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旭润】劳什子>第一百零五章

  若你仔细想想,锦觅其实挺好的。

  虽然脑子不太开窍,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性情也还算赤诚善良,不是坏人。

  长得——也还不错。

  至于出身……蛮荒小妖,地位是低了一些,可旭凤这种至情至性者,只要能让他看上,出身血统就一概不论,这样的人赤焰军中比比皆是。

  这么一想,锦觅竟是个良人了。

  旭凤大梦初醒,出了一身热汗。锦觅拧了帕子,红着脸替他擦脸,旭凤还有些呆呆的,看着她愣神。他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又或者说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其实也不是遗忘了,只是两相仪的作用之下,他被迫生出不属于他的欢喜和热爱,整个神识被搅合得乱糟糟的。他一会儿想起润玉,想起在人间时,润玉在书房里写信,他躺在贵妃椅上看书的快乐日子,一会儿又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有个哥哥都不记得,只顾盯着锦觅瞧。

  锦觅被他盯得羞了,她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觉喜欢上了旭凤,被旭凤这么盯着瞧自然不好意思,便说道:“你瞧什么。”

  “瞧你挺好看的。”旭凤喃喃道,忽而又清醒了一点,凶巴巴地道:“怎么,不能瞧?”他向来是凶惯了的,只觉得那个被自己喜欢的人就该能忍让包容自己的一点言不由衷,仿佛天经地义似的,可锦觅被他一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我,我也没说……”她觉得格外委屈,不是说喜欢吗,不是说要相守一生吗,怎么这么凶,这可和话本里的不一样呀!话本里的男主角,哪个不是柔情蜜意、甜言蜜语,不说把什么“宝贝儿”“心肝”挂嘴边,可也要哄哄人,说句“姑娘美貌,见之忘俗”吧。

  旭凤见锦觅不说话了,心里又有些后悔和发慌,可又拉不下脸道歉,两人就那么僵持着,半晌,旭凤嘟囔道:“怎么也不哄哄我……”

  他嘟着嘴巴喃喃自语的样子十分可爱,仿佛一个俊美的青年壳子里住了个小男孩,锦觅最喜欢美人,尤其是可爱的美人,她见了,又有几分欢喜,心道:凤凰生得这么好看,话本里的人都输了,大约脾气也要大些吧。

  她就又不难过了,说道:“哄,哄,给你。”说着变出一枚蜜糖放在旭凤手心,旭凤见了,愣了愣,倒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他把糖咬在嘴里吃了,很甜。他一边吃着糖,一边想着,这糖倒是很好。

  一错眼瞥到锦觅发梢,不知何时插了一根木簪,旭凤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寰谛凤翎。锦觅察觉他的视线,低声道:“凤凰,我现在安全了,还你吧。”

  旭凤却马上凶道:“还什么!不许还。”他脑海里似有个人在说话:“这寰谛凤翎你可以给任何人,就是不能给我。”

  是谁呢?这话说得旭凤心里好痛,好狼狈。

  可又似乎有一个人,把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那东西很美,晶莹剔透,那人说,“你要就给你。”是什么来着?旭凤低下头,看手中的糖纸——花花绿绿的,俗气的很。可话却和锦觅差不多,那个人,是锦觅吗?

  “你带着挺好的。”旭凤慢慢说,“不要还了,收着吧。”

  锦觅十分惊喜:“送我了?”

  她脸上的惊喜让旭凤笑出声来,不知不觉竟感到十分开心:原来心意被收下,是这么快乐的事!

  “嗯,送你了。”

  锦觅脸红了,擦拭旭凤手心的动作越来越用力,旭凤叫起来:“哎哎哎擦破皮了!你做木匠呢!”

  “凤凰,你真好!”锦觅道,扑上去紧紧抱了旭凤一下,她本还想亲一下旭凤,可旭凤长得很白,脸嫩嫩肉肉的,她一时没敢下嘴,错失良机。

  两人说话的时候,却不知润玉和静书已经站在了门外,润玉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静默片刻,他又收了回来。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静书愣愣地看着,心中翻江倒海。

  他心知旭凤有此反应绝对不正常,此人为了润玉堕天成魔,后来不惜以燃烧灵力和神智做引,只为夜间能见一眼润玉的幻象。说来也好笑,他若能移情别恋,也许他们都不用过后来那种日子了。此事是否是缘机的安排?若是,此刻润玉心中的苦难就也有静书的一份助力。而他只是犹豫,犹豫要不要为了一时半刻的心中舒坦而放弃一切。

  旭凤其实既无上位执掌天界的欲望,也无一统六界的野心,而润玉,他生为应龙,或许有着从未宣之于口的念头,但他身上枷锁负累太多,若要他选,他也只会选偏安一隅,做个逍遥散仙。这两人能相爱相知,必然是骨子里有一拍即合的地方的,或许他们其实心底都知道,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并不是多好的东西。

  若无人逼迫,两人只会避走他乡,而这六界的气数,早已被太微和荼姚败得干净,若无人力挽狂澜,肃清天界,即使没有魔龙出世,也早晚是个推到重来。

  上清天对六界生灵涂炭并不在意,这些早已飞升的上古大神,竟都还不如一只小魔凤,关键时刻以身祭天,求取一丝希望……

  静书站了片刻,一旁的辉儿意外地没有追上润玉去,反倒蹲在那儿,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静书低头看了看它,领着它来到院中,忽然蹲下身,化出一个灵力球来。

  那灵力球闪着紫光,正是和辉儿一系的雷系灵力,其中蕴含着七千年的灵力——再多,以这小狗儿的身体也承受不了了。他低声道:“这个,给你。”

  辉儿低头嗅嗅灵力球,又抬起湿漉漉、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了看静书,静书道:“你不可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他——爹爹自身难保,将来,也许会有需要你护着他的那一天,知道吗?”

  辉儿仍是似懂非懂,凑近灵力球又嗅了嗅,忽而打了个喷嚏,那灵力球就这么被它吸进了身体。得了七千年灵力的辉儿仍是小狗模样,可它眼中一闪而过些许紫光,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正在此时,旭凤的房门开了,旭凤和锦觅走出来,锦觅道:“我可饿坏了。”

  旭凤摇头笑笑,似乎觉得她很可爱的样子。两人走到静书跟前,锦觅道:“静书公子,你在这里呀,润玉仙呢?”

  静书却只呆呆地看着旭凤,旭凤只是神智不清,却没丢失任何记忆,他也记得静书是谁,只是那些争风吃醋的心此刻却都远了,他看着静书,和颜悦色地道:“我听锦觅说了,此番我受伤,公子费心了。”

  静书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也想旭凤和他好好说几句话,可如今这样……

  他黯然道:“去大堂吧,吃些东西,你……你身体刚好,要注意些。”

  旭凤笑道:“只是一时不察中了阴招,我还没那么娇弱。”

  他说“娇弱”,倒让静书想起来,从前他们经常一起进山去寻找稀罕的花朵,找到了就带回家栽种在院子里,林间草木剐蹭,旭凤从不在意,反而心疼小狗肉垫儿娇嫩,时常舍不得他自己跑,把他背在背篓里,还要笑着说“汪汪汪坐轿子咯!”……可是回了家,关起门来,旭凤就换了个脸,倒在润玉怀里不肯起来:“我累坏了,我手又疼、脚又疼,肩也疼,牙也疼!”

  润玉便心疼了:“那还是不要去找了吧,怎么会牙疼?”

  “想着你,心里甜呀。”

  “心里甜,怎么牙疼?”

  旭凤便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

  三人来到大堂,鎏英已经点了一桌菜,她和邝露穗禾正在那儿坐着,一个真正的魔女和两个真正的仙女,三人相顾无言,都很尴尬。见几人来了,鎏英十分高兴:“哎,凤兄,来坐!”

  旭凤便大辣辣到主座上坐了,拉着锦觅坐自己旁边,锦觅这时忽然又害羞起来,想跑到邝露身旁去坐,可邝露冷着一张脸道:“静书公子坐我这儿。”锦觅只好悻悻地坐回旭凤身边,心里道:我哪里得罪邝露了呀?

  旭凤却一无所知,拿起筷子先给锦觅夹了块鱼肉。锦觅低头看看,又有些感动——她其实不太爱吃荤腥,可有人夹菜,还是很好的。一旁的邝露看了,默默黯然,她夹了一个锦觅爱吃的豆沙包悬在空中,半晌筷子一拐,递到了穗禾碗里。

  穗禾:“?????”

  “我不吃这个,你吃。”穗禾筷子一转,递到鎏英碗里了。鎏英一愣,穗禾又道:“你多吃点甜的吧,脸上涨些肉就不像寡妇了。”

  说着给鎏英夹了一大块肥肉,给自己和邝露一人夹了一筷子瘦肉。

  鎏英:“……”

  邝露:“……”

  鎏英只好转手偷偷把肥肉给了辉儿,辉儿闻闻,很嫌弃地扭头走了——它虽然是小狗儿,可也是天界大殿下正儿八经的样子,人家为什么要吃肥肉?!不吃!

  旭凤见了,就哈哈大笑:“来,汪汪汪,上你娘亲这儿来。”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盯着他看,鎏英嘴快,问道:“娘亲?”不是叔父吗?

  ……对吼。旭凤心道,辉儿已经吧嗒吧嗒跑过来,跳到了他膝盖上,窝在他胸口,旭凤捡了些饭桌上可口的东西放在小碟里喂它,正玩着呢,忽有一人轻声道:“啊,殿下。”

  唤得却不是旭凤,只见邝露站起了身,鎏英也十分欣喜的样子,锦觅道:“小鱼仙倌!”

  旭凤抱着狗抬头看去,正见到一人自门口走来,这人穿着一身银蓝相间的魔族服侍,长发如瀑,眼若星辰,明明是英姿勃勃的少年郎,却因举止端方,透出一股君子如兰的味道。

  旭凤见了他,一时间竟根本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姓甚名谁。仿佛周围一切声音、一切人和事都远去了,他只呆呆地看着那人走来,简直像是从一团光中走出来这么个干净漂亮的美人,他看得呆了,心头如小鹿乱撞,那是——怦然心动的滋味。

  这样好的人,不知道谁三生有幸,能和他在一起?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一双长眉微微蹙着,似有什么不悦心事一般,看得旭凤又好心痛。他听见有人在唤“润玉”,此刻便如梦初醒,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便忽然又记起来这人是谁。

  这是他的初恋,是他的至亲至爱,是他的心肝宝贝,也是他所有痛苦和快乐的来源。

  他还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一股狂喜冲了上来。那是一种梦到了好宝贝,醒来却发现自己正是宝贝的主人的狂喜。他心中想:原来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他蹭地一下子站起来,辉儿“嗷呜”一声,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恨恨地在饭桌底下哼哼起来,旭凤动作太大,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几位仙女、魔女都大感意外,其中穗禾觉得尤其丢人:“表哥你干什么!”她恨铁不成钢,出去不要说自己是鸟族了!

  旭凤结结巴巴地道:“兄、兄长,你,你……你来我这里,来坐,你,你想吃什么?这里有茶……”

  他说得词不成句的,脸都红了,润玉皱眉看着他,将这反应当做了心虚。

  “……不必了。”他看看旭凤身边的锦觅,两人占了一条椅子,已经没别的地方了。此时静书和邝露一边,鎏英和穗禾一边,只剩一条椅子没人坐,就在旭凤和锦觅对面,润玉便在那里坐了。旭凤看着他坐下,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欢喜,失落的是润玉对他如此冷淡,欢喜的的是——他见到润玉就很欢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

  他见润玉坐下,忽然又抽风似的喊来小二,胡乱加了七八个口味清淡的菜——前一天润玉似乎说过不想吃重口的东西,可把小二难为坏了,旭凤掏出巨大的灵力球塞给他:“去做!”

  这财大气粗的样子,看得穗禾捂住脸,桌上几人,除了润玉和静书,都忍不住笑了。旭凤献完宝又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低声喃喃道:“我受伤了,你怎么也不来看看呀。”

  润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又死不了。”

  旭凤脸上的表情僵在那儿,看上去有些可怜。他放下茶杯,心里很是难过——可是很疼……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口。

  他只是盯着润玉瞧,什么锦觅也挺好,都甩在了脑后。

  正所谓情之所钟,一往而情深——不管受到什么影响,哪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要看那个人一样,不管多少次,都会马上陷入爱河。

  陷入漫长的、巨大的、无药可救的初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