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于万花后, 幸村精市除了配合医圣师徒的日常研究诊治外,大多时候不是在看书,就是流连于花海。

  同是爱花之人,他与精于此道的花圣宇晴倒是有很多共同话题, 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但有很多次, 裴元都发现, 幸村精市在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有一次裴元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 问他在看什么。

  那时也不知幸村精市是想到了什么,竟忽然笑得莫名温柔。

  他说,“我在等一个人。”

  这就让裴元更好奇了。

  幸村精市很神秘。

  他从不告诉众人他来自哪里, 也没人能说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在晴昼海的。

  不过, 从他的名字倒是不难看出, 他应该是来自于大唐之外的邻国东瀛。

  万花虚怀若谷, 谷中文人雅士甚多, 从不过分探究众人的来处。

  比如裴元的师弟阿麻吕, 也恰巧就是东瀛人。

  所以, 对于幸村精市东瀛人的身份, 裴元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你和那位朋友约好了?”

  虽然这些天他并没有一直跟在幸村精市身边, 但如若幸村精市真的往谷外递了消息, 裴元不可能不知道。

  与一众怀疑幸村是妖精的万花小弟子们不同, 亲自为幸村精市诊过脉的裴元十分清楚, 幸村精市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甚至身患奇症。

  所以他很好奇, 幸村精市是怎么在没把消息送出去的情况下,得知会有人来万花找他的?

  还是说,“难道在你来万花之前, 你们就已经约好了?”

  幸村精市那时的笑容很微妙,隐约透着狡黠和骄傲。

  “没有哦,”他眯着眼睛对裴元笑,“不过虽然我们没有约定过,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找到我。”

  裴元:……

  啧,这么自信的吗?

  那他就一起等等看好了。

  事实证明,幸村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听雨卓承说起,李鸢即使失去了记忆,也还是凭着直觉,精准地找来万花的时候,裴元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来幸村精市等的人到了。

  同时也忍不住感慨,看来幸村精市和李鸢的牵绊颇深,不然也不会对彼此都如此有信心。

  ……

  “裴先生,雨道长。”拉着小鸢的手在茶桌旁落座后,幸村精市立刻把小鸢的手腕放在了裴元面前。

  “裴先生,小鸢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我想麻烦您帮他看一看。”

  之前刚一见面的时候,幸村精市就发现小鸢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压抑的低咳。

  这让幸村精市有些担忧。

  医者仁心,裴元倒也没推辞,而且本来他也打算帮李鸢诊治一番。

  手指在李鸢微凉的手腕上按了半晌,又看了看他的面色,裴元这才对等待结果的几人道,“李师弟之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近日还需安心修养。稍后我会以太素九针为他打通经脉,再辅以汤剂,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幸村精市、李鸢以及雨卓承连忙对他道谢。

  治疗肯定不能一蹴而就,裴元便适时发出邀请,“万花四季如春,十分适合养伤,李师弟若是不急着回纯阳,不如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李鸢闻言,倒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扭头问幸村精市,“你住在这里吗?”

  幸村精市立刻便明白他在想什么,顿时忍不住笑了,“对,我住在这里。”

  也反应过来的裴元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幸村也是裴某的病患,自然也住在万花。”

  一听说幸村生病了,李鸢顿时紧张起来,问裴元,“他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哦,只是些小毛病,小鸢不要担心。”还不待裴元开口,幸村精市便抢先说道。

  “真的吗?”李鸢还是紧张地盯着裴元。

  幸村精市也微笑着看裴元。

  裴元:……

  啧,这帮小兔崽子好烦。

  他斜睨了幸村精市一眼,示意幸村自己解决。

  幸村从善如流,立刻露出受伤的神色,“小鸢这么不相信我吗?”

  李鸢:……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

  李鸢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幸村精市开始,他就觉得这人像个瓷娃娃一样,再怎么小心照顾都不为过。

  一番插科打诨之下,幸村精市的病情到底还是被隐瞒了过去。

  看完病后,李鸢又和雨卓承一起去探望了在万花养病的洛风。

  洛风的情况并不好。

  李鸢当初的镇山河虽然替他挡下了祁进的全力一击,堪堪把洛风从必死的局面中解救出来,但镇山河的持续时间毕竟太短,洛风当时还是被彻底伤到了根基,今后怕是很难再拿起剑了。

  “你还想拿剑?”听出洛风话语中的遗憾,端药过来的裴元目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洛风连忙摆手,秒怂,“我这不是在和雨师兄他们聊天么。”

  裴元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把药碗塞给洛风,“喝药。”

  洛风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闻到药味的李鸢也忍不住皱起鼻子——之前在纯阳宫时,他也每天都得喝好几次中药。

  那味道,谁喝谁知道T^T!

  下山后雨卓承虽然偶尔也会叮嘱他吃药,但李鸢每次都装傻充愣,雨卓承倒也不会责备他什么。

  众人从洛风房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裴元吩咐药童带雨卓承和李鸢去早就备好的客房安置,李鸢却并不想走。

  他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幸村精市,实在不想和他分开。

  但落星湖畔一共也不过三四间房舍,除去裴元、洛风和幸村精市的屋子,根本没有空闲的屋子给李鸢住。

  ——那我可以和阿市一起住嘛……

  心底忍不住嘀嘀咕咕,李鸢却根本不敢这么说,怕幸村精市不乐意。

  结果反倒是幸村精市主动开了口,“小鸢可以和我一起住。”

  李鸢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裴元看了幸村精市一眼,刚想说“你那屋子里不是只有一张床?”

  就听幸村精市又道,“我们以前也不是没一起住过。”

  裴元:……

  行吧,你们自己高兴就好。

  至于雨卓承……

  目光在李鸢和幸村精市不知什么时候又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流连半晌,雨卓承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位的关系,好像确实不太一般。

  如此,倒也难怪李师弟病体未愈就这么急着下山找人了。

  李鸢便在落星湖畔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很黑了,整个万花谷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吹过花海簌簌的声响。

  落星湖畔的房舍内,一灯如豆。

  洗漱完毕的幸村精市褪去繁琐的万花校服,只着一身单衣侧躺在床上,以手支颐,微笑着欣赏小鸢难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发觉幸村促狭目光的李鸢:……

  “咳。”傍晚说要和幸村精市一起住的时候,李鸢还没挺开心,真要就寝时才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一张床!

  目光在那撑死一米三宽的床上看了眼,李鸢一不小心又对上幸村精市带笑的目光,心里忽然有点慌。

  “那个,阿市,不然我还是睡地上吧?”

  虽然他们都是男孩子,但一想到要和幸村精市一起睡在这么窄的床上,他就觉得好别扭啊!

  尤其阿市还辣么好看!!!

  幸村精市闻言,却只微微挑了下眉,拍了拍身前的位置,懒洋洋道,“别闹,你身体还虚着,快上来睡觉。”

  这么说完,见小鸢还有些犹豫,幸村精市又忍不住逗他,“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李鸢顿时方了,“我们以前就在一张床上睡过???”

  傍晚他听幸村说一起住过时,还单纯以为他们只是在一个屋子里住过!

  发觉他要炸毛,幸村精市心底轻笑,面上却正经又疑惑,“是啊,我们都是男孩子,一起睡不是很正常?”

  这么说完,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又有些惊讶,嗔怪地瞪了李鸢一眼,“小鸢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李鸢: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啊啊!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李鸢气鼓鼓地转过身,干脆利落地把道袍脱了下来,穿着雪白的单衣噌噌噌爬上了床,还特意把幸村精市往墙角挤了挤。

  脱衣服的功夫李鸢也想明白了,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就凭他现在这小身板,他和幸村精市也不可能有什么啊!

  真是。

  臭万花果然都是切开黑╭(╯^╰)╮!

  被挤到墙角,幸村精市也不生气,反而张开双臂,把闹别扭的小鸢抱进了怀里。

  一被抱在怀里,李鸢立马就像个鹌鹑似的老实了下来,一动都不敢动。

  或许是因为在万花住了有一阵子,每天流连于花海,幸村精市身上有一股很淡雅的花香,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药香。

  他们的距离很近,李鸢整个人几乎都被幸村精市的味道包裹了起来。

  这让他有些紧张,却又莫名安心。

  从纯阳苏醒至今,现在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刻。

  但有一件事,他还是必须要问幸村精市的。

  “阿市。”他轻轻拽了拽幸村精市的袖口。

  “嗯?”

  李鸢:“你们妖精,也是会生病的吗?”

  幸村精市:……

  “噗。”幸村精市十分想知道,失去记忆的小鸢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

  听到他的喷笑声,李鸢心里有些囧,不太确定地小小声问道,“难道……你不是妖精?”

  哈哈哈哈哈哈……!心里笑得不行,幸村精市真是要被小鸢笑死了。

  他真的十分想知道,等小鸢恢复记忆之后,再想起来现在的事,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为了让小鸢那时的表情更精彩,幸村精市果断决定继续隐瞒自己是人类的事,甚至还动用了阴阳术。

  微微放开小鸢,顺手招来一只闪烁着荧光的蓝紫色蝴蝶在指尖,幸村精市强忍着笑意,一脸神秘地逗小鸢,“不,你说的没错。”

  李鸢的注意力顿时被那凭空出现的梦幻般的蝴蝶吸引了。

  幸村精市见状,很快牵起他的手指,把那蝴蝶式神放在了小鸢指尖。

  李鸢顿时僵住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蓝紫色的小蝴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它碰碎了。

  欣赏了一会儿小鸢惊讶且赞叹的神情,眼见着天色已晚,幸村精市很快把那只小蝴蝶变作一支蓝紫色的鸢尾花,飘飘摇摇落在小鸢掌心。

  小鸢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问幸村精市,“所以阿市,你其实是鸢尾花的妖精?”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幸村精市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坏心眼地继续逗他,“是啊,所以小鸢得乖乖听话才行,不然我就把你吃掉。”

  李鸢:……

  缩在被子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李鸢不屑地撇了撇嘴——吓唬谁呢?真当他们纯阳剑仙是被吓大的吗?

  不过,他多少也听得出来,幸村精市是在逗他啦。

  这天晚上,李鸢是在鸢尾花的香气中沉沉睡去的。

  第二天早上,李鸢刚迷蒙转醒,就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自从受了内伤,他夜里就总是容易被冻醒,尤其是住在纯阳宫的那段时间,毕竟纯阳常年风雪。

  后来下了山,因为心中总有牵挂,这一路行来他也极少能睡个好觉。

  所以,这还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睡得心满意足,甚至不想睁开眼睛的感觉——俗称懒床。

  早就睡醒的幸村精市也不催促,还像从前一样陪着他一起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时,见他们一直不出房门,被裴先生叮嘱一定要按时给他们送饭送药的药童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外面敲起门来。

  “幸村先生,李道长,你们睡醒了吗?”

  一直半睡不醒的李鸢闻言,立刻睁开眼睛。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攀在幸村精市身上。

  李鸢:???

  被自己吓了一跳,李鸢立刻想要扑腾起来,后脑勺却被幸村精市牢牢按进了怀里。

  “慌什么,小心掉到床下去。”

  李鸢:……

  李鸢的脸又双叒叕忍不住红了。

  洗漱过后,穿戴整齐的两人终于踏出房门。

  这里的房子普遍隔音不好,小药童刚才可是一点没落地听到了李鸢的惊叫和幸村精市调笑的声音,看着两人的目光便一直有些微妙。

  所以说,李道长果然是幸村先生的情缘吗?

  花谷里那些喜欢幸村先生的弟子怕是要失恋了。

  早饭过后,小药童端来三碗黑乎乎的汤药,一碗给幸村精市,一碗给李鸢,还有一碗是洛风的。

  三个病号排排坐。

  幸村精市十分干脆地干了那碗汤药,李鸢和洛风则是如出一辙的包子脸,望着汤药的目光都如临大敌。

  “你们怎么不喝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裴元蹙眉问他们。

  幸村精市连忙端起小鸢的汤药,拉着人走了,还不忘告诉裴元,“他这边我来就行。”

  于是裴元的重点关注对象就只剩下洛风一个。

  洛风:。

  另一边,幸村精市还在哄小鸢喝药。

  “小鸢,你乖乖喝药,喝完我给你吃糖。”

  李鸢:……

  ——不是,阿市,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被人哄着吃药实在太羞耻了,李鸢连忙接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咕咚咕咚”一口闷了下去。

  一喝完,他就立刻被口中直冲天灵盖的苦涩激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幸村精市见状,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几颗甜丝丝的松子糖。

  李鸢这才勉强活了过来,只是直到午饭时还是没什么胃口,被幸村精市半哄半劝地才吃了些东西。

  “这孩子怎么忽然娇气起来了?”一次,偶然看到李鸢被幸村精市哄着吃药的样子,雨卓承十分吃惊地问裴元。

  之前李鸢在纯阳宫吃药时可不是这个样的啊!

  这些日子每天都莫名被狂塞狗粮的裴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声,“那是人家情缘之间的情趣,你个臭道士懂什么?”

  “哦,”雨卓承挠了挠头,“所以那位幸村先生,果然是李师弟的情缘吗?”

  手中动作不停的裴元,“八|九不离十。”

  雨卓承:……没想到李师弟竟然年纪轻轻就有情缘了,他却至今还散发着单身狗的芳香T-T!

  心里酸溜溜的,雨卓承顺手从案上拿了块裴元搓出来的松子糖,被裴元一巴掌打在手背。

  雨卓承:???

  只是一块松子糖而已,裴元竟然这么小气吗?

  裴元淡定地看他一眼,“这是给洛风准备的,没有你的份。”

  这还是裴元从幸村精市那学来的,毕竟哄洛风吃药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雨卓承:……

  雨卓承:???

  不是,洛风师弟吃药也需要人哄吗???

  雨卓承:我酸了我酸了我酸了!

  ——我也要找情缘我也要找情缘我也要找情缘!!!

  ……

  李鸢在万花谷住下后,雨卓承不知因为什么,也没有回纯阳,反而在这里小住下来。

  李鸢也不在意雨卓承留下来是不是为了监视自己,反正他已经找到了幸村精市,其他的事他都不太在意。

  万花谷占地面积极广,仿若世外桃源,没事的时候,李鸢经常会与幸村精市一起去谷中散步。

  有时候,他也会问幸村精市他们过去的事。

  比如他们是哪里人,为什么幸村会出现在万花谷,以及他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以后又会去哪里。

  幸村精市就告诉他,等他的记忆恢复了,自然就知道了。

  于是在这之后,每次裴元先生过来施针的时候,李鸢都十分配合,喝药也比从前顺利了许多。

  偶尔的,李鸢和幸村精市也会遇到些万花弟子。

  那些万花弟子大多时候都是远远看着他们,并不靠近,李鸢却似乎能听到她们在讨论,说他和幸村精市究竟是不是情缘。

  这个问题,李鸢自己其实也想知道,他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阿市,我们到底是不是情缘?”

  一开始幸村精市还想逗逗他,但话到了嘴边,他却忽然犹豫了,转而问小鸢,“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李鸢想了想,其实他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最近听了那些万花弟子的话,才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的。

  因为,“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很微妙啊。”

  他掰着手指细数起来,“你看,我们不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睡同一张床,还会抱着彼此睡觉。我们还会牵手,拥抱,你还会用糖哄我吃药。”

  李鸢虽然失去了记忆,却并没有失去常识。

  他和幸村精市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就算关系再好,朋友之间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鸢这来自灵魂的发问,倒是难得让幸村精市怔住了。

  其实一直以来,幸村精市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过他和小鸢的相处模式,与和其他关系好的朋友之间不太一样。

  就比如他和真田弦一郎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相识的时间甚至比小鸢要长很多,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和真田牵手,拥抱甚至哄对方吃药,幸村精市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而小鸢……小鸢和锥生零的关系虽然也很好,但似乎他与锥生零之间也会适当地保持距离,不会像与他相处时那样亲密无间。

  这是第一次,幸村精市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小鸢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确实不太对头。

  所以,他对小鸢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

  只单纯把小鸢当成共患难过的好友吗?

  这似乎并不是立刻就能想明白的事。

  所以,面对小鸢询问的眼神,幸村精市只能告诉他,“目前还不是。”

  李鸢:……

  ——这个“目前”,就很灵性。

  ——也不知道阿市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心底撇了撇嘴,又有点说不清的失望,李鸢面上倒是没显露出什么,只是在那之后,更加配合裴元先生的治疗了。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二月,花朝将至,万花谷中难得热闹起来。

  每年花朝节时,花谷中都会举办各种各样有趣的活动,与心仪之人一起放灯便是其中的一种。

  “阿市,我们来做花灯吧!”一大早,从小药童那听说花朝节活动的李鸢就兴冲冲地抱了一大堆材料回来,准备和幸村精市一起做花灯。

  幸村精市对此也有些兴趣,便与他一同坐在桌边,一边聊天一边打磨做花灯需要的竹骨。

  李鸢和幸村精市都是动手能力极强的人,在作废了几盏花灯后,很快,一支精致的花灯便出现在他们手中。

  “阿市你画画是不是很好,要不要在上面画些图案?”话音落下的时候,李鸢已经跑到书桌边,给幸村精市磨起墨来。

  “好。”难得见小鸢这么兴致勃勃,幸村精市也不推辞。

  只是。

  “啪嗒!”沾满墨汁的毛笔忽然掉在桌案上,溅了不少墨痕在花灯上。

  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把颤抖的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抱歉地对小鸢笑了笑,“今天就算了吧。”

  李鸢沉默地点了点头,花朝节还有好几天才到,花灯的事不着急。

  动作麻利地把溅了墨汁的桌案收拾干净,李鸢很快坐在幸村精市身边,一把拉过幸村精市隐藏在衣袖中的手,声音里满是失落和难过,“你骗我,你其实病得很严重,对不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幸村精市有时会忽然拿不住东西了,不但拿不住东西,他有时甚至还会突然失去力气,连站都站不住。

  但每次,幸村精市都会很快掩饰过去,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

  李鸢也一直就当自己没看到,怕幸村精市担心他。

  但刚才,在看到毛笔从幸村精市手中滑落,当看到幸村精市眼中尚未掩去的失落时,李鸢忽然就装不下去了。

  李鸢也不是没问过裴元先生,但裴元先生根本不告诉他,只让他自己去问幸村精市。

  如果只是普通病症,裴元先生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李鸢很确定,幸村精市一定病得很重很重。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他眼眶红红地看着幸村精市。

  这倒是让幸村精市难得有些慌了。

  他其实并不是不信任小鸢,而是怕小鸢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太过担心他的情况。

  “不是的,小鸢,我没有不信任你。”把红了眼睛的少年抱在怀里,终于缓过来一点的幸村精市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背。

  “小鸢,我不是存心隐瞒病情,只是,我的病虽然不好医治,但并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这点你失忆之前其实也是知道的。”

  “而且,我之所以会来万花谷,也正是为了提高病情的治愈率。”

  “这段时间在孙先生和裴先生的治疗下,我的情况也确实好转了许多。”

  “所以,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好不好?”

  他轻声哄着怀中的少年。

  幸村精市的声音十分真诚,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

  李鸢慌得一批的心里这才终于踏实许多。

  不过。

  从幸村精市怀中抬起头来,李鸢难得强硬地对幸村精市道,“那你如果再像之前一样,忽然拿不住东西了,一定要告诉我,也不能再找借口不吃饭。”

  知道他说的是前几天吃饭时,自己假借没有胃口,独自躲出去的事,幸村精市笑了笑,又忍不住逗他,“好好好,以后吃饭时我如果又没有力气了,一定立刻告诉你,让你喂我吃饭。”

  李鸢闻言,竟也没反驳,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幸村精市:……

  心底捂了把脸,幸村精市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终于还是伸出手,在小鸢一本正经的脸上捏了捏,声音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深深笑意,“小鸢,你怎么就这么乖呢……”

  乖到让他都这个腹黑都不忍心欺负,只想好好呵护这样的他。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