啊哈，”她迅速拍拍手，蛇信般的目光又黏在少年身上，“Eileen Prince，是你的母亲吗？”
“是。”在吐真剂的作用下，Snape无法拒绝Bellatrix的问题。
“你是混血？”女人嘴角的笑容扩大，她正在一步步验证自己的猜测。
“是。”
“你曾潜入这里盗走Eileen Prince的尸体？”
“是。”
“你遇到Regulus，他协助你脱困？”
“……不是。”
客观来讲，确实不是，推测实属主观的部分。Snape感到疑惑，他怀疑Bellatrix是冲他来的，或者是冲Lucius来的，这女人似乎因为Lucius的“得宠程度”受到不小的刺激，已经完全将Sirius Black忘在脑后，假使她现在问他一句是否见过Sirius Black，他可没法抵赖，但她没有。
“Lucius吩咐你制作药剂？”
“没有。”
“Lucius Malfoy，向你收购药剂？”她咬牙切齿地更换问题。
“是。”
“药剂的种类？”
“牙齿亮白剂、焕颜药剂、头发护理剂、……”他开始以扁平的语调列举。
Bellatrix忍无可忍地叫停了他。她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将浪费一瓶吐真剂，或者已经浪费了也说不定。自Narcissa来访后，对Lucius的妒忌疯狂灼烧着她，凭什么华而不实的铂金孔雀能得主人青眼，她才是那个真正死心塌地忠实于他的人。妒忌里夹杂着委屈，为什么忠心耿耿的Black家会因为一个该死的逆子而被边缘化，为什么她无法侍奉于主人身边，被发配来这么一个偏远的所在，在垃圾堆里带孩子（指Regulus），孩子还不听话，主人分配下来的任务也不见成效，她本还指望着药剂实验有所成效就能以汇报结果为由回去呢！
她发疯似的想找Lucius的麻烦，结果还真给她找到了线索，Severus Snape和Lucius口中Prince家隐藏的天才是同一个人，可是这一条不能算作Lucius的“罪行”，这小小的欺瞒在Snape“认祖归宗”后就会烟消云散，凭Malfoy巧舌如簧，指不定还能博一个为友人谋前程的好名声。她总得找到些能真正绊倒Lucius的消息，叫他在主人面前栽个大跟头。啊，这有可能会影响Cissy的婚姻？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没有真正嫁过去，订婚都还没进行，再说，Cissy可是Black家的女儿，对Black家有利的事，她没可能不支持。Bellatrix理所当然地做了妹妹的主。
不管怎么说，她确信能从Snape处挖到点Lucius的料，实在不行的话……证明这小子的不忠，令他无法加入食死徒，成为Lucius的臂助，也不失为一个打击Malfoy的好办法。
“Lucius将黑魔王布置的任务交托给你？”Bellatrix准备从药剂入手，Snape此时并不是食死徒，Lucius脱不了一个泄漏机密的罪名。
“没有。”哎，老狐狸的双保险总归还是有点用。Snape暗叹。
“狡猾。”女人眯起眼，又问，“他要求你制作的不常见的——不，除去美容养护的那些，他今年要求你制作的药剂都有什么？”
“聚合剂，补血剂，增强剂，斥异剂，恒温药剂。”好吧，Bellatrix也不是个饭桶，即便在妒火灼烧之下她仍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
“果然。”她的药理水平没法让她做出更深入的推算，只能隐隐猜测自己拿到的药剂就是这几样的混合，它们至今无法成功的原因找到了，不过，或许有个新的思路，比如完善药剂，将其变为自己的功绩？但她甚至不知道黑魔王究竟期待药剂得到什么样的效果，主人只说试验成功时她自然能分辨……该死，Lucius肯定知道药剂的功用，凭什么主人总是信任别人比信任她更多，明明她才是真正忠于他、即使抛弃生命也会忠于他的人。
“你认为这些药剂是做什么用的？”
“……我认为……”她用了“认为”来提问，可恶。Snape瞪视Bellatrix，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嘴擅自将他的猜测和盘托出，他听到自己正详细讲述演算流程，并一一分析可能的结果，女人脸上逐渐露出胜利的扭曲微笑。
“血液提纯。”Bellatrix呢喃。她开心极了，高兴到指尖都在颤抖，“血液提纯，原来是这样，幸好被我知道，Lucius不能独占这份功劳，甚至因为擅自拆分还得背个破坏的罪名。”她同样清楚这份药剂倘若研制成功，对于纯血家族，乃至所有巫师的吸引力。在血统观念根深蒂固的现在，不囿于血统的巫师仅是少数，而有能力完成它的研发者正被她攥在手心，“我命令你完成它，立刻！”她掐住Snape受伤的左肩，少年吃痛闷哼出声。
“……”Snape在沉默中怒视她。这只是吐真剂，不能控制他的行动，她大可以试试用夺魂咒控制他，看看失去思考力的傀儡能否执行命令。
“你不愿意？”
“我拒绝。”
“很好。”Bellatrix的眼神亮得可怕，她达成了其中一个目的，证明Snape的不忠。但完成药剂的诱惑她同样不会放弃，在那之前…她敲敲魔杖，病房门打开，一名戴着面具的高大黑袍人闪身进来，是Fenrir，他粗声调侃：“我以为你准备吃独食，Bella，我听到了血液提纯药剂的事。”
“Fenrir，我以为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Bellatrix警告他。
“放轻松，我并不是在偷听你，也不在乎什么药剂，那与狼人没有关系，麻瓜、混血、纯血，咬起来是同一个味道。狼人听我的，而主人能让我们更自由的行动，我效忠他。”他摘下面具，夸张地舔着嘴唇。
狼人Fenrir，曾咬伤Remus Lupin的那个。Snape强迫自己直视Fenrir的样貌，他在直视恐惧，即使此人此刻的形貌与他的博格特相去甚远。
“有趣的眼神。”Fenrir凑近少年，咧着一口黄牙上下嗅闻他的脸，鼻子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子。
“很遗憾，暂时不能让你咬他。”Bellatrix制止Fenrir，“在Lucius倒台前，你得给他面子。”
“那就留待你让他倒台之后吧，如果你真的能做到，Bella，我不在乎这个，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我抓了个麻瓜。”Fenrir蛮不在乎地直起身。
“所以？你没必要用这种事烦我，你几乎每天都在抓麻瓜。”
“主人说暂时不能伤害巫师，以免动作过大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那女孩是哑炮的女儿，我认为她是个麻瓜，即便她被定义成哑炮又怎么样呢，她不会魔法。”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不，我在寻求一致。”这样，假如我真的做了，你也得承担你的那份责任。狼人狡黠一笑。
“哑炮的哑炮女儿当然是麻瓜，难道还有世代哑炮这种说法？”Bellatrix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别来烦我。”
“好极了！”Fenrir抚掌大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Bellatrix突然叫住他，她盯着Snape看了几秒，指着少年对Fenrir说，“把他一同带去，如果你不介意多个观众。”
“当然不介意，不过为什么？”
“为了让他意识到一些事情。”Bellatrix缓慢地说，她转向Snape，“为了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替我完成药剂，或者你想被交给Fenrir，亦或者亲自体验那份半成品——在必要的时候不给Lucius面子也无所谓吧，比如说，这是为主人完成任务的必须动作？”
“既然如此，那——”Fenrir跃跃欲试。
“闭嘴，Fenrir，这和直接让你咬他是两回事！”Bellatrix打断他，她指着被禁锢在椅子上的少年，“把他带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