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这一天,白鸟真理子是已经提前安排好的。 她会先去医院取前几天做的体检通知单,然后回家的路上买束花,带着定好的蛋糕回家…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很少和同事交流,对聚餐也能避则避。 于是今天的空余时间,只会剩下她、猫和家里的一盆绿萝。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这件事可能会让你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是这样,”面前的医生面带不忍,“我们还是需要告诉你,从你现在的健康状况来看,根据我们目前所有记录在案的数据来说——” 他叹了口气,“我们估计你还有大致一百天的时间。” 白鸟真理子的脑海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她似乎听不懂面前的医生在说什么了,那些熟悉的字眼,现在都变成了如同高中所做的那些题目一样艰涩难懂的东西,直直的穿过她的脑海,往其他地方飞去。 就诊室安静了一会。 头发花白的医生没有再说话,只是透过镜片,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白鸟真理子,平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白鸟真理子茫然的和医生对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您是说…”过了半响,她才有点迟疑的问道,“就是说,我要死了吗?”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诊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一时间,只剩下一旁机器还毫无自觉的闪烁着灯光,发出定时的滴滴声。 “情况不太乐观。” 推开蛋糕店的门,挂在帘子上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现在还早,兼职的员工还没上班。 于是只有这家店的女老板在柜台后面窝在,正拿着盒曲奇,边吃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 白鸟真理子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 “老板,”她说道,“我来拿前几天定好的蛋糕。” 实际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了。 白鸟真理子只是按照习惯走到了这家常来的蛋糕店,然后推门进来,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拿蛋糕的。 “啊,是真理子啊,”女老板笑眯眯的说道。 她从一旁的冰柜中取出妥帖包装好的盒子,放在一边的柜台上,又从另一侧捞出了一个袋子,小心翼翼的将蛋糕放进去。 然后,女老板把袋子递给白鸟真理子。 “给,”她说道,“生日快乐啊,真理子。又长大了一岁,真好啊。” 又长大了一岁。 是啊…明年再也长不大了。 “啊,谢谢,”白鸟真理子慢半拍才答道。 她看了看透明盒子中裱花精美的蛋糕,又提着东西往外走去。 女老板也算是看着白鸟真理子长大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叫住了她。 “等下,”她又从下面摸出了两盒饼干,绕过柜台,塞进她手里,“算是给老客户的福利啦,你带回去吃。” 白鸟真理子慌忙推拒。 “您这里生意本来就好,”她说道,“我来订蛋糕用优惠价本身就很不好意思了,不能再拿您的东西了…” “两盒饼干而已,”女老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一点吃的,拿回去吃吧。” 然后又担忧的问白鸟真理子,“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感觉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好。要注意身体啊,我还想着明年你生日请你吃蛋糕…” 听见“明年”,白鸟真理子愣了一下。 明年…… 算了,本来就无法挽回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必要给别人带来很差的心情。 单手接过饼干,白鸟真理子侧头看向女老板。 “谢谢啊,老板,”她笑着说道,“没事,我挺好的。” 虽然可能没有明年了,但还是谢谢你。 吱呀一声,门开了。 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白鸟真理子将东西堆到地上,抹了把汗,又谨慎小心的带上门。 她换了鞋,又提着东西往里面走,“终于结束了。” 放好蛋糕和带回来的一些蔬果,白鸟真理子才跌回了沙发上。 橘白相间的猫咪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灵活的蹿到了白鸟真理子边上,摇着尾巴往她身上爬。 白鸟真理子好笑的将猫咪抱起来,颠了颠。 “团子,你是不是胖了?”她问。 名为团子的猫咪不配合的用肉垫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似乎是反驳。 它喊了两声,才蜷缩到了白鸟真理子身边,挨挨挤挤的躺下了。 白鸟真理子也打算坐一会。 她从身侧的包里取出了报告,找到诊断结果那里,看着那一行字,又出起神来。 会逐渐衰弱,慢慢死去。 家族遗传病。保守估计,还剩一百天左右。 白鸟真理子有点茫然。 她应该干些什么?她…为什么是她? 儿时丧父,母亲丢下她离开,白鸟真理子只能独自生活。 靠着父亲留下的钱勉强支撑着上学,又从高中起就选择了打工来维持生活,一个人做所有事情。 本以为这已经够惨了,看来老天爷还觉得她还能更惨。 白鸟真理子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笑一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别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想起了自己还没吃饭,她将手上的报告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避开团子那块的沙发,起身往厨房那边走去。 先做饭吧。 关停下面的煤气灶,锅里的煎蛋还在滋滋冒着热气。 白鸟真理子盛了碗米饭,先将做好的菜倒在饭上,再将鸡蛋盖在最上方,才脱了围裙,端着饭坐到桌边。 闻着喷香扑鼻的香味,白鸟真理子努力克制着,忍住心中涌上的酸涩。 她又拿出了从前说服自己的借口。 没有人心疼,哭了也没有用,是吧? 但当她舀起一勺菜,混着饭塞进嘴里的时候,眼泪却仍然掉了下来。 她并不擅长做料理,除开打工时学来的那些菜色之外,也只是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而已。但是,就是这样的饭菜,现在都散发着一种意料之外的美味感,似乎是勾着她掉眼泪一样。 就着这份简单的食物,白鸟真理子捂着脸,小声的哭了起来。 好好整理了一番情绪,白鸟真理子碗中剩下的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团子慢慢吞吞的蹭到了她对面,坐在属于它的小位置上对着猫粮细嚼慢咽,时不时伸爪抹一抹嘴巴。 白鸟真理子看它讲究的样子就笑了。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爱讲究的猫咪,是她去年才捡到的、脏乎乎还不讲究的小流浪猫呢? 她随便几口把碗中剩余的饭吃完,收拾了碗筷,就托腮看起了团子这只小猫。 “团子,医生说,我还有一百天就要永远离开啦,”她伸手戳了戳团子的尾巴,“到时候你会不会想我啊?” 团子“喵嗷——”了一声,就甩开尾巴,蹦到另一张桌子上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白鸟真理子笑了下,随意的捞起衣袖,擦了擦因为流泪而泛红的眼角,看着干干净净、软乎乎的猫咪,她又有点愁了起来。 自己如果去世了,那到时候该把团子托付给谁好? 伏黑惠转动把手,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扎着高马尾的棕发少女撑着头,神色专注的看着另一张桌上的猫咪,眼眶还泛着红,却笑得温柔又平和。 桌上的摆件被猫咪不小心碰倒,发出清脆的响动,阳台上的绿萝生机勃勃的朝阳光伸展着枝叶。 随风飘动的亚麻色窗帘、脚下毛绒绒的垫子…… 在眼前光影分明的房间内,一切都柔软的不可思议。 但是,问题在于—— “对不起,打扰了。” 对着一人一猫四只眼睛,伏黑惠面无表情的退了一步,把门关上。 他大概是走错了吧。 但没听说最近高专有新的老师或者学生入住,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退出房门的伏黑惠抬头看了看标牌,罕见的顿了几秒。 嗯,是他的宿舍单人间,他刚刚开门用的也是自己寝室的钥匙。 根据刚刚的布局来看,仅凭他出个任务的时间,完全不够重新装修、扩大原面积,因此排除五条悟恶作剧嫌疑。 他的房间采光一般,那个房间却显然采光不错。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他中了咒术,还是说谁在他房间开了领域?! 想到仍在屋子里、大概是误入的普通人,伏黑惠立刻拍了拍身侧的玉犬。 “去喊五条老师他们,”他低声说道,然后再一次转动了把手,踏入了未知的领域。 从自家卫生间中钻出来一个高中生打扮的男生这个事情,白鸟真理子是茫然的。 她的猫团子也是。 那个男生非常自然的说了声抱歉就走了,仿佛压根只是开错了某间办公室的门,或者搞错了自己家在哪里敲错门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问题大了去了!那可是她家里唯一的卫生间啊!是变态吧?! 更何况因为一个人住在这里,白鸟真理子记得很清楚自己在每扇窗户上都安装了防盗窗的。 她家在八楼啊,这个男生怎么进来的?翻墙?爬管道? 她是遇到了入室盗窃的家伙吗?!! 白鸟真理子一把捞起边上的扫帚,猛地起身,拉开卫生间的门。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见鬼了? 难道是今天精神压力太大,给她带来了幻觉? 放下扫帚,白鸟真理子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难道是我因为快死掉的原因,太紧张了吗?”她喃喃,“那男生也确实很帅,但是我喜欢的居然是这种类型吗……” 她刚瘫在沙发上没多久,卫生间的把手又转动了起来。 白鸟真理子下意识抄起边上的茶杯,往那边看去。 刚刚误入的黑发男生气势汹汹的站在了她新买回来的吸水垫上,连头发都是炸起来的,面露严肃之色,一看就是认真起来了。 他似乎是回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来行窃的,不但不应该道歉,还要重新登场,回来大干一场。 而男生脚边上还多了一只白色长毛狗狗,虽说看起来也很严肃,但它似乎对吸水垫凹凸不平的触感颇为不适应,还抬脚稍微挪开了一点。 注意到白鸟真理子在看它,狗狗习惯性的向她露出了笑容,还吐了吐舌头,一看这熟练的动作,平时绝对没少做这种事情。 …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