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同他说话的语气跟之前不同,以往都是带着半开玩笑的话来询问,可能也缘由自己问的时候不太正经,张翠山才会觉得此事必定有诈。

  陈慕瑶见他没有回答,接着说着:“其实你要是成为我的小弟的话,可以有很多便捷之地,我……只要你有难,我一定会帮你的……”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只要他答应成为自己的小弟,便也能同生共死。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兄弟之间是立过盟约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是江湖规矩。

  到时天月教即便想让他成为献祭人也要再三思量,不然陈慕瑶也会跟着一起献祭。

  可半天都不见他回应,陈慕瑶说着说着居然还带着哭腔,“我,我是真心实意的,我,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有事……”

  张翠山看到她那双楚楚动人的杏眼噙着泪,有些慌乱,“慕瑶姑娘,你,你别哭啊,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我身为武当弟子,不能背叛师门,总得要请示师父啊。”

  他不了解陈慕瑶的来历,更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派弟子,以她的身手来看,必定也是武林有着绝学的几个门派,尽管他很怜惜眼前女子,可他的身份不允许自己做违背师门的事。

  陈慕瑶用手摸着还没有流到脸颊上的泪滴,耸着鼻子,这事还不能强求,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找出伤及崆峒派嫁祸给张翠山的凶手。

  “你之前说真凶会有行动,那我们在这里岂不是错过了抓贼的最好时机。”她弹跳起来,心中的憋屈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看来有时候心大也不是全没有好处。

  张翠山拉着她往一侧的草堆中躲着,将手中提着的烛火熄灭,眼睛盯着前方。陈慕瑶也不好多问些什么话,只好默默不语跟着一起望着前方。

  一个时辰后,前方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窜上来,他手中抱着东西,谨慎环顾四周后又等了一段时间,这才在悬崖边上掏出火折子将他抱着的东西点燃。

  可火折子还没有靠近那堆东西就被银针打翻在地,陈慕瑶用红丝缠绕住那人的手腕,张翠山起身走到那人身旁,两人互打了起来。

  不到三五招张翠山就将他双手扣住,陈慕瑶跟着起身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接着火光和月色打开了地上的那包东西,果不其然,里面是一双鞋子。

  她举着火折子照亮了那人的脸,正是白日里那粗着嗓门吼道的大师兄,当时在听完陈慕瑶解释鞋印上的泥土时,他极力克制脸上的表情,双拳紧握,整个身体都绷得很僵硬。

  “看来贼喊捉贼的本事还是你比较在行。”陈慕瑶翻看着地上的那双鞋,鞋底缝隙中还卡着一团泥,眼下这个空当不能将鞋拿出来清洗,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崆峒派大师兄王之林只是艮着脖子瞪着张翠山,这次他没有任何狡辩,但安静得有些反常。

  张翠山松开钳住他的双手,似笑非笑地回瞪着他,“你们肯定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一个栽赃一个顶包,可时机不够凑巧。”

  他此话一出,王之林明显慌了,他冷哼一声强装镇定,“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丈夫敢做就敢当,既然我运气不好被你们撞见,只管将我交给掌门便是。”

  “只怕你们掌门现在已经在审讯你愿意顶包罪名之人了。”

  此事还得从头说起,在张翠山判官笔未被盗走之前,崆峒派的五长老就去过一次武当山,当时是为了屠龙宝刀一事,谢逊杀了各门各派的人,这些名门正派自当要去讨伐,可也是冲着他手中的宝刀而去。

  但张三丰不想江湖处于腥风血雨中,就没有答应要同其他派别一起想要抢夺屠龙刀,崆峒派的几位弟子还和武当派的弟子发生过冲突,事情虽缓和下来,但二长老也是愤然离场。

  没过几日张翠山的判官笔就不翼而飞,当时也曾怀疑过崆峒派,可中间相隔几日,他们不可能停留在山中,这个念头便也打消了。

  直到他故意说出自己卧房有独特的蜡时,才发现王之林双手握拳时,在手背处凸显起一道疤。当时他在武当山的后院处发现一个蒙面黑衣人,还和他交过手,虽没有看到他的长相,但是记得他握紧双拳时手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而那人的身高体型和王之林很相符,便就借故说着要去休息。

  中途其实有偷偷跟着王之林看他有何行动,那时看到他进了一位长老的屋子,趁着当时有人挑衅的混乱,张翠山上到屋顶中看到了屋中两人的情形。

  至于关能,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有一些揣测,只是不想一直寻根究底下去,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门中几名弟子会死在判官笔下,加之崆峒派有几位火爆脾气的弟子,不等他传话就已经跑出去找张翠山了。

  陈慕瑶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前因后果,满脸崇拜的抬头望着张翠山,真没想到他不仅能文能武,还智勇双全,本以为他也是个急性子,可也这般沉着冷静,要不是任务要求,指定要拜他为大哥才是。

  王之林见事情要败露,就摸黑来到这座很少有人来的山顶处想将鞋子烧毁,其实也是想将张翠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可怎奈他早就洞察看破他们的计策,这招声东击西之法已经堂而皇之拆开放置眼前。

  两人押着他往关能房中走去,此事还没有惊动门派弟子。在他房间里站着一位同样有白须的老者,他狠狠捶打着桌面。

  关能见他们将王之林押着送到他跟前跪着,仰头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颇为无奈道:“本以为崆峒派能在江湖上立足,结果还是被人欺侮,最可笑的是自己人还要起着内讧伤自己人,莫大的悲哀啊……”

  眼前这一幕即便没有告知,陈慕瑶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想来这位白须老者也是崆峒派的长老,不久前本想拉着武当派一起重振雄风,可无奈张三丰没有答应下来,便用了此损招来构陷张翠山,一旦他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中,日后在张三丰面前也能有谈判的筹码,可没想到王之林的性子太急躁竟失手杀了几个师弟。

  关能背后中的两掌可能是面前这位长老所为,但他也终究没有提及到。

  “张五侠,实在对不住,是我没能尽到一个掌门的职责,这本是崆峒派内部的事情,却没想把你拉进了这趟浑水中,还望你海涵。”关能半晌才捂着胸口说出这句话来。

  张翠山也不想多管他派之事,更不想将自己搅入这趟浑水中,“前辈,我想此事是贵派的家务事,我们也不便多加叨扰,既然已经还了我清白,我也会斤斤计较,只是还烦请前辈能将我的判官笔归还在下。”

  关能捶打了一下桌面,眼睛恶狠狠瞪着王之林,“逆徒,还不赶紧将东西归还给张五侠!”

  王之林抬眼看了一眼前面背对他的长老,顺手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张翠山。

  “前辈,此事我不会宣扬出去,我想阁中长老也不会再次上山为难我师父,就此告辞,还是多谢前辈相信在下声誉。”

  张翠山抱拳说完后拉着陈慕瑶出门而去,不过背后隐隐传来那位长老的怒吼声,“大哥,你难道就一直想我们崆峒派被其他门户一直压着翻不了身?”

  “你糊涂呀,此事按照门中规矩,你当知道要如何的……”

  陈慕瑶怀揣着心事跟着张翠山连夜下山了,她一来想着崆峒派的处境,堂堂一个名门正派,还有着武林绝学的七伤拳,居然还是活得像一只蝼蚁,她不知道那位长老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王之林会不会以死谢罪,这可怜之人有时还真有可恨之处;二来担忧天月教的祭祀,离十五只有半月时间,这要如何才能救张翠山。

  “小心……”张翠山立马扶住拉着她,在她脚边是一处悬崖,“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山间夜路不好走,当心些。”

  “那还不是怪你,从见你开始一直都在赶夜路……”陈慕瑶嘟囔起来,回想着与他相识的日子,“还真是,每次都是在赶夜路。”

  张翠山实在无奈,他其实也不想连夜赶路,只是每次都迫不得已,今夜要是不走,只怕又会沾染上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祸事来。

  “这几天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身手这般好,师从何门?”

  陈慕瑶被他这一问吓得都扭到了脚踝,支支吾吾道:“我,我之前有个师父,是她教我的,不过她,她已经仙世了,她从来也没有告诉我她是什么门派。”

  张翠山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头上,“那你日后要去往何处?”

  “我,我能一直跟着你吗?我之前说的话是认真的,有我在,他们休想欺负你。”

  要是换做他人说这等像是在看玩笑的话语,张翠山只便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可他心中却无比相信她说的话,也相信她能说得出做得到。

  眼下她没有任何去处,只好先跟着他一起上武当,等禀明他师父后再行打算。

  此时正当盛夏夜里,一只发着绿色的光点落在了张翠山的手上,那是一只萤火虫,点点星光不及烛火明亮,却比烛火要美。

  陈慕瑶缓缓拉起张翠山的手,笑着盯着他的手背,张翠山刚要开口,她就嘘声道:“我还没有怎么见过萤火虫,它好像是落下来的星星,可惜只有一只。”

  张翠山缓慢将那只萤火虫捉住放在她手中,“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