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利威尔是野兽。
巨人被尽数绞杀后，他连一头一脸的血迹都忘了擦，径自翻身上马，朝着回城的方向疾驰，身后的士兵们被他甩下好远，就连艾伦都被对方远远落开四个马身，无论怎样努力，距离都不曾缩短。
进城后利威尔也没有丝毫减慢速度的意思，一路上的叫骂怒喊声他全都充耳不闻，直到看见调查兵团的驻地，他才勒紧马缰，翻身下马。
喘息声重得仿佛肺部已经无法负荷，利威尔的肩膀略微颤抖，但是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仿佛他毫不在意自己不断叫嚣着承受了过大负荷而濒临崩溃的身体，他只是一路大步走到埃尔温的办公室门前。
他沉默的在那扇厚重的门前站了一会，狭长的黑眼一眨不眨，像是整个人都凝固了，过了半响，他才抬起腿，径直将门板用力踹开！
埃尔温看着踹门进来的那个男人，蓝眼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愤怒。
那个男人在门板砸起的灰尘中走进来，满身血污灰渍，然而这个有洁癖的男人却仿佛视而不见一样，他看着埃尔温，张了张口试图说话，但是半天才找回声音。
他明明一路上没有呼喊过，更没有痛哭过，然而如今他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像是含了满口的石砂沙砾，“……这条路线是安全的。”
“利威尔，你之前已经派人先回来报告过了，你忘了么？”埃尔温看着对方，利威尔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是埃尔温知道他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埃尔温。”利威尔摇摇头，黑色的双眼像是冻结的湖面一样，那里面没有涟漪，更没有光，“你还记得佩特拉么？我见到她了。妈的，我见到她了……以巨人的姿态。”
“你能确定么？”埃尔温站起身，蓝眼明亮如同白昼的光，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声音带着惊喜也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有些颤抖，但是语速很快，“你是说你见到巨人佩特拉了？她不是已经死了么？等下……也许我们应该把韩吉叫过来，利威尔，我们可能有新发现了。”
埃尔温说着，他抬起头，无意中对上利威尔的双眼。
埃尔温一直觉得利威尔的眼睛是一汪冻结的幽深湖泊，无论是在地下城防火巷尽头的那个雨夜，还是第一次壁外调查的篝火旁，他的眼睛都似乎不曾泛起过任何涟漪。
然而现在，他看见那一直无动于衷的水面不顾一切的燃烧起来！
有人用了死力攥着他的领口，如同拖死狗一样将他往前拖，他听见那个一直刻薄粗鲁却很少外露表情的男人在他的耳边怒吼，“操你妈的！埃尔温，操你妈！那是佩特拉！”
埃尔温有短暂的失神，现在的利威尔是他不熟悉的。他知道这男人是野兽，可他一直是冷漠的，他很少露出獠牙，他是沉默的狩猎者。然而现在，那头野兽受伤流血了，有人撕开他的伤口，嘲笑他的无能，让他痛不欲生，所以住在他心底的兽也痛苦的醒来了，那野兽不断挣扎抓挠着，它需要一个宣泄痛苦的出口，否则它将会耗尽全身的力气，最终痛苦的哀嚎着死去。
但是——
“……所以呢？”埃尔温迎上那燃烧的湖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重而冷漠，他说，“我知道那是佩特拉，所以呢？”
我知道那是佩特拉，所以呢？她有什么特别的？她死了对么？可是他妈的很多人都死了！
利威尔松开手，他不知道自己该回应埃尔温些什么。埃尔温是对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让他一直就是个讨人嫌的狗杂种，但是他是对的。
“……我会把这次的壁外调查结果整理出来交给韩吉。”利威尔抬起头，埃尔温清晰的看见，那燃烧着的湖泊此刻已经熄灭了，它们看上去那么疲倦，“你说的对……我们可能会有新发现了。”
利威尔从埃尔温的房间出来后只记得自己迎面撞上了什么人，然后他在那个人的惊呼声中倒下去，不知道被谁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太累了，只是想睡一下。就像曾经他在地下城的墙角睡着。那是个秋天，帝国的秋天总是多雨而寒冷的，但是他头顶有一块不知道谁建的遮雨棚，上面满是破洞，雨水从破洞灌进来，砸得他生痛，可是他已经没力气挪地方了，他累得要死，但是听着外面的雨声，却没来由的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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