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旭润】劳什子>第十八章

  这如意绸缎庄是本地最大的绸缎庄,珍贵稀有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说,庄上还养了几十位手艺人,有绣娘有裁缝,为的就是给当地最显贵的客人服务。润玉自打见了旭凤第一眼,便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喜爱,自然凡事要给他最好的,齐家又是当地首富,一进店内便有掌柜上前将二人引到了店铺后方的雅间,态度恭敬。这绸缎庄做的是打扮人的行当,掌柜是个年逾四十、打扮精致的女子,她一边将二人引到室内雅间,一边低声吩咐身旁丫鬟“唤人上茶”。

  许是旭凤看错,他总觉得掌柜吩咐上茶时对丫鬟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个身着粉绿衣裙的少女端着茶,袅娜多姿地走了上来,她头低着,发梢间插着一朵鲜嫩的杜鹃,随着她的走动,花瓣一颤一颤的。

  她走到润玉面前,将茶奉上,低声道:“四少爷喝茶。”声音也甜。

  润玉是此处常客了,他是父母老来子,自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日常衣衫都大多出自此处,因此对着庄上的人也认识一二,见了她笑道:“怎么让你来做这粗事了,快放下,你的手可是要拿绣花针的。”那少女脑袋因此垂得更低了,恰如风中的一朵鲜花,不胜娇嫩,旭凤坐在一旁,正好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下透出的红晕,便奇道:“你是热么?”

  这人界女子真是阳气过盛,前有珠儿大半夜露着半个胸脯到处乱跑,后又有这侍奉的丫头满面通红——他是想不到自己有时红起脸来,也是和这少女一样都写在脸上的,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呢。

  那少女正要将茶俸给他,听了这话手无端一抖,没端稳的茶盏将水泼出来,险些洒到旭凤身上,润玉本是听了旭凤的童言童语,以手掩面偷偷发笑,一见此景心中便忽然一慌,站起身急道:“烫到没有?”

  那少女也是吓了一跳,因她心中紧张一味低着头,也未曾去抬头看,还以为润玉问得是她,心头一暖正要回答,却见润玉绕过她去,走到那头回见的少年面前,拉起他的手来回翻看,又紧张地在他腿上扫视了一圈。

  旭凤坐着没动——他是天生火凤,怎么会怕这刚刚好入口的水温,他见润玉心切,忙道:“没事没事,泼着也不打紧,我不怕烫。”

  润玉看了一圈,见他身上确实没有水渍,这才知道自己大惊小怪了,又见桌上撒着茶水,心中不禁一阵赧颜:我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他却还没想明白,这陌生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心跳的原因。他将旭凤的双手合在手中,口中轻轻斥道:“瞎说什么。”

  一旁的掌柜看得目瞪口呆——这齐四公子长得风流俊美,性情又是一等一的温柔和善,他家世又好,可说是方圆百里也数一数二的良人,自他夫人故去,城中的待嫁女子顾不上为那短命女子伤心三天,便都活络起来,纵是不能嫁与他做正妻,他这般温柔体贴,做个侧室乃至外室,都是极好的归宿了。她这庄上亦有不少绣娘怀着这种心思,其中又以这个名叫锦绣的姑娘,手艺又好,长得又美,最可贵的是她和润玉年纪相仿,润玉自幼和母亲来庄上裁衣,便也和她相熟,掌柜便想着成人之美,这才唤她来奉茶,成全她一片痴恋,没成想锦绣并不擅长此道,还差点泼了润玉同行之人——看这两人来时有说有笑,那少年眼中只有润玉,润玉眼里也只有他,想来是关系十分密切,若是他要怪罪,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忙上前笑骂道:“糊涂东西,差点泼了你贵人少爷,还不快给少爷赔罪!”

  锦绣一听,慌忙要下跪,口中道:“少爷恕罪——”

  润玉这才想起来锦绣似的,忙转头道:“不必如此。”说着轻轻用折扇在锦绣肘上扶了一把,既无多余接触,又拦了她双膝着地,他低头看了看旭凤,后者一双眼睛清清灵灵,面上毫不见责怪愤怒之意——这孩子虽然怪了点,说话也有点不和年纪的天真,可却是真的没有那些娇宠坏了的公子哥儿的脾气——润玉心里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随口对锦绣道:“术业有专攻,你是绣娘,不会做这些事也是正常,掌柜以后莫要让锦绣再端茶奉水了。”

  锦绣双颊绯红,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温和关切毫不作伪,心尖一阵小鹿乱撞,忙又低下头去。掌柜笑道:“还不是四少爷来了,才特意唤了她来的,你们幼时常在一处玩耍,少爷那时最喜欢和锦绣捉迷藏了,还说要将买了锦绣带回家里去呢!”

  润玉本是神色温和的,听了这话反有些挂不住笑,说道:“可别提了,我那时才八九岁,平日里父母宠着,见了什么好的都买回家去,这才宠坏了,满口胡言。回了家去便被母亲一顿训斥,还不让我吃晚饭。”

  掌柜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心里却一阵惋惜,若是润玉对锦绣有意方才那一番话便不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旁的旭凤听了心中颇有些奇怪,对老夫人又有些怨怼,怎么能不让人吃饭呢?而且,而且……他母神对他,也是如此的,凡他想要都会给他,这有什么不对呢?就算是润玉,就算是他亲哥哥……

  旭凤想起十多日前荼姚与他说得那一番话,“母神知你心思,保准教你满意。”这一番话当时他听的一头雾水,此时却明朗了很多:母神分明是看出了他喜欢润玉,“叫他满意”又是如何“满意”?他只想和润玉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若是润玉愿意每天都亲一亲他抱一抱他,就更好了。

  润玉哪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念头,见锦绣在一旁一言不发,以为她还在自责,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些小娘子的小性儿,他自来摸不清该怎么哄的,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前来,是想为我这弟弟做几身衣服,他初来此地,没带行李,少不得要掌柜和锦绣多费心,内外操持。”

  掌柜道:“这是自然,小公子跟我来,到这屏风后,由锦绣给公子量一量。”

  旭凤抬头看了看润玉,见后者点头,这才全然信任地跟着锦绣去了屏风后,润玉自和掌柜坐下饮茶闲聊,不多时,就听旭凤急道:“你、你脱我衣服干嘛??????”

  掌柜和润玉相视一眼,润玉哭笑不得,又听锦绣声如细蚊地道:“这,这,我怎么是脱你衣服,你别说得那么……下流!”

  这下掌柜都忍不住了,她笑出声来,旭凤最要面子,听见有人在笑,还以为是润玉在笑话他,急道:“不弄了不弄了,你这女子好生奇怪,我要走了!”在天界时母神荼姚对他身旁的仙女向来十分堤防,生怕有哪个教坏了她的心肝宝贝,他宫中仙侍只有男子,就连织女这大他几万岁的女官为他量体裁衣,也是以法术丈量,还从不曾有女子这样对待过他:伸手就要解他腰带、脱他外衣!

  锦绣急得都要冒汗了:“这,量体裁衣就是要将外袍去了的,你不脱了,衣服做肥了,找谁去?”

  旭凤怒道:“除了我母——我娘亲,只有我哥哥脱过我衣服!”

  这下满堂都静了,掌柜也不笑了,朝润玉投来半是错愕半是震惊的目光——润玉方才分明说了,这少年是他弟弟,那他就是少年的“哥哥”,可齐家又分明只有四个儿子,所以这不是亲生的兄弟互相脱衣服,是什么好事?

  润玉豁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旭凤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他摸着良心说自己没有脱过这臭小子衣服,可是掌柜和锦绣的反应分明是误会了,从昨天到今日,从下人到三哥,再到这掌柜绣娘,为什么个个儿都误会他和旭凤有点什么?润玉长这么大也没平白受过这种冤屈,他待人有礼,对女子男子都是如此,即便几个至交好友也是君子淡如水般的来往,他娶亲又早,还从未和“断袖”二字搭过这么多边!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站在原地双手相握,耳朵越来越烫。

  掌柜道:“这个……这个……”饶是她这么会看眼色的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个尴尬了,这断袖之风在本地虽说并不盛行,若是哪里传出两个男子相恋厮守的传闻,也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但富家公子养个美貌娈宠也并不少见,而这小公子长得是罕见的貌美不说,身上穿着的分明也是润玉旧日的衣衫……容不得她不想多,明明就是这两个人太明目张胆,她还要觉得自己之前是瞎了呢,没在第一时间就察觉这两人的关系。

  旭凤和锦绣还在屏风后争执,这锦绣是庄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虽说是在心上人面前,可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也是不肯低头的,何况她年纪也小,见旭凤和她年纪相仿,胆子又大了几分,便铁了心要教他做衣服的道理——何况她想着,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没量过尺寸,定是装的!便怒道:“净瞎说!你不要动,把腰带解了!”

  屏风后人影绰绰,旭凤挣扎连连——又不能打女人,又不能使法术怕被天界发现,急得一头汗,这时只见润玉转过屏风来,低声道:“锦绣,辛苦你了,我来吧。”

  锦绣一见他,马上又变回了温温柔柔和声细气的样子:“少、少爷,这怎么行……”

  润玉道:“软尺我还是会看的,何况看了这么多年,也知道该量哪里了。”他天资聪颖,许多事一看就会,锦绣听了,又是对他一番钦佩爱慕,正犹豫着,掌柜在外面道:“你就交给四少爷,你从屏风外指点一二就是。”

  锦绣这才将软尺递给润玉。润玉笑道:“辛苦。”她便连忙跑开了。

  旭凤衣衫凌乱,外衫扯得乱七八糟,满脸狼狈,见了润玉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谁知润玉也不像往常会和他调笑几句将话打开,也低着头似在想心事,两人一动不动相对半晌,润玉道:“脱了吧?”

  旭凤这才大梦初醒,道:“嗯?嗯!”这回动作利索了很多,从前在璇玑宫留宿时,润玉的近身仙侍他是看不上的,从母神那儿来的嬷嬷他又觉得凶,自然是润玉亲自替他宽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场三下五除二解开腰带脱外衣,脱了外衣又要脱里衣——他都露出一个雪白的肩头了,润玉反应极大的背过脸去,盯着屏风怒道:“你脱光干什么!”润玉此时投湖自尽的心都有,屏风外掌柜和锦绣都还在,想必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旭凤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意,登时愣住了,想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得罪了他,愣了半晌,慢慢把里衣拉好,又低头看看扔在地上的外衣和腰带,仍是一头雾水——不是你让我脱的吗……

  他想了半天仍是委屈,但是面对这个和天界不同、会生气会发怒的润玉,撒个娇总是没错的。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润玉的衣袖,轻声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润玉的本就是羞恼,不是愤怒,听了这话又是好一顿自责:旭凤分明还是个孩子,稀里糊涂不懂人事,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怎么还能反怪起旭凤来?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别人在听,满怀歉意地道:“我没生气——凶你是我不好。”

  旭凤便开心起来,只要润玉哄他他就满足,便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润玉哭笑不得,“你把胳膊伸开,让我量量。”

  旭凤便依言打开双臂,由润玉替他丈量臂长、胸围、腰围……他越量越往下,倒不是有什么邪念,只是被人误会之后难免敏感,他都快要在心里默念道德经了,旭凤又一味盯着他看,睫毛垂在脸上又天真又信赖,也不说话!润玉如芒刺在背,被旭凤盯住的脸颊犹如烧起来一样,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瞧你刚才凶的,若不做衣服,你穿什么?”

  旭凤道:“就穿你的衣服就行。”他是爱漂亮,可润玉的衣服本就是十分精致,而且又是他喜欢的人贴身穿过、又妥帖收好的,他也乐意穿:“香香的。”

  润玉蹲下去量他胯围,一听这话简直抬不起头来,偏旭凤说得又那么自然,仿佛在说:我是男的,锦绣是女的,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一样,搞得他都自我怀疑了,难道真是我心思太肮脏?

  “你若喜欢,做了新衣服,就让府里下人也帮你用熏香熏一熏。”他说道,这话题就该揭过。

  谁成想旭凤很认真地说道:“不是熏香,是你就很香。”仿佛还嫌不够似的,他又补充道:“你的头发香香的,皮肤也香香的,很好闻。”要是不好闻,他也不会要一缕润玉的头发带在身上了。

  润玉:“……”

  他想投湖,谁也别拦他!!!!!

  好不容易将尺寸量了,润玉逃命似的转出屏风来,掌柜已经备好了纸笔,润玉将旭凤的尺寸填好递回去,掌柜笑道:“有劳四少爷了。”说着随手在润玉的笔迹后又填了几个数字,旭凤穿好外袍转出来,一眼见到她的动作,又奇道:“我就这么高这么宽,你为什么要添几寸?”

  他虽语气直白,但因年少,长得又俊,也没人会觉得无礼,只觉得他直通通的很可爱,锦绣道:“小公子,你还要长身体呢,小孩做衣服总要留出余地的。”

  旭凤听了便随口道:“那不用了,我不长的。”他本就是要几千年才会长大成人,在凡间哪怕几十年对他来说也仅仅是几天,能长才怪呢。

  润玉觉得这下掌柜看自己的神情更不对了——确实有人会给少年吃些抑制生长的药物,叫他们永远保持那副长不大的身形模样,但这种药物对身体损伤极大,这些少年往往活不过二十岁。

  他越发糟心,不等旭凤再张口说话,就轻咳一声说道:“好了凤凰,你来选布料吧。”

  现在他是跳进黄河里也说不清,他对凤凰体贴也是有问题,不体贴也是有问题,反正他们就是认准了有问题。润玉都要自暴自弃了。

  掌柜早就吩咐人打开库房将最好的料子送来给旭凤挑选,小山似的堆了一桌,旭凤左右看看,这人间的绸缎虽说不像天界那般柔美飘逸,可是华丽贵重自有一番花团锦簇的美,他随便点了几匹紫色、鹅黄的,突然一眼就看见了一匹红金相间的绸缎,红底金纹,大气又艳丽。他眼睛停了好几秒,才又挪开了,指着一匹湖蓝的布匹道:“这个好。”

  其实他不爱素色,那些艳丽的颜色才是他这种爱美的鸟儿喜欢的,可是润玉喜欢啊,他的衣服向来素白为主,偶尔有几件也是湖蓝、天青等浅淡的颜色,他虽觉得这些颜色没意思,可架不住他想向喜欢的人靠近的心。

  润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随口道:“嗯,好。”待他不注意,又冲掌柜的使个眼色,悄悄指了指那匹旭凤最看中的金红布匹,旭凤一转身,他便又装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掌柜心领神会——这是要当做惊喜呢!倒是锦绣在一旁,突然急道:“这不行,那布匹,那是用来做喜……”

  掌柜忙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旭凤疑道:“什么?”

  润玉笑道:“没什么,你挑你喜欢的就好。”

  旭凤脸悄悄红了一红,心道,我就不,我就要挑你喜欢的,这样人家见了我们,才会觉得我们穿得相像,觉得我们般配。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觉得屁股上似乎又疼了起来。

  可疼也不打紧啦,只要和润玉在一起,怎么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