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旭润】劳什子>第一百一十五章

  缘机仙子被天后连夜传唤至紫方云宫时,她心中已经暗觉不妙。

  前文就已说过,缘机为朝臣,天后治后宫,两者平日其实并无往来,一旦传唤,就必然是有让人头疼的事。

  生活,都是为了生活!缘机仙子咬咬牙赶往紫方云宫,她这几天本来心情不错的,魔龙鳞片近来颜色很淡,已经趋近透明,薄薄一片好似鱼鳞,已经全然不似从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也许那两位终于肯静心修炼了,可喜可贺!

  她来到紫方云宫,听罢天后的要求,内心实在无法平静:天后竟然看中了锦觅身后的水神的势力,为了获得水神的支持不惜撮合锦觅和旭凤!

  这人,真是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了。奈何旭凤并不领情,天后只得出此下策:将两人踢到人间历劫,再用红线绑住,不怕他们不相亲相爱。只要在人间有过一段,回到天界不就是水到渠成?缘机听了只想给她鼓掌:厉害啊,不去当月老可惜了!

  “只是此事,还需缘机仙子配合。”天后道,“可否为我儿与锦觅仙子安排一个安乐富贵的命数,叫他们二人顺理成章的永结同好?”

  缘机仙子哪敢不从,心里却想,润玉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她看得出,润玉和旭凤都将彼此视作唯一,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这“唯一”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若旭凤在人间真的和锦觅有过一段情,润玉还会不会要他?她想到这里,心里动了一动:静书托她之事,只是要她尽力另两人潜心修炼以登高位,可没有叫她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让他们永生抱憾。她心道:我要不要去和润玉通个气呢?

  天后却像能读她心一般,笑道:“事关重大,仙子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吧?”

  缘机嘴角僵硬,背后冷汗直流,为求自保,她断然道:“小仙愿立下上神之誓,绝不向人透露半分。”

  天后十分满意,略微一顿,又似闲聊般的道:“说到上神之誓,此乃你的专长,若有人违反上神之誓,会如何?”

  缘机道:“天道会降下雷劫,此其一,按天界律法,该贬下界、永世不得回返,此其二。天后何有此问?”

  天后笑起来,“无事,就是好奇。”

  缘机不敢多问,领命回了府邸,连夜赶出锦觅与旭凤的人间身世:

  旭凤投胎到淮梧王室,排第三,淮梧连年战事,民不聊生,旭凤五岁时,有流民集结叛乱,与宫女太监里应外合,杀进皇宫,旭凤的两个哥哥因此殒命,旭凤因此稳坐太子之位,到年十四,便继承大统,成为了熠王;淮梧有一传统,国内有一支民族极特别,叫做圣医族,圣医族以女子为尊,若族内女子生下男孩,便送给孩子的父族抚养,只有生下女孩才留下。而这圣医族因淮梧建国之时有功,开国君主承诺圣医族族长,淮梧皇后,尽出自圣医族——由族内选出年龄相近、德行外貌皆优的少女封为圣女送进皇宫,与太子朝夕相伴,待太子登基,圣女就是新的皇后。

  锦觅,就是这圣女。

  这两人可说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再用红线一绑,高枕无忧。

  缘机将命书写好,却又陷入挣扎中:这两人在人间是好了,等回到天界,旭凤又该怎么面对润玉呢?他这虽是身不由己,可板上钉钉的“移情别恋”,还能在润玉那过关吗?

  她忧虑再三,仍是放心不下,略一思索后,她提起笔,又在命书上加了几笔,次日清晨,趁着早朝,她瞅准时机,与鼠仙撞了个正着,怀里的命书掉落下来,正好被鼠仙望见。

  缘机手忙脚乱的将命书收起,冲鼠仙尴尬一笑。鼠仙笑道:“仙子这是在安排哪位神子或神女?看着是个富贵荣华的命理。”

  缘机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嗨,还能有谁,是火神殿下——他前几日收服穷奇时中了瘟针,扰了六根清净,这不天后要我送他下凡历劫?”

  鼠仙道:“如此,真是辛苦仙子了。”

  缘机道:“我说也是呢,哎,这天潢贵胄的,在人间无人看护,一不小心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到时救援都来不及!我一头两个大,不说了,我得找天后娘娘去了。”

  鼠仙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缘机走远,彦佑走上来,道:“怎么了,你怎么与她这等天界鹰犬聊得这么起劲?”

  鼠仙忽道:“恩主最近如何?”

  “还是那样,上次润玉来了,她不肯见,人走了,她又后悔,又哭又闹。”彦佑道,“有时候我竟不知她究竟是对亲子的爱多一些,还是对天界的恨多一些。”

  鼠仙道:“若我说……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恩主大仇得报,还能让润玉平步青云,你说……我该不该说呢?”

  “还有此等好事?”彦佑讶然,随即大笑:“你想让干娘大仇得报,除非能逆转时间,将旭凤变作小儿,也从天后手中夺走……”

  “……”

  时间再回到当下。

  月老这一脚蹬得可够狠的,旭凤来不及骂一声脏话,就感觉陷入了似乎无止境的坠落中。他落啊,落啊,睁开眼,似乎看到锦觅在他身边张开双手,像是在享受下坠的过程。

  他心中暗暗叫了声不妙。

  月老一直暗中撮合他与锦觅,此时把他踢下凡间历劫必定不是心血来潮!再想到这几日他一见锦觅就有些不对,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只是来不及多想。

  他心中有个声音道:糟了。

  糟了,我若和锦觅在人间如何,以兄长的心性,他必然……必然不会再要我了。

  这一刻,他心中想到很多很多,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他想到,润玉若听说锦觅历劫他也跟去,会怎么想?

  数千年前那火光绰绰的一夜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求润玉信他,润玉只是不答。

  他肯定会觉得,是我自己要去,是我图谋不轨。他想到这里,心如刀绞。

  他此刻那么喜爱锦觅,若认定我图谋不轨,他必定恨透了我。

  想到这里,他身体里的血仿佛一下子都流空了。他怔怔地想,若润玉恨透了我,是什么光景呢?

  不行,不能如此!

  旭凤咬咬牙,唤出逆鳞——他一直把这鳞片收在心口位置,小心珍藏——他将逆鳞紧紧攥在手中,将仙家记忆注入其中,时间仓促,他来不及多想,只能想到什么就放什么。

  别忘了他,别忘了他!旭凤暗暗冲自己说道,逆鳞在手心划出血痕,随着仙体化作灵魂,也渐渐消失不见。

  午时一刻,淮梧皇宫内,一个手心有着月牙胎记的皇子呱呱坠地,与此同时,在圣医族的山谷中,一个女婴同时诞生。

  这便是日后的熠王和圣女,此时虽相隔千里,两人之间却早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紧密相连,静等着二人相逢的那日。

  润玉再度醒来,已是将要上值的时刻。他近来身子惫懒,总是不愿,对上值也少不得有些懈怠,只是此时想到不知还能有几天布星挂夜的机会,便还是强撑着又去了。

  布了当夜的星,他便下了星台,想寻个僻静地方泡泡尾巴:属火的孩子真像旭凤,不知疲倦地熊熊燃烧,烧得他不得安宁,每走一步都像在烈火油锅里赤足走动。

  倒是那个属水的孩子,自从上回润玉动了心思要将它留下,它就再也没敢出来闹过。润玉想到一个还没有实体的孩子竟然被自己吓成这样,不由有些心酸难过——兴许他就是不太招孩子喜欢。

  将来要怎么抚养他们呢?润玉忧心忡忡。就在此时,却听有人在闲谈,是两个小仙娥,其中一个道:“原来火神是这样的多情种子!”

  “就是呀,”另一个小仙娥道,“不说我都没发觉,看他平日里对谁都不假辞色……原来是还没遇到最心爱的那一个!”

  “不过锦觅仙子生得如此美貌,也不奇怪了,就是不知道大殿该如何自处?”

  “他有什么好自处的,未婚妻下凡历劫,他连露面都懒得,哪里比得上火神殿下殷殷切切,主动跳了天机轮回盘陪着心上人历劫的心意?我看水神仙上也要被打动,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另有一人厉声道,仔细一听,却是邝露,她知道旭凤陪着锦觅历劫去了,生怕润玉多心,又不敢登璇玑宫的门公然造访,便在这些不引人注目的寒潭边想要偶遇润玉,问问他近况,没想到听见两个小仙娥八怪,她登时气得嗓门都比平日大了几分:“谁许你们在此嚼舌根,哪个仙府的?”

  两个小仙娥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跑了,生怕触她眉头。邝露气鼓鼓地一甩袖子,再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念念不忘的眼眸。

  她一惊,手里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殿下……”

  润玉看看她,心中五味陈杂,半晌,低声道:“旭凤……陪锦觅去历劫了?”

  “是……”邝露道,但她随机道:“但此事来的突然,也许另有隐情,也许……”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堂堂战神能被人飞起一脚踢下去,因此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鬼来,只得支支吾吾,润玉望着寒潭碧波沉默片刻,说道:“知道了。”

  他也不觉得惊愕,甚而还有几分理所应当:旭凤对喜欢的人,向来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昔日的自己就是喜欢他这种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劲儿。

  兴许锦觅也会喜欢吧。

  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了。他心中默默地道。自从确定旭凤变心,他就管着自己,不让自己多去想、多去倾注感情,只像个局外人一般旁观,他有时觉得心里闷闷地疼,但这疼比起怀孕带来的不适,还是太小了。

  他用尽全部力气,也就是让自己别去恨旭凤罢了。别的,他真是没力气去想。邝露十分担忧的样子,眼中似有泪水,润玉反倒笑笑,道:“没关系,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邝露一愣,润玉正要离去,被她捉住手臂:“殿下!你不要……你不要做傻事……”

  “傻事?”润玉笑出声来,“什么样的事叫傻事?”

  恋上骨肉至亲,甚至和他孕育子嗣,算不算傻事?把一时风流当真,甚至自欺欺人过了几百年,算不算傻事?如果连这些都不算,那要抽身,又怎么能算傻事?

  “是好事,不是傻事。”润玉笑道,忽而又对邝露多了几分亲近和体恤,他拍了拍邝露的头顶:“多谢你。”

  润玉离去了,邝露站在原地,眼眶酸涩。

  旭凤走后,润玉没管他如何,自去安排了些别的。

  他白日里勉力修炼,为应对天劫积攒灵力,夜间便将一些布星挂夜的术法记载下来,留给后任参考。过了两三日,他又去了一趟洞庭。

  簌离仍是不肯认他,却看着他眼泪婆娑,她行事心口不一,润玉也不戳穿,只是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没关系,孩儿很快就可以来陪您了。”

  簌离抓住他双手,一时忘了前一刻还不肯相认,她脱口而出:“不可!你要乖乖呆在天界,做你的大殿下,我有办法……”

  她又自知失言,连忙闭口不谈。但此事到底在润玉心底留下了一个影子。他离了洞庭走出几百里,却又返回云梦泽,隐去身形,在府内搜查了一番。

  这一搜却吓了一跳:他看见有身着凡间衣物的人来向簌离复命,彦佑鼠仙在侧,不知在筹谋什么,他又在附近仔细探查一番,却发现湖底一处极其隐蔽的洞穴,洞穴岩壁上铸着玄铁镣铐,洞穴内备了起居事物,仔细观那镣铐,型号极小,像是为小孩准备的。

  他心中忽而涌起极其不祥的预感来。他扔下镣铐,朝人间而去。

  此时的淮梧皇宫内正值深夜,却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往日肃穆有序的皇宫,此时到处都是人影惶惶,有的宫殿着了火,所有人都在大喊,有的人在逃命,有的人在哀求,也有人喊道:“来呀,后宫就在这边!这里的细软金银数不胜数!”

  而在这火光冲天的灾象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缩在城墙的一角,害怕得瑟瑟发抖。他的一双眼睛中含满泪水和憎恨,却始终不肯落下。

  一个宫女打扮的人面色阴沉,手握捆仙锁,穿过混乱的人群,朝着那孩子走去。她要捉了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鸟族的天后夺了龙鱼族的少主据为己有,现在她的儿子就在这里,任人宰割。

  她把他绑走,世间再无火神旭凤,只会多一个永世无法离开洞庭、无法死亡也无法转世的小孩。

  就在此刻!她距离那孩子只有五丈远,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白衣人,这白衣人来的突然,谁也没看清他怎么来的,仿佛一瞬间就出现了,又仿佛从远处走来,只见他步伐轻缓,不疾不徐,火光之中,唯有他仿佛这世上唯一一点安宁。他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说了不知什么。

  那孩子一愣,紧接着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搂住白衣人的脖子,白衣人抱住他,他们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