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起来这个悲剧故事了。

  真是一个陈旧的故事啊。可就是不知道为何,欧萝拉就是很想继续看下去──其实她大概是有些猜到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的,但是就是很想知道,很想看。

  人是不是大概在某个时刻总会有那么一点点自虐倾向的?

  “她现在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带着变种人抑制器,你不觉得这就像监狱里的囚犯带着手铐一样吗?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这也就罢了,可她直到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B,你看着她长大,我又何尝是看着她长大的了?她从小就那么健康,经历过最大的病不过就是小孩子的高烧罢了,可她现在……我很害怕啊,我真怕她可能下一秒就真的会死!”

  罗宾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完全不在乎这是在外边,大段大段带着哭腔的怒吼接连而出。这一段话所暴露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几乎就等同于拿着调到最高音量麦克风,在当众宣布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好在身旁也只有一个清楚内情的戈登。

  “我很抱歉,罗宾。我当然知道他作恶多端,我也无数次地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我们不能迈过那条线。”蝙蝠侠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欧萝拉突然带着哭腔尖叫,可没有人回答她,那前方的三个人没有一人回头,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仿佛她这个人并不存在一眼。

  像个幽灵。

  对,就是幽灵,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幽灵。

  “蝙蝠侠,父亲。”欧萝拉也崩溃了,她扶着身旁的观众席泣不成声。“对!小丑没想杀我,他甚至都没有伤我一根手指。可他已经毁了我一辈子了——151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啊,你知道吗,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们在对我说,‘这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就这么看着我死去?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他杀死的人已经能够填满好几个墓园了吧,为什么他还能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活的比好多人都要自在!”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呢?我一直在等你啊,我期许着你能来救我,可是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等不到你?父亲,我很疼啊,这真的很疼的!”

  她是在和谁说话?是眼前这个蝙蝠侠,还是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布鲁斯,亦或者是她欧萝拉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放过我吧,放过我好不好……让我忘了吧……”

  她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些湿漉漉的触感,又有水珠滑落的感觉。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建得短短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这一双很漂亮的少女的手,上面却又带了一道泪珠划过的痕迹。

  翻过来,指腹上有小小的薄茧,摸上去硬硬的,这也是一双钢琴家的手。

  这是十九岁的欧萝拉·韦恩的手,但她却不是一名钢琴家,大概也永远没办法成为一名钢琴家了。

  所以,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这应该是十一年前、在她八岁的那一年发生的事。

  其实,你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幻境吗?

  你不也是早就都知道这场闹剧的结果了吗?

  欧萝拉闭上眼睛,没有兴趣继续去看眼前依旧上演的这一幕争吵。

  无所谓了。

  再来一次,我依旧什么也不能改变,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小丑在我面前将此地沦为最为恐怖的集中营,我挣扎,我哭喊,我什么也做不了。

  又一次,我依旧没等到蝙蝠侠,没等到他来救我。

  这真的很疼的。

  忘了它吧!有海妖塞壬鼓动人心的魅惑的声音在耳边轻诉,闭上眼睛,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那一道诡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光芒又一次亮起,像是电影结束之后剧院陡然打开的顶灯,霎时间晃得人眼睛睁不开来,这一定是一个不合格的放映员。

  白光忽然猛地亮得千百倍,光芒大盛。

  她又一次感受到体内的能量在不安地不受控地涌动,身体忽冷忽热,上一秒还站在火山口朝下望那汹涌的鼓动的岩浆,下一秒,人就到了雪山之巅,狂风裹挟着雪片与冰渣呼啸而来,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像是有远古的异兽潜藏在深水潭底,月明星稀的深夜,它浮游上清朗的水面,在孤寂的半轮弯月下张开大嘴;误入其中的弱小的生灵,躲不开避不开,在惊恐之中被拖入水中,下落,下落。

  她突然诞生了一个很诡异的念头,就这样被白光吞噬了,别再醒来,似乎也挺好的。闭上眼睛躲好啊,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与愧疚了。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你看,我终于可以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