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溅起的血滴染在了他的脸颊旁,小男孩的表情难以完全用“迷茫”二字可以形容出,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只不过七八岁、还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太阳底下奔跑嬉闹的孩子脸上。

  “我……我杀人了?”

  原本如同蒙上了一层纱的朦朦胧胧混混沌沌的视线开始缓慢地变清晰,哈迪斯僵硬,极度僵硬地抬起头,看清楚逆光站在门口的来人。

  那人穿着棕黄色的夹克,夹克是非常日常的装扮,出门左拐随便进一个超市,都能见到好几个穿着夹克在大采购的人。但这人的装扮又相反非常得不日常,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在敞开的夹克地下穿紧身的绝对防弹的制服,也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在大腿上绑上几圈枪带,更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带着红色的全包头罩。

  他高大、健硕,从身形来看你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一定是个极为帅气的年轻男子,可他又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面容到声音,不留情地杜绝一切你能认识他的机会。

  “我知道你,你是红头罩。”哈迪斯此时很惊讶自己竟然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话,“他们都叫你东区的守护神,之前我的一个邻居凯伦还被你救过。”

  他看见另一个身影从红头罩背后走出来,但她的白光倒是要比她更早一步了:一个女孩子,身量娇小,才堪堪到达前者的下巴处;及腰的长发散落,带了些微微的波浪弧度,显得人更加娇小玲珑,哪怕是在这般污糟昏暗的环境中都能看出亮丽的发质。

  以黑色为底色的制服,倒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略长的上衣在扎了一条腰带之后,配上紧身裤倒也有几分短短裙摆的模样,披风自然也不可少短款的,长度和长衣摆差不太多,而领口袖口以及下摆处带了白色的滚边线条,中筒靴也是白色的。

  竟然有人会在制服上选择白色?虽然面积并不大,主体还是黑色,但就不怕弄脏吗?不过说实在的,在大片的黑色的对比下,那少许的白色显得更加白了。

  她也带着多米诺面具——那是哈迪斯、所有哥谭人都很熟悉的面具样式,和身旁的红头罩亦是如出一辙。

  “小丑死了。”

  这回我听清了,哈迪斯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了两下,这个陌生的很纤细娇小的、跟着红头罩一起来的女人,她说,小丑死了。

  哈迪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渐渐张大了嘴,终于有那么一丁点反应过来的小男孩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些什么。

  我,我是当着直播的镜头暴打小丑把他打死?

  我还暴露了自己死死捂住了那么多年的变种人的秘密?

  我……这是杀人了吧?

  完了,一切都完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有人来救他了,但他已经犯下错误了。

  是的,全哥谭的人都在揪着心地看着。

  还有那一头,布鲁斯沉默地看着屏幕忠实记录、播放出下的画面,不过短短几秒钟、却是形势倒转、急转直下,荒诞得就连莫泊桑或是欧亨利的小说都不会这么写。

  小丑死了。

  多么滑稽的一种死法?

  多么可笑的一种死法?

  他和小丑斗了多少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老天有眼,有一天能够对这个手染鲜血的恶人降下惩罚。布鲁西说,蝙蝠侠说,再没有人比他更想要杀死小丑了。

  可小丑竟是这样子死的。

  布鲁斯还看见,进门后的白鹭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是背对着的,低垂着头,又有面具与长发的遮挡,他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她现在应该会去安慰濒临崩溃的小男孩的,布鲁斯知道,他的好女孩是个极其善良的人。

  她在想什么?而杰森又在想什么呢?他们看着小丑以这样一种如此可笑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他们的内心,是大仇得报,还是怅然?

  可白鹭没有走向无声啜泣的哈迪斯,只见她快速地在这昏暗的屋内环视一圈,找到那摄像机的位置,她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前。

  “如你们所见,这是小丑的罪行。”

  “你们应该反对的是变种人吗?不,是小丑这样的纯粹邪恶的疯子!”

  “哥谭人!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吗?还觉得因为小丑是个所谓的精神病所以才不能被判刑吗,还觉得放之任之而你们自己也很无奈吗?”

  “让我告诉你们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哥谭的旧音乐厅,十一年前,有一百五十一个人因为这个疯子在这里而命丧黄泉,血流了满满的一地!”

  “我相信此刻在看的人里绝对有身边人在那场劫难中丧生的。记起来了么?记起来十年前的痛了么?怨恨迟到的蝙蝠侠没能在最后一刻登场,救下所有人?恨吗?”

  “让我告诉你们当年的这里是什么景象吧!一枪一颗子弹一条人命,数不清的枪响,数不清的人命,活着的人看着身边的人死去,然后自己在几秒后同样无法再呼吸!整个音乐厅都被鲜血染成红色。”

  “还有这里,这撬棍你们很陌生吧?而他可切切实实用这样的玩意杀死过人一棍又一棍,痛彻心扉!他的手上有多少人命了?”

  “还在恨蝙蝠侠?觉得如果没有蝙蝠侠,就不会诞生有如此疯狂的视人命为万物的小丑?不!蝙蝠侠是因为哥谭而诞生的,而小丑也是哥谭催生出来的。”

  “小丑就不该再被送回阿卡姆疯人院!而最应该被审判的,是哥谭!”

  布鲁斯也听到了。

  他把车停在大桥的路肩,下了车,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那儿,望着桥底下滚滚流淌的哥谭河。布鲁斯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