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么颜色的围巾?

  等一等。

  颜色根本不是重点。

  中世纪时期欧洲是有不少男性从事手工编织行业。但随着机械取代人工, 男士织毛衣的再度流行该是大规模战争爆发后物资紧缺时。

  如今却算是相对和平时期。

  凯尔西不确定地问歇洛克,“你会织毛线?”

  歇洛克反问,“这很奇怪?福尔摩斯几乎无所不能, 不是吗?”

  凯尔西扯出一个标准微笑。

  “杰瑞,看你笑得如此诚恳, 一定是在提前恭祝我赌赢了。”

  歇洛克又为凯尔西整了整衣领, 是好整以暇地坐回沙发。三天后,哦不, 其实两天足矣, 他能名正言顺地揭开凯尔西的一个小秘密。

  “呵——”

  凯尔西瞧着歇洛克胜券在握的模样。这人还真是相信她的赌品, 难道不怕她搞些小动作?反正她早就被冠上不绅士的名号了。

  歇洛克一眼发现势头不妙,千万不能在关键时刻让凯尔西捣乱。“亲爱的杰瑞,你还没说想要哪种颜色?难道你不期待我亲手编织的围巾?哦, 不可能的,否则你何必提出这种赌法。既然赌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出尔反尔。”

  说着, 歇洛克期盼地看向凯尔西,眼神中满是「杰瑞, 啊, 杰瑞!你一定不忍捉弄你亲爱的汤姆。」

  凯尔西半晌沉默,最终决定不故意从中作梗, 她又不是输不起的人。“灰蓝色,谢谢。”

  对了,有一个令人好奇的问题。

  歇洛克怎么会编织的?谁那样厉害迫使他习得这种技能?

  凯尔西不得不好奇,那人间接把她也坑了。

  将此问稍作保留, 说不定歇洛克是要在三天内现学现用,只等围巾成品一出就能有定论。

  比围巾先来的是爱德华兹。

  无需等待三天。

  正在凯尔西抽空敲定毕业论文, 而歇洛克购置了编织毛线及用具时,爱德华兹就上门了。

  “让我猜猜,现在你们最想做的事,一定是铲除那个幕后帮派,肯定已经计划着要去做卧底。”

  爱德华兹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我却必须提出反对意见。两位,很抱歉,我才是最合适的卧底人选,没有之一。“

  很好。

  昨夜,歇洛克反对凯尔西去做帮派卧底;

  今天,爱德华兹是反对前两位去帮派卧底。

  危险的卧底,竟然成为了抢手工作。

  “哇喔!”

  只隔一晚,歇洛克问出了昨夜凯尔西问的相似问题,“爱德华兹先生,您的语气如此坚决,是有什么样的正当理由?”

  爱德华兹走到客厅里的全身镜前,示意歇洛克过来一起照一照。“福尔摩斯先生,您有没有看出我们的差别?”

  歇洛克:我看出了许多差别,如果详细说,几小时都说不完。

  “一言概之。我,长相普通;您,极具特点。”

  爱德华兹又补充,“如果没有任何化妆,只是换上矿工衣服。您以您的专业眼光评判,我们谁更像挖矿的?”

  恰如性别是天生的,长相也是父母给的。

  虽然两者都能通过伪装改变,但去帮派做卧底很难过度伪装。

  歇洛克承认爱德华兹更有优势,他的长相足够普通,混入人群一下就泯然于众,也有一种或牛仔或矿工的气质。

  “哪怕如此,爱德华兹先生,请您别忘了此次为侦破「魔镜」案,您已经前往多州VV帮的据点。”

  这就是缺点了。

  虽然爱德华兹长得再普通,这会也可能早就暴露了。

  爱德华兹笑了,“不必担忧,我暴露出的那张脸,死在了平克顿侦探社大爆炸中。”

  这些年,爱德华兹一直致力于打击帮派犯罪。

  他早就习惯了做好伪装后再出门工作,而此次借着幕后帮派挑衅投放炸弹,索性顺水推舟搞了一场假死。

  “尸体已经准备妥当,葬礼将于三天后进行。”

  爱德华兹表示他要以假乱真,“葬礼请的人不少,我很希望两位也能去捧场。”

  “哦,不。”

  爱德华兹压下了自己为自己搞葬礼的兴奋,纠正用词,“是请你们悲伤地为‘我’送葬。”

  先是劫狱,再是假死。

  现在的侦探一个比一个有想法。

  凯尔西打断了两人的卧底扮演争夺赛,“恕我直言,至今还没说究竟要去哪里做卧底。爱德华兹先生,您能不能先把重点说一下?“

  “当然。”

  爱德华兹直入主题,“听完,你们会更确定我是适合人选。刚刚我提到了矿工,这个帮派正是在宾夕法尼亚州。”

  宾夕法尼亚州,煤矿丰富,有大量煤矿场集中于此。

  “还记得自由人会吗?它原本是一个相对松散的工会组织,遍布全国的矿工都是其成员,每个地方都有分会,比如芝加哥就有二十九分会。”

  爱德华兹态度严肃起来,“但是,宾夕法尼亚的三四一分会不一样,为了敛财几乎无恶不作。”

  爱德华兹有自己的线人,得到了当地的情况。

  原本他就有将三四一分会连根拔起的想法,此次调查VV帮之际发现了两者的关联。

  “自由人会。”

  歇洛克怎么可能忘了它,莫兰与某个自由人会的成员谈到了「魔镜」一说,那才有了后来的跟踪调查。“也就说,VV帮背后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三四一分会。”

  是宾夕法尼亚,又是VV帮。

  歇洛克顿时想到它的位置,“维尔米萨山谷(Vermissa Valley),三四一分会就在那里。”

  “也不难理解古德曼脸上为什么被捅了八下。”

  凯尔西想起新闻上刊登的古德曼被私刑处决照片,八个血窟窿,正代表了‘三四一’之数。

  爱德华兹连连点头,“两位,你们说得很对,这些更证明了VV帮与三四一分会的关系。因此,我们更该分头行事。

  我,长相合适、有过矿场工作经历、更加熟悉美国帮会,潜入三四一分会的最佳人选。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做好了两三年的潜伏准备,期间无事不与外界联络。”

  也就是说不需要其他人在外接应。

  另外,三四一分会很可能与M的犯罪集团有勾结,那就需要双线并进地调查。

  爱德华兹理性分析,“莫兰来自英国,他死了,但犯罪首脑很可能还在欧洲大陆。

  班纳特先生,您很快就要研究生毕业,两位也正好能回欧洲。是能继续跟进另一条线,请两位早日将M其绳之以法。”

  双管齐下,相辅相成。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安排。

  爱德华兹已经准备好了假身份,是以芝加哥二十九分会成员的身份前往宾夕法尼亚三四一分会。等到葬礼结束,他的卧底生涯就要开始了。

  歇洛克也没有再固执地争夺卧底名额,“好吧,您说得都是正当理由,我觉得可行。”

  只是,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凯尔西没有多说祝福的话,唯恐起到反作用,只能认真叮嘱爱德华兹,“安全为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接下来,就是敲定一些细节。

  无法携带先进装备进入维尔米萨山谷,但能在外安排布置几位可靠的紧急联络人等等。

  爱德华兹最后留下了他的假名:杰克·麦克默多。

  ***

  忙起来,时间就转瞬即逝。

  眨眼就是参加了一位名侦探的葬礼,又是参加了另一位名侦探的毕业典礼。

  不久后,美国有心人都知道有两位名侦探离开了。一位不幸去世,另一位要回伦敦了。

  三月初,早春已至。

  一艘海船从纽约出发,很快就要抵达伦敦。

  哪怕去年九月「幸运者号」给人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大半年以来远洋航行不减反增,谁也改变不了当下全球贸易的大势所趋。

  享受当下,这是法利亚神父的选择,他没有打算再回欧洲。

  新的事业版图正在高速扩张期,这是唐泰斯暂留纽约的理由,他要等两年再回欧洲。

  留有留的理由,走有走的原因。

  凯尔西看了一眼怀表,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抵达伦敦港。

  一个小时,除非遇上了突发性大海啸,这趟行程就能太太平平地渡过了。

  “正好四年。”

  歇洛克当时不愿意前往港口送别,今天是把凯尔西顺利地接回来了。“庆祝你即将回伦敦,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客舱。

  清晨阳光洒入玻璃窗。

  两人刚刚用完早餐。

  「你吃饱撑了?」

  凯尔西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歇洛克,这位来她的房间想搞什么庆祝?

  歇洛克抬了抬下颚,示意凯尔西别忘了放在一旁的毛线围巾。

  今年倒春寒,居然比年初还冷了几分,回到伦敦必是要过一段离不开保暖衣物的日子。

  一条围巾,来得正是时候。

  灰蓝纯色,花纹不错,而一端的「J」字更颇有灵性。刚好与另一条同款同色的「T」相互对应。

  当下,凯尔西收到提示,知道她被催账了。

  半个多月前,三日赌约期满。

  歇洛克准时交出了亲手织的围巾,他还另织了一条汤姆版,美名其曰他自己也需要防寒。当时事多,没着急让凯尔西交付赌资。

  现在,两人即将开始伦敦新生活,不如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

  “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凯尔西也直截了当,“你想确定一件什么事?我配合。”

  此话一出,客舱就安静了下来。

  歇洛克哪怕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但真的到了开口确定时仍有一丝紧张。他索性摈弃了一切转弯抹角的用词,“亲爱的杰瑞,你是女扮男装,对吗?”

  窗边。

  两人相对而坐。

  一秒,两秒,三秒。

  客舱内更加安静,静到让海浪一起一伏的翻涌声飘了进来。

  翻涌的,或许不止海浪。

  当一直掩藏的秘密被真正地点破,人难免会心有波澜。

  凯尔西看似云淡风轻地点头,“是的,我是女扮男装,你需要更多实证吗?”

  「亲口承认了,杰瑞,终于亲口承认了!」

  歇洛克只觉脑海里回旋着这句话。一时间,他放空思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

  其实,真相来得一点都不快。

  相识近六年,这才等来凯尔西心甘情愿地承认。

  是的,心甘情愿。

  如果凯尔西不愿意配合,总能想到各式各样的方法掩盖真相。不会有两人在救生船上的拥抱,更不会有愿下赌本的赌局。

  “凯尔西,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歇洛克回过神来郑重承诺,“往后一如从前,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正如我也信任着你一样。”

  信任,很难。

  尤其是多疑者的信任,太过难能可贵。

  凯尔西缓缓笑了起来。

  此时,她清楚感知到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某种羁绊。坦诚不是束缚,而让人更加自由畅快。

  当然也不必什么事都和盘托出。一局一个问题,这局已经结束。

  “好的,时间是最好的证人,愿我们都不辜负。”

  凯尔西没再就此多说,“既然你问完了,我也答完了,一收一付,此局即清。没问题吧?”

  “没问题了。”歇洛克懂得见好就收。而像是那笔借给古德曼的钱,像是为什么要选择女扮男装,这些事要另觅时机。

  不对!

  等一下。

  歇洛克回顾刚刚的对话,他是漏掉了那句‘你需要更多实证吗?’。凯尔西亲口承认是非常好,但如果列出实证就更加完美。

  “杰瑞……”

  歇洛克对凯尔西眨眨眼,“实证,还能有吗?请别误会,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伪装喉结之类的。”

  凯尔西伸出食指摇了摇,“很遗憾,过时不候。亲爱的汤姆,你需要另想办法让我配合,现在没有可能了。”

  歇洛克只能微笑,总觉得这一局赢得不够彻底。

  脑海中,天使福尔摩斯自我安慰,‘别怕遗憾。人,不能太贪心,下一次就好。’

  紧接着,恶魔福尔摩斯窜了出来,‘活该!谁让你一时思维放空,这是让到手的机会没了。’

  凯尔西一本正经地拿起书,举到面前翻开。

  谁说她正在偷笑的?用书挡着,没人能抓到实证。

  一小时后海船靠岸。

  海船平安无事地抵达英国,总被死神青睐的两位侦探也顺利踏上伦敦的土地。

  排队下船,过了海关。走出码头,前往马车停靠点。

  这些事本该寻常,却让两人倍感庆幸。

  ——此次航行一路无事,什么案子都没发生,真的难得。

  两人准备直接回贝克街。

  哈德森太太是不能更贴心的房东,上周来信,她表明客房之类全部准备妥当。

  眼下,只需要叫一辆马车就行。

  “好久不见。”

  此时,熟悉的声音在街边响起。

  只见迈克罗夫特掀起马车车帘,坐在马车上微微招手,“班纳特先生,还有我亲爱的弟弟。两位,……”

  「两位,上午好」

  迈克罗夫特却没能自然而然将问好说完。

  现在,他不太好,感到了来自今年倒春寒的冷意。为什么他忘了系围巾,但对面两人都有围巾,还是成对同款。

  另外,歇洛克是在考验他的识别能力吗?这种样式的围巾改编自母亲的针织手册。

  当时兄弟两人是一起被迫学习,还一定要交出完美作业,为了家庭和睦无法拒绝。

  “上午好,我敬爱的哥哥。”

  歇洛克唤回迈克罗夫特的注意力,“您竟然特意来接我们?这太令人意外了,哦,是意外的惊喜。”

  迈克罗夫特微笑:不,亲爱的弟弟,你更让我意外。母亲一定想不到,她的小儿子,还真有学以致用的一天。不,该说是你们,自称汤姆与杰瑞的两位,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