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后一次管鼻涕精的闲事，最后一次！”黑狗向城外狂奔的时候，不断对自己强调。
“希望鼻涕精还在那里，而不是傻乎乎跑去别的地方，”Sirius加快速度，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通身光亮的黑毛如海浪般向后倒去，“那样我会找不到他！”
他跃过臭水沟，经过Lily家附近的小花园，跑过麻瓜街道，把他们的大惊小怪抛掷身后。
Tobias Snape……竟有这样的人，蜘蛛尾巷……竟是这样的地方。每当他以为这些人已经足够离谱，他们很快又会做出新的举动，来纠正他的错误认识。
“肮脏、污秽、下流、卑鄙！”母亲指着格里莫广场12号外的垃圾场谩骂，她的尖叫响彻他脑内，无比清晰，他看见她翘起的手指，上面戴着硕大的祖母绿指环，活像一只没有眼皮的冷酷眼睛，看见她扬起的眉毛、张大的鼻孔、甚至看见她狰狞怒吼时露出的牙龈、飞溅的吐沫星子。
垃圾场逐渐变幻为蜘蛛尾巷，Black夫人仍在骂着。仿佛她贴在儿子身上、跟随他一起飞出的那一片附骨之蛆般的阴影受到激活，又开始长篇累牍，喋喋不休地宣扬自己的理论。
这一次，Sirius没有试图甩开她。他任由她大喊大叫，偶尔还愿意附和几句。“嗨，我说……”他尝试和她沟通。
也许那一片Black夫人从没见识过叛逆的儿子这样乖顺配合，叫喊一阵子之后，竟安静下来，她坐在Sirius脑海深处，坐在一张银边绿纹高脚椅上，随手召来一杯红茶——斯里兰卡黄金毫尖——勉强入得她口。不等Sirius弄明白为什么他连她惯喝的茶叶也一并想象了出来，她已经拈开瓷盖抿了一口，下巴微扬，眼睛睨着儿子，示意他开口。
“你说的肮脏我见到了，也许比你见到的还多，你从不肯俯身。”他说，母亲的阴影在暗处满意地勾起凉薄的唇角，“也许我见识得仍不够全，在这个，呃，‘惊喜 ’之地，但我已有预期——尽管我知道它多半会被打破。”
“……”Black夫人终于愿意放低下巴，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眨也不眨地注视他。
“这种时候我会希望你是真的那个，第一次，我愿意主动站在她面前跟她讲话。”Sirius语气轻松，脑海里人类形态的小Black双手插在口袋里，吹了个口哨，“我见到了，可我不认同，你的话或许可以概括一批人，但不是全部。”
仍有人愿意在贫寒中与老父分享半个腐烂的苹果，仍有人会为被卖掉的女儿心碎而死，仍有人为找回亡母的遗体倾尽心力——这样做的人甚至还是他一直以来讨厌的人，一直以来被他定义为冷血小毒蛇的人。
“生于泥淖，非他所愿。诚如生于‘荣耀’，非我所愿。”Sirius说，他满意地看到Black夫人双眉越锁越紧，“你厌弃一地污秽，我看到散落的、如碎钻般的星火，你将华美的花编成桂冠，我瞧见嫩枝下潜伏的、滋滋吐信的毒蛇。”
“你说的肮脏，我知道了，我说的肮脏，你何曾睁眼看过？”小Black歪着头，“你骂人的词确实好用，不过，老妖婆，”他字正腔圆地说，“我不认同你。”
Black夫人的影像如沙般被吹散，连带着那杯茶，就像从未出现过。
鼻涕精现在在做的事，害得他不得不帮他。Sirius撇撇嘴，那家伙正在恶浊中护着一豆烛焰，他不想看它熄灭，他想帮它挡挡风，两个人，四只手，足可铸造一道屏障，坚不可摧。
所幸，Snape还在荒野附近。黑狗跑出城，远远见到熟悉的黑色脑袋，这才松了口气。
Snape没走远，实在因为他也无处可去。他不能真的像三角帽说的一样，天天来这里蹲着，直到Eileen在他眼前化为飞灰——不，她甚至都不在他眼前。可他也不愿离开她，如果他发现她有异常的时候，就对她寸步不离，Eileen也许不会吊死，就算她打定主意要弃他而去，发现她离开那天，如果他没有慌慌张张妄图找人帮忙，她也不会被Tobias丢掉——或者比丢掉更可怕，他永远记得那个男人对她的照片做过什么，万一……
现在，他不愿意看，可是也不敢离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Merlin或者上帝——随便什么，祂们总爱将他丢进毫无办法的两难境地——不，比毫无办法更糟，明明、如果能用魔法的话明明就不会……
只需要一个昏迷咒，身后钳制他的麻瓜就会倒地不起，只需要一个寻物魔法，他立刻就能知道Eileen在哪。甚至，从他进入霍格沃茨开始，只需要暑期回来对Tobias进行“无伤大雅”的威慑，他就不敢继续对他们母子施以暴力。
他明明有能力，却无选择。被开除比死更可怕。
等这束缚他的规则不再生效，他非要——
非要什么呢？少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他总是想到这一步，就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忍受这种生活，忍受这样的人群。
等这束缚他的规则不再生效，他不会再回来，永不！
“放开我！”Snape再次挣扎。
“小子，不要再给我找麻烦！”健壮的工头一拳砸上他的脸。
“呸！”少年跌在地上啐他，“你们做起谄媚事来，效率高的惊人，这么迫不及待舔干净那‘两位大人’的鞋底吗！”
“你说什么！”男人开始踢他，少年护着头躲避。
“难道你们不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蛆虫，你们的家人难道能获得一层薄土敛尸，你们有资格分享天父恩赐的圣餐？”Snape躲避着击打，继续说，“你们甚至没见过粪坑外面的世界，却已经学会争抢蛆虫之王的宝座，以为可以作威作福，哈？”
“闭嘴！”
“倘若愚蠢有罪，你该被终身监禁！证据就是塞满你脑子的稻草，我看到它们都快从你眼睛里涌出来！”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
“蠢不自知，你可怜，知不自省，你可悲！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不，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请注意，我是说人，而不是两脚怪，都应该为此自惭形秽，日日以泪洗面，而你只会把唾沫变成鼻涕，从嘴里喷出来——我坚信对你来说进食和排泄都只用这一个器官，否则无法解释这喷薄的恶臭从何而来。”
“吗的！”
几步路的距离，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Merlin的裤子，他停下喘口气的功夫，鼻涕精怎么就——
Sirius不敢耽搁，加速朝那边冲去，临近才发现这场“对峙”还没结束。
用Godric Gryffindor的宝剑担保，鼻涕精明显嘴下留情了，也许是看在麻瓜听不懂魔法世界专用词汇的份儿上，他贴心地选择了对方能听明白的用语——这就导致骂起人来不像在学校那么狠，Sirius深知对方可以骂得更气人。
不过对麻瓜来说已经足够……他们惯用的谩骂可不是这样……
鼻涕精被气坏了吧，也许再晚来一步他就丧失理智了。
“汪！”黑狗无奈地摇摇头，如旋风般冲上去，一口叼起正在土里抱头打滚儿的Snape的衣领，把少年甩到自己背上——幸好他黑狗形态足够大，也幸好Snape足够瘦。
正骂骂咧咧的麻瓜被突然出现的黑狗惊得跌倒在地，他从他的肚子上踩过，在男人的痛呼声中满意离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Snape扯着自己的衣领，试图把衣服从Sirius嘴里拽出来。
“……”别！闹！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瘦巴巴，也还是有点儿重量的！Sirius生气，他故意跃起，令少年不得不安分下来，乖乖抱住他的脖子，以防被甩飞到大路上。
“放我下来，Black！”Snape终于解救出自己的衣服，不过鉴于黑狗目前飞驰的速度，他也不敢继续挣扎——跌断腿怎么办！只好收紧手指揪住对方脖颈的毛，故意喊他不喜欢的名字。
“汪！”故技重施，你以为我会放你下来？哼！之后再跟你算账。黑狗扬起尾巴胡乱拍着少年的屁股和腿，指望他老实点儿。
“Black！”Snape贴着黑狗的耳朵喊。极速吹过的风把狗狗的黑毛和他的头发一并吹起，它们混在一起。
“汪！”又干什么，放你下来是不·可·能·的！
“你去哪儿！”少年大声问。他揪着对方毛发的手指更加用力，双腿夹着狗狗的腰腹，以免掉下去。
“嗷！”放开放开，好疼！别处动不了，黑狗只好更用力扬起尾巴拍对方。
“不要拍我屁股！”Snape咬牙切齿。
“汪！”你松手，快点松手，我感觉脖子要秃了！
“……”
“……”
僵持良久之后，Sirius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这地方最起码得保证鼻涕精被放下来之后没处逃跑，这样他们才能“友善”交流一番）把Snape放下来。
“累死我了。”少年仰面躺在草地上喘气，他活动着僵硬的手指，几撮黑毛从指缝漏掉，散落在绿茵中。
“……”行啊你，我还没喊累呢。Sirius心疼地瞄着草地里的黑毛。
“所以你找了个好地方进食，Black？”Snape挑眉注视黑狗，故意把“Black”这个词含在嘴里咀嚼数次，用圆柔且滑溜溜的语调吐出去。
“汪！”啊哈，鼻涕精，把我气死看谁还帮你。Sirius垂头瞪他，瞧见少年正不服输地瞪回来。
看什么看，你脸上还带着被揍的乌青呢，傻瓜！黑狗猛然低头，眯起眼睛看着少年下意识闭紧起眼皮，他哼笑一声，用鼻子轻轻蹭蹭对方脸上的淤青。
“……？”Snape睁开眼，茫然地望着黑狗。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少年伸手抚上狗狗的脸颊，“在臭脾气方面有一点点像，不过性情比他好多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鼻涕精。黑狗呲牙。
“为什么回来找我？”这表情对他不再有杀伤力了，Snape微微挑起唇角。
“呜噜。”怎么说呢，这是个很复杂——但你没必要知道的问题，鼻涕精。灰眼睛望进黑眼珠，小风正和缓地吹着。
“我扯疼你了？”少年的手移到黑狗脖颈处，胡乱揉着，“不管怎么说，刚刚谢谢你。”
“汪！”疼，当然！但是你这样揉也不会好一些。你要谢我的事还在后面呢。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是有生之年最为丢脸的一件，但……但，我希望它值得，鼻涕精，希望你也值得。
黑狗坐在草地上，深吸一口气。
见他突然严肃起来，尽管不明所以，少年也跟着坐起身。
黑狗盯着少年的眼睛，在他面前，抬起鼻子，像条真正的狗一样，做出嗅闻的动作，并且不断偏头换着方向，直到指向城内某处。
“……你……”Snape瞪大眼睛，他激动地手足无措，只好张开双臂拥抱对方。
“汪！”放开我，放开我，时间紧迫，还不快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