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重力这种东西从本质上来说就很无解,所以解决掉那些突如其来报复的异能者们也没有花很多的时间,中原中也双手插兜把那个被他切掉手臂的绑架犯踩在脚下,看着对方似乎还要挣扎片刻便一脚踢在人脸上,那声音清脆到让人怀疑是否鼻骨断裂。然而始作俑者却一点都没有丝毫的怜悯心,那张脸看起来就情绪非常低沉,事后按照太宰治的说法就是活脱脱一张要吃小孩的脸。

  如同滚在雪球里的那个人抬起一张清秀英俊的脸望着中原中也,面部带伤,其他的部位由于被包裹在混凝土中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怎么样。由于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是签署了互利互助的协议,所以中原中也还是公事公办的把人从里面放了出来,顺便指挥着周围属于组织势力的人开始善后。

  侦探社那头的几位大喊着太宰治的名字冲了过来,于是他就也不关心这人啥样了反正有人关心。

  原本的私人电话又报废了不过并不是很重要,反正重新换一个的事情也不麻烦。用工作手机跟森鸥外汇报了一下情况进度就将脚底下踩着的这个人踢到了赶来的广津柳浪的面前,对着对方打了个手势就打算赶紧回去。

  本身这就是他工作范畴以外的事,事后怎么处理不论是文件还是外勤都不由他负责。而现在中原中也只想赶紧回去看看他的公寓还能不能拯救一下。

  想到这里一个眼刀刮给了昏死过去的绑架犯,但事实上也没什么用因为那人根本看不见。周围都是忙碌的人,穿着着黑色西服的下属来来往往拿着对讲机开始分配工作,他站在原地头疼的按着额角,心想今天晚上大概是要好好收拾一下找个地方睡。

  过程中没有给太宰治哪怕施舍一个目光,他俩面对公事的时候也是分得清绝对不会不看状况的开始吵嘴,更何况他一想这人居然被别人绑架就恨不得翻一个白眼。

  如果是在以前他说不定还会走上前去嘲讽一番太宰治你也有今天快给我这个救命恩人三叩五拜,可如今只有去他的省省吧他可不想开始无休无尽的吵架过程。广津柳浪走上来说这边安排好了,中原中也挥一挥手就示意自己先走了,去好好看看自己那倒了霉的公寓。

  结果他那边刚准备抬脚,身后的太宰治就开始叫唤。还是那种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长,假到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动静。

  只有那个叫中岛敦的还天真的以为太宰治真出什么问题了手忙脚乱的询问,一旁叫与谢野晶子的医生早就面无表情松了手让对方躺在地上开始表演。中原中也心想幸亏芥川龙之介没来不然这岂不是鸡飞狗跳一场戏?

  他翻了个白眼就想走,结果身后那人就开始嚷嚷他的名字。中原中也忍着火气回头问了一句叫我干什么!结果太宰治顶着一张人畜无害但是受了重伤的脸,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望着他,说中也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太粗鲁了。

  中原中也:……

  “你这话有歧义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你把我弄疼了。”

  “疼死你算了。”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疼我了。”

  “……”

  中原中也递给对方一个‘你他妈脑壳被狗撞了’的表情,顶着在场所有人微妙的表情强压下揍人的冲动没把太宰治打得嗷嗷直叫。他是真的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里灌了水,因为对方是绝对不可能对他说这么不正经的话,更不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的嚷嚷。

  一瞬间让他觉得,该死的,有阴谋。

  想了半天中原中也觉得他应该见招拆招,或者干脆不接招,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还在思考着选择哪个的时候躺在地上装死的太宰治就又开始说话了。

  “你不会撒手不管吧中也?”

  “我现在希望你立刻撒手人寰。”

  “你真的是太恶毒了。”

  “一直以来都想去死的人是谁啊我这不是祝愿你心想事成吗!?”

  就算避免着和太宰治这个人斗嘴但事实上这基本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武装侦探社是基本不用管善后,但是广津柳浪那边是一边指挥着下属开始工作一边抽空给点注意力在他们这边。

  没有办法毕竟一个是港黑的现任最强干部,一个是前任干部外加叛变者,虽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也是明白在口头上的对决中原中也从来没赢过。

  果不其然当太宰治说出‘我的心肝脾肺肾胃都因为你的重力效果而肝肠寸断’这种让人不知道是先挑语病还是先挑事实的话后,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想要上手打人,结果被一旁的中岛敦死死拦住,一边拦一边大喊太宰先生赶紧跑吧顺便请务必闭上您的嘴!

  中原中也真的不想纠缠了,他的公寓的屋顶都被掀开了真没空跟太宰治在这里唇枪舌战,他把自己身上的中岛敦扒拉下来后就打算赶紧回去处理事情,结果躺在地上的太宰治就翻了个身,仰着一张阴晴莫辨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模样像极了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所面对将死之人的杀意。

  这点情绪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如同凭空画了个圈,将两个人完完全全的与众人隔离开来。

  他无言的望着对方,而太宰治也从最开始的不着调变成了这种模样,陌生又熟悉,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但下一秒便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样子,似乎那一瞬间的杀意只是中原中也的错觉罢了。

  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并不是错觉,甚至也不是他的想象。一如之前的那个夜晚两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旁所感受到的杀意一般,是真实存在的,且异常的锋利。

  他直视着对方那张带着血的面容,那血还是在他切下绑架犯的手臂的时候溅在上面的。随即便看见这人用口型对他说。

  “——”

  太宰治是个什么德行,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比他更了解的存在了。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做搭档的时候挤过同一座浴缸,睡过同一张床,抢过同一个枕头,穿过同一件衣服。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相看两厌,他见过太宰治最糟糕的模样,而对方也目睹过他最像是丧家之犬的样子。

  可以说彼此的所有的状态对于他们来讲都不是什么秘密,以至于因为太过了解所以被掩盖在皮囊中的本质都可以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

  太宰治这个人多恶劣的模样他都见过,从拿着手枪鞭尸已经死去的尸体露出崩坏的表情,到欺骗女人的感情做出异常过分的发言,甚至于在刑讯的时候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都只是冰山一角,他见了太多太多。

  多到他可以了解这个人真实的想法,多到他可以揣测出太宰治的下一步行动,乃至某些不被外人发现的痕迹,都能通过直觉来确切的肯定。

  所以当中原中也每次想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对方的时候都觉得那一定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坚持了七年。但如今他握着轮椅的扶手推着太宰治往自家门口移动,并非是又重新心软,而是真切的感觉到那股子杀意下的疯狂可能真的太强烈了,强烈到他无法忽视生怕这人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至少是,太宰治这个人真的很有可能做的出来。

  中原中也心里骂骂咧咧的推着轮椅,根据与谢野晶子的说法是四肢骨折肌肉断裂,是非常严重的伤势。他想不明白都这样了这个怕疼怕得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能嬉皮笑脸的跟他吵架,至少没人说还真就看不出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对方直接拒绝了那位医生的治疗,言辞诚恳理由充分,充分到那位女医生一脚把人踢进了他怀里,跟他说这是乱步先生的吩咐这个麻烦精交给你了,随后就领着中岛敦有多远跑多远了。

  但仔细一想中原中也又非常肯定他用重力碎掉混凝土的时候绝对是避开了人体轮廓,这种会伤到人的低级错误他十五岁都不会再犯,更不论现在还能把太宰治给伤得四肢骨折活像是个废人瘫在轮椅上。

  于是他瞅着对方的后脑勺总觉得他是不是被讹了,手掌握着不锈钢的扶手捏得咔咔直响,可是他又不能随便把人丢在大马路上即使对方是太宰治他也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直到他们两个都走到了被掀开房顶敞亮着在阳光下的公寓的时候,中原中也扶着额头对着太宰治说:“你也看到了,要不我把你送到医院住院部?”

  “不要。”被紧急处理过打着石膏的人开口拒绝了,并且转动着他唯一能动的脖子用余光望着身后的中原中也,“乱步先生可是把我交到你手上了哦,如果现在撒手不管以后中也你的信誉可是会down到谷底的。”

  “我就很奇怪,你们武装侦探社的人为什么放心把你交给我??不怕我下一秒杀了你吗??”

  “大概是乱步先生从来没出过错?”

  “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啊!”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果然是因为你是好人的原因吧?”

  太宰治口吻带笑的调侃他,但是中原中也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夸奖,他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对方丢进横滨医院的住院部里算了,反正他在武装侦探社有没有信誉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太宰治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歪着脑袋动了动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对着他说:“不要想把我丢在医院,我可是会因为寂寞而死掉的。”

  “少看青春疼痛小说,寂寞是不会死的。”

  “喔噢,中也居然也知道这种小说?难道是看过吗?”

  “滚,老子才没看过。”

  “那我们晚上怎么办?难道让我把你当做床吗?”

  “想都不要想,果然还是把你送到住院部吧。你太麻烦了。”

  “不要!你怎么可以不负责?!”

  中原中也递过去一个‘老子对你负什么责’的表情,可太宰治全数反弹,意思也能明显,你敢把我丢下我就敢做出让你觉得更麻烦的事情,到头来你还是得带着我。

  总之,选吧。

  他是真的不懂太宰治犯什么神经,于是便压着火气跟对方讲。

  “首先我不是医生,你受的伤很重没把你包成木乃伊那是在现场不方便,但自己疼成什么样那张扭曲的脸需要我拍下来嘲笑你吗?其次你是港黑的叛徒武装侦探社的成员,能不能有点自觉?你们那边的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好歹首领这边就不会同意好吗?”

  可即使他把话说开了这人也没有任何听进去的意思,只是一边点着头一边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态度之敷衍即使是小孩子都听得出来。

  “森先生可是会答应的哦。”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看得并不清晰,可他却分辨的出这一句话并非作假。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低头去看,里面新传达而来的短信号码是森鸥外,里面的内容大致瞟了一眼,也确确实实是对方发送过来的,同意他照顾太宰治的内容。

  并由此将他的假期延长,说法是为了弥补从去往挪威的飞机上把人叫下来的加班行为,可究竟理由是什么,却让中原中也将目光打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对方似乎一点自觉都没有,嗓子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笑眯眯的望着他,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而他则是握着轮椅的把手换了个方向,不去看自己住了好多年的居所的凄惨模样,一边走一边问:“你和首领做了什么交易?”

  “这么快就猜到了?”

  “太明显了,从飞机上接到电话都觉得有问题,毕竟首领可不是那种好心会给你传话的人。”

  “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中也?”

  太宰治即使是断手断脚,只要这张嘴还能说话就依旧存在迫害性,更何况即使是讨厌疼痛但是由于这些年早就习惯的原因,忍受起来的耐性也比正常人高。所以即使瘫痪的像是一个废人却依旧风轻云淡。

  对方的口吻平淡且随性,就如同随时随地会随风而逝,中原中也低着头望着这人包裹着绷带的后颈,没什么情绪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发散着思维。

  他说,太宰,你粘着我有意思吗?

  太了解的结果就是在经历了过程之后便可以知晓动机是什么。

  他不相信太宰治真的无法和港口黑手党派来的人一起反抗那位绑架犯,明显更像是对方自己愿意被抓住、自己愿意不反抗的状态。甚至于他赶来的时候对方那一脸‘无所谓’‘好无聊’的神情都压根不做掩饰,也就只有中岛敦其他不熟悉的人忽略了这个细节,或许那个女医生都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戳穿罢了。

  专门让森鸥外在他上了飞机把所有手机都开了飞行模式后还打来通讯,当初对方站在他公寓面前的时候肯定就知道他要去哪儿,即使如此依旧选择把他从飞行的航班上叫下来,不难猜到这绝对就是太宰治的手笔。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儿,他们明明半年都没见面也没说过一句话,怎么这人就突然像是转了性子一样?

  不论怎么想虽然事情都是太宰治做的,可是动机和行为前提却又不是对方的性格。关于这人的四肢究竟是怎么断的按下不表,这非要跟他一起走的要求就过于奇怪。

  以前太宰治恨不得绕着他走好吗??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现在却要死不活的赖着他干什么啊!

  似乎是他的怨气太过于外溢,连问出来的这句话都带着些许的厌恶。对方听了以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开始垂着眼低声的笑。

  站在后面的中原中也看不清太宰治的表情,只是觉得这笑来的太过突然,突然到他都停下了推动着轮椅的动作。两个人立在无人的街道旁,头顶上是一颗茂密的树,树荫打下来摇曳着,斑驳的光影落在了太宰治的头顶上,将深色的头发照得熠熠发亮。

  一瞬间让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非常非常的陌生,陌生的并不像是这些年里他所认识的人。明明都是同一个,可眼前的却显得尤为意外。像是铺在表面的那一层伪装都被尽数撕下,露出了里面腐朽的内里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就像是之前几次表露出的不对劲一样,只有一瞬却异常的真实,真实到中原中也根本无法忽视,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是错觉的地步。

  远处的风里尽是夏日里的暑气,他听到了这人的笑声又停止下来,像是什么戛然而止的闹剧,包裹着石膏与绷带的手随意的垂在轮椅扶手的外侧,于是他就听见这人说。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