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卷岛的公寓过夜,甚至还同床共枕了,东堂一整天的状态都很好。在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不但全程十分配合,有些比较敏感的话题也多回答了几句。

  杂志要做圣诞特辑,前几个月编辑部做了个人气调查,在「最想成为他的女朋友」排行榜上,东堂成为20代的第一名,很多年轻女性都愿意和他谈一场姐弟恋。东堂向来不是很在乎成为众多粉丝的幻想对象,反正她们眼里的东堂未必就是真正的自己,她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披着完美外皮的偶像,来填补她们对于异性的憧憬。

  采访的时候被问到了「理想对象的类型」,以前的东堂基本上都以「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温柔一些就好了」这种暧昧不明的话语来应付,这一次倒是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也到了想要谈恋爱的年龄,要说喜欢的话,还是喜欢做事有自己原则,在工作方面很有天赋的类型。」

  于是采访的人又追问了一句,「是女强人的类型吗?原来东堂君喜欢这样的,很出乎意料啊。」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那样的。对待工作特别认真,也不仅仅是工作,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其实是很温柔的,但是那种温柔又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温柔,可能比较独特一点。」东堂是照着对卷岛的印象说的,他本人或许还察觉不到,这种回答根本就能够把人绕得云里雾里,很多地方都互相矛盾。

  「东堂君是有喜欢的人了啊。」对方笑着调侃道,顺着这个话题又继续问下去,「那么,对于初恋,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呢?」

  东堂当然不可能对外说明自己还是童贞、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事。不过这个问题要回答也不难,他摸了摸鼻子,显得有点不自在,认认真真地回答道,「第一次接吻是对方主动的,我当时真的吓了一跳,但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美好。」

  专访结束之后,化妆师服装师轮番上阵,让东堂换了白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并不古板反而设计得很时尚的西装马甲。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很轻的缘故,东堂平时不怎么穿正规的西装。这次的造型乍一看很正式,但也不乏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感,头发被打理得很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精神,拍摄采访页要用的照片的时候一直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有那么一点潇洒多金的总裁味道,很符合年轻女孩子的审美。

  这种工作对于东堂来说很轻松,只要没有口无遮拦地说些不该说的,就能够顺利完成。

  换上自己的衣服,和现场的工作人员礼貌地道别之后,东堂接过真波递过来的手机。

  东堂还不知道自己让卷岛生气了的事,想着晚上没什么事,要不要请卷岛去吃饭,当做收留他一晚上的谢礼。然而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有接通,最后他选择发邮件过去。

  刚按下发送键,真波站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前辈,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

  「坂道之前发邮件和我说,早上卷岛前辈在看了你的推特之后很生气的出门了。」

  「欸?小卷生气了?」尽管真波笑得一如往常,但东堂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会生气?我做错什么了吗?」

  真波摇摇头,装作不知道。他其实能够猜测到一些,但不该多嘴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说,「前辈你这样子不行啊,还没有追到手就被讨厌了,很糟糕的情况。」

  「闭嘴!」东堂不满地嚷嚷着,「你没有资格说我啦!你的眼镜君不是也没有答应你吗?」

  「我们很快就会上床的。」真波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平时一直都睡不醒的真波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东堂有点不习惯,「眼镜君还没说喜欢你吧?」

  「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喜欢我。」

  真波的话差点没把东堂气死,这种说话语气实在是很欠扁,但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隐隐生出了一些羡慕。能够肯定地说出这种话,除了自信,应该还有其他的因素存在。以东堂的性格来说,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

  表面上热热闹闹的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但东堂的内心并不像外表来得那么自信。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断地想粘着对方,只是因为害怕会无法得到他,也是因为这种害怕,导致他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情感说出口。

  十分钟之后卷岛回复了邮件,「我在你住所附近的咖啡馆等你,有事想和你说咻。」

  东堂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很久,即便隔着屏幕他读不出卷岛的语气,可他的心就是被七上八下地吊了起来。

  惴惴不安的东堂戴上帽子和口罩,在咖啡馆的一角,看到了醒目的玉虫色。

  「小卷!」东堂热情地叫了他一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卷岛将一个盒子推到东堂面前,「手机还给你。」

  东堂没有接,不自觉地蹙起了修过的精致眉毛,「这是赔礼,上次弄坏了你的手机。」

  卷岛将盒子再往前推了一些,「这个是新买的,型号颜色都一样,还给你咻。」

  卷岛当时是冲出去买手机了,他一气之下急切地想要摆脱与东堂有关的一切。但考虑再三,决定买同样的,毕竟已经用过了,再还给东堂不合礼数。

  「你在生气吗?」东堂忍不住直接问道。

  卷岛犹豫了一阵,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措辞,「说实话,我很生气咻,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并不值得我生气。所以你也不必要自责,我想是我自己的原因咻。」

  「为什么?」东堂很急躁,事到如今他隐隐约约也能察觉到真正的原因,但是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认错,所以非要问到底。

  卷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被吞了下去。他想告诉东堂,因为你影响了我的生活,让我很困扰。不过这样的话好像太伤人了,迄今为止的相处过程中,东堂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东堂不是什么爱豆,他所做的一切都很合理。可就因为他的身份,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能引起大范围的骚动,卷岛才不想被牵涉其中。

  东堂尽八只是个怕寂寞的小孩子。这一点卷岛多少也明白,所以他无法责怪东堂。然而他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原则和自尊,他有他自己要坚持的东西。这和东堂的相处是矛盾的,两者不可兼得,那么还不如趁着能够轻松撤退的时候早早离开。真的要到了双方都深陷其中的时候就是个大麻烦了。

  面对东堂的质问,卷岛最终选择了沉默,

  「对不起咻。」卷岛站起身,穿上灰色的大衣,仓惶而逃般地离开了咖啡店。

  距离圣诞节还有三个星期,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摆出了节日的装饰,热闹又温馨。这天卷岛没有开车,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骤降的气温令寒风越发刺骨,由于走得太急,围巾也被遗忘在了店里,他没有什么心情折回去拿。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做对了,他无法忘记离开的时候,东堂一脸失落不舍的神情。

  胸口闷闷的,难以形容的情绪让他觉得窒息。

  他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早上小野田的话还在他耳畔萦绕,他说东堂喜欢自己。

  喜欢是哪一种喜欢呢?出于朋友的喜欢还是恋人的那种喜欢?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过?他和东堂明明认识的时间还不算久,东堂对于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想得出神的卷岛,因为没有看清前面,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撞了一下。对方连连说着抱歉,卷岛示意自己没事。

  「卷岛?」

  「小……田所?」卷岛吃惊的叫着他的名字。

  田所迅是卷岛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毕业之后还有联系。但是能够在东京街头偶遇是卷岛不曾想过的,田所继承了千叶老家的面包店。

  「好久不见!」田所十分熟悉地揽过卷岛的肩膀,「现在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吧?」

  卷岛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离这里也不远,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过去咻。」

  穿过地下人行通道的时候,卷岛看到了东堂即将发售的新单曲的巨幅广告牌。东堂的锁骨隐在衬衫之中若隐若现,眼中含笑,仿佛只要被他看一眼就能被深深地吸引。帅气的五官惹得很多粉丝忍着尖叫捂着心脏拿起手机拍摄。几乎整条人行通道的广告位都被东堂占了,可见事务所对他的看重。因为卷岛参与的拍摄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他的名字暂时还没有加入到这一期的宣传之中。

  卷岛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他和东堂的交往,总是会留下无法抹掉的痕迹。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想起与东堂牵手时的温暖触感。

  并不仅仅是东堂得到了温暖,卷岛也曾经被这样的温暖包围过。

  与田所在居酒屋内喝了好多酒,卷岛想要暂时地忘掉关于东堂的一切,哪怕是借助酒精的力量。

  东堂在咖啡店里呆坐了半个小时后,收起卷岛遗忘的黑色围巾和还过来的手机,戴好帽子口罩才离开。

  一回到家他就打电话让真波与小野田都赶过来。

  「坂道吗?」真波在电话那边显得很疑惑。

  「不然还有哪个眼镜君?你去把人接过来。」

  「要做什么?」

  「开紧急作战会议!」东堂嫌弃真波太迟钝,「总之你把人带过来,上次说好要给他签名的,正好现在给他。」

  小野田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真波三言两语骗到了东堂的公寓。东堂煞有介事地拿了本手帐,翻到空白页,开始逼问小野田。

  「小卷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小卷喜欢温泉吗?」

  「小卷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有特别喜欢的歌手吗?」

  「小卷平时没有工作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

  可能是因为东堂的表情太严肃,小野田下意识的就将他所知道全部说出了口,将卷岛卖了个彻底。

  「那……那个……东堂前辈……你要做什么?」小野田弱弱地问道,意识到自己出卖卷岛,心里泛起了强烈的罪恶感。

  东堂握紧了拳头抿着嘴唇,小野田当即以为他要找卷岛单挑,吓得他语无伦次。但没想到,东堂只坚持了一会,就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泄光了气,软软地趴在桌面上,「我会向小卷认真道歉的,所以拜托了眼镜君,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啊……嗯……」小野田点点头,很没有立场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