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看的眉头皱到一起噘着嘴把手抬到他眼前，“你看，都是被玻璃划的，不能牵，好痛！”
阿诚强忍着鼻头发酸看着眼前这只玉白的小手上确实是多了好几道划痕，他怎么忘记了他的灵兮是最娇气的，一点点小伤口都要找他诉苦一番然后仔细上药说是不能留疤，有一回灵兮也是这般举着手说伤口疼但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伤口在哪里，大姐在一旁打趣说因为他回来得太晚了，伤口等不了就自己愈合了。
“怎么弄成这样的啊？”阿诚小心的托着她的手再不敢去触碰她的手背，这伤口还挺多！
“都是他咯！”灵兮很生气的看向王成栋，“他今天在面粉厂把我绑架过来的，之后就把我绑起来丢在里头那个小房间里，我是用戒指划了玻璃才把绳子割开的，割绳子的时候就割到手了！”
明楼也看到了灵兮手背上的那些小伤口，而且手腕上被绳子捆过的痕迹还很明显，他压制住心里的怒火看向王天风，“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家人是我最后的底线，请你不要触碰到我的底线来挑战我的耐心！”
王天风嗤笑一声，“哟，说得冠冕堂皇，你的家人你还查人家，你有多不信任她要我说出来吗？”
“你…”明楼气结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当初灵兮突然出现在明家，聪明漂亮高学历会好几国语言又身世可怜而且还惹得一向冷静理智的阿诚心思荡漾，他的身份又过于敏感怎么可能不怀疑这是不是哪方面安插在他家里的人手，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眼前正看着他的姑娘，“灵兮，这个事情我回去之后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大哥你不用解释的，这个事情我知道我也能够理解，包括阿诚哥选择大姐的事情我也知道。”
灵兮笑着拉着阿诚的手腕走到王天风跟前，“我想王先生说这么多大概真的是在嫉妒我大哥吧，嫉妒大哥有很多爱他敬他护他的家人，我猜你目前没有家人是不是？”
王天风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他确实是没有家人了，他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到如今他也一直未婚无子，只是他有点儿不太能理解她的脑回路，她不觉得她是被她口中的大哥和丈夫背叛了嘛，明楼都算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明诚是她的丈夫，被自己的丈夫放弃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一点都不伤心？
见他不说话灵兮便继续说道，“大哥查我大概是在我刚到明公馆的那段时间吧，或者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们收到我的第一封信的时候，算算时间应该是1938年的2月底3月初的时候，大哥的身份太敏感而我出现得又太突然，所以大哥查我的背景我觉得很正常，换成是我处在大哥的位置，为了确保我家人的安全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至于阿诚哥。”灵兮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不顾手背上那些小划伤和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且不说那个时候我和他并不是恋人关系他的选择无可厚非，只说现在我和他都已经结婚了，如果现在他和大姐两个人同时遇到了危险而我又只能救一个必须二选一的话，我也会选择救大姐，因为如果他死了我会去陪他！”
王天风活到将近不惑之年，在这乱世他见过许多的情比金坚也见过更多的痴心女子负心汉，绝大部分的人都是经不起人性的考验，往往嘴里说得好听最后却做下些猪狗不如的事来，现在这个姑娘温温柔柔的样子语气都很轻，可是这其中仿佛就是有一种力量让他相信她说的绝对能够做到！
***
王天风看着阿诚搂着灵兮得肩膀往外头走，等门关上了又去看明楼，“你们家也是有些捡孩子的传统的，运气可真好！”
“那是当然，我们明家风水好，种花种牡丹养草是兰草，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明台是你的学生他如何你最清楚，阿诚的优秀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至于灵兮，少年天才，智商这种东西一出生便已经注定了，是你我拍马都赶不上的！”
越说明楼的状态就越随意，跟自己的死对头炫耀自家的孩子感觉可真好！
“要不是灵兮的父母去世得太早，我真的很想跟他们交流一番怎么才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来，毕竟我将来也是可能会有女儿的人，但是我底下都是男孩子还真没什么养闺女的经验。所以灵兮说的没错，王天风，你是在嫉妒我吧！”
怎么会不嫉妒呢，王天风甚至都在想明楼上辈子是烧了多少高香啊，这辈子才能够这么的得天独厚，只是他嫉妒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并且很生硬的开始转移话题，“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第二套方案，但是我不会执行的！”
“那你居然敢来见我？！”说起死间计划明楼的太阳穴就又突突的跳，他可没忘记今天约这个疯子过来的目的。
“你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两人都是大佬谁都看不上谁，不管对方说什么总要反唇相讥。
从王天风开始挑拨到现在明楼一直都隐忍着，此刻他终于忍不了了拍案而起，“现在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王天风也毫不示弱猛的站了起来。
“你问过我吗？”
“怎么没有问过你，你明明知道局座最初选择的人是你家那个小丫头，是你自己不同意非要求局座放人，现在如你所愿的换了明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明楼怒不可遏，“用灵兮还是用明台有区别吗？你干嘛非一定要围着我的家人选？！”
“现在是战时每天都在死人，你和我都能死唯独你的家人不能死？！”
“你混账！”
“你混账！”
“你还敢骂我！”
“骂的就是你！”
一时间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什么优雅什么体面全都丢到爪哇国去了，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衣领就差挥拳头了！
阿诚本来在外头给灵兮的手擦药的，这次的伤口比以往的都大，不好好擦药还真有可能留下疤痕，只是放任大哥和毒蜂呆了不到五分钟里头就吵起来了，他和郭骑云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最后吵架声越来越大到他们已经无法忽视了，他只好先放下灵兮的手跟郭骑云一起冲了进去。
“大哥，大哥别动手，有话好说…”阿诚拉住明楼，他家大哥永远是优雅又守礼的，也只有遇到疯子了才会这么丝毫不顾及形象！
两人虽然被拉开了可是吵架还在继续，“你兄弟害死我了，他炸毁了一船的走私货物还有鸦片，毁掉了军统的一条走私线路。”
明楼用手指着他，“徒弟是你自己挑的，学生是你自己教的，你活该！”
“你们就不能各自少说一句嘛！”灵兮怒视二人，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暴躁的大哥，往日里的明楼永远都是冷静又高高在上端起兄长架子的，往往眼神犀利只一眼便能把他们几个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居然毫无形象的指着王成栋对骂！
吵架二人组中明楼对灵兮有愧，而王天风则是不想跟个小丫头过不去，且两人都不想让灵兮知道死间计划的内容，一时间竟真的偃旗息鼓。
见二人都停了下来灵兮翻了个大白眼，之后便拉着阿诚要出去，只是郭骑云挡在路中间没有动弹一时间竟又搞得他和阿诚剑拔弩张的样子。
王天风本来就不甘心，现在抓到机会就开始讽刺道，“看看，啊，你们家的下人都有高人一等的错觉，凭什么要郭骑云先让路！”
“你的这个手下也不怎么样，以为我不知道吗弄个照相馆还要明台出钱维持，顶多拍拍过气小明星算不得什么职业摄影师，再说了好狗不挡道！”灵兮很生气，骂大哥也就算了但是骂阿诚她不能忍！
王天风气结，他实在不想跟这个丫头逞口舌之快，他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跟个小丫头吵架实在有失身份！
“灵兮，你要记得你是念过书留过洋的高级知识分子，你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你是书香世家出身，不可以跟些个地痞流氓争锋不然拉低了自己的档次！”明楼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又恢复了之前冷静自持的样子，有家人帮着骂人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是，大哥。”灵兮收起自己的怒火，又变回了那个从容优雅的模样，颇有些明镜往日里的风范了。
明楼朝着几人挥手，“好了，你们仨都出去吧，接下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郭骑云只是动作慢了些就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他觉得明家这一家子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去留学过又怎么样家里有钱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嘛，真是岂有此理！
待得三人走后，这个包间终于又安静了下来，明楼座回位置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出的馊主意，经第三战区司令长官批准你的阴谋得逞了，接下来将有人去赴死”
王天风也坐回椅子上，他扯了扯身上的长衫一副文人气质的模样，“到底是谁赴死还说不定呢。”
明楼又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住了，“我差点儿忘了，你喜欢即兴发挥。”
“是啊，你还记得，我一贯自以为是不听命令，我这个样子，也风光了几年。你别指望能力强的人态度好，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在这种地方跟你见面，人模狗样的装上流社会。”
“这里很安全”明楼这回没忍住，但是他又还是很克制的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上上下下都是汉奸走狗当然安全。”
“骂够了没有！”明楼继续隐忍，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开始紧张起来。
“没有！”王天风吼了回去，大嗓门他最会了！
“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没有办法合作”
“我的计划里原本就没有你，我没必要跟你合作！”
“你的计划里是没有我，但是你把我弟弟拉下了水。”
“我是把他拉下水了，但是我也教会了他怎么游泳。”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把他淹死！”
“你想淹死自己，你可真伟大，你忘了你还有老婆孩子了吗？你死了明诚还能置身事外活得下去？到时候你们男人不在了丢下家里的孤儿寡母，那个小丫头刚刚可是说了明诚死了她就去陪他！”
明楼站了起来双手撑在赌桌上，“按照我的计划行事阿诚不会有事！”
“那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你和明诚都不会有事！”
“你觉得我没有感情吗，你以为我冷血吗？我告诉你，从我回到这儿的那天起起，在我心里上海早就已经不是家了而是战场，我随时准备告别这个世界，但是我没想到你把明台牵扯进来，你明明就知道以他的脾气在军统里根本就待不下去，就算他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早晚有一天他也会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一点你比我看得更清楚。牺牲我一个还不够吗？！你一定要他死吗？！”
***
这场吵架最终以明台的到来而结束，灵兮看到明台进去了大概也就是十五分钟吧三人就一起出来了，这个时间也就够打一局牌，大哥和王天风仿佛学校里开家长会两位初次见面的家长亲切友好的交谈一番之后，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哦对，阿诚告诉灵兮，这人叫王天风，王成栋是化名。
等回到家里，明楼很正式的跟灵兮道歉了，为当初的不信任和调查而道歉。
“灵兮，大哥跟你说对不起，很抱歉当初我对你有过怀疑和调查。”
“大哥既然说了对不起，那我接受大哥的道歉我原谅大哥啦，其实说来说去当初王天风什么都没查到，大哥最后不也是一样的信任我吗，所以大哥并没有错。”
明楼笑了，看着眼前拉着阿诚手的小姑娘真的可爱极了，他想学着阿诚的样子去摸摸她的头，只是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止是家里的小妹妹了还是阿诚的妻子是弟妹，他这个动作已经不合适了便又把手收了回来。
等灵兮和阿诚从书房出来，令舒端着一盏茶从客厅进来书房，她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明楼看见了忙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扶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明楼坐到令舒身边，“端茶水这种小事你喊阿香或者如意去做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你今天孕吐可有好一些？”
“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就端个茶水，我今天好很多了。”令舒自发现怀孕起孕吐就一直很严重，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一直到五个月了也就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相较于同时期的其他人又还是严重很多的，别人怀孕是会胖令舒反而瘦了一些。
明楼的手抚上令舒的肚子不住的叹气，“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这么能折腾。”
令舒看向明楼，“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实话啊，我希望是个女儿。”明楼把令舒搂进怀里，“我们家呢男孩子多，你是没见过明台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而且大姐又宠得厉害，阿诚虽听话很多但毕竟也是个男孩子从小也是精力旺盛得很，你不知道我看到别人家的小妹妹可可爱爱娇娇软软的样子有多羡慕。”
令舒靠在明楼身上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她知道明楼这是在安慰她不要有一定要生男孩儿的压力，毕竟如他这般大家族的独子，必然是要生个男孩儿传宗接代的，“那万一肚子里这个是男孩儿怎么办？”
明楼一听拉下脸来，“这要是个男孩儿啊，还没出生就把妈妈折腾成这样，等生出来先打一顿再说！”
***
一整个晚上阿诚都在想怎么跟灵兮解释当初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从回来一直磨蹭到晚上睡觉了也都没想好怎么说，等关了灯他把灵兮搂进怀里眼睛瞪得老大一点睡意都没有。
阿诚睡不着可是灵兮已经睡意朦胧了，她本来以为他也会跟大哥一般道歉，那么她就直接原谅他好了，可是等到现在他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阿诚哥你再不说我可要睡觉了。”
“噗嗤…”酝酿了一晚上的阿诚在灵兮的一句话下瞬间就破功笑了出来，他揉了揉灵兮的头发，“你不生气吗？”
黑暗里灵兮翻身把阿诚压在身下，“阿诚哥，这个事情不管是发生在以前还是在现在我都不会生气，之前那个时候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们最多是在暧昧期，所以你选择大姐无可厚非，如果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希望你去救大姐，甚至如果我死了我也不需要你来陪我。”
阿诚的心在抽痛，他亲了亲灵兮的脸颊，“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想我去陪你？”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你忘了你的信仰了吗？你就算要死怎么也得等到新中国成立之后吧，我生在和平的年代所以看不到开国大典的盛况，如果我之后也没有机会去看，那至少你要替我去看一看，哪怕不能到现场也可以把报纸读给我听。”
灵兮的语气很随意，仿佛生死在她眼里跟吃饭喝水一样随意，可是阿诚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舍不得他死，所谓等到建国也不过是拖延的借口，“那你也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那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替我去看你说的开国大典的盛况或者到时候读报纸给我听。”
“嗯，我尽量！”
阿诚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之后又把灵兮抱进怀里，“不能尽量是一定要做到，我们约定好彼此都好好的活着，等着新中国成立的那天如果有机会就一起去北平，如果没有机会就一起读报纸，总归我们都要活到至少建国以后！”
“好，我答应你！”灵兮的脸埋在阿诚胸口，她觉得这个话题也太伤感了，便又抬起头来看他，“阿诚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我知道有一首歌很适合你。”
“好啊，也有挺久没听你唱歌了。”
灵兮给阿诚唱了好多歌，从《孤勇者》唱到《对不起我爱你》，之后又唱了周深那个版本的《有可能的夜晚》，法语那一段把阿诚仿佛拉回到了还没回国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谁都没有说明白，就像灵兮说的大概是暧昧期，会互相期盼对方的电话但是真的轮到他们了又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一旦有个话题聊起来又可以聊很久。
最后灵兮唱了一首很老的歌《如果有来生》，她是在网上找歌曲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别人推荐的，她很喜欢歌词里的意境便专门去学。
等她唱完，阿诚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在灵兮身上游走，睡衣很薄他的手到哪里便引得哪里灼热一片，“我觉得我们不需要等来生长大了生一个娃娃，我们现在就是大人了，我们现在来努力努力生个娃娃吧，正好让你再看看我尚能饭否！”
灵兮抓住阿诚作乱的手，“那只是歌词！而且你怎么这么记仇啊，不就是说了一句嘛都几个月了你还记得！”
天色很晚了窗帘又拉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很黑阿诚看不见灵兮的表情，但是他能猜测此时她必然鼓着脸像只河豚一般，阿诚精准的亲吻了他的小河豚，本来只想蜻蜓点水般的来一下只是她的唇太柔软触感太好，亲上了便舍不得松开。
如此这般被吻了许久灵兮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手抵在阿诚胸前语重心长，“阿诚哥你要节制一点，你之前就不怎么节制，这些事情做多了对身体不好的，你现在还年轻是没什么你想想将来等你年纪大了，那时候可怎么办啊！”
阿诚都被气笑了，她知不知道这完全是在挑战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底线了，“很好，我都不知道原来明二太太还有这样的担忧，但是你要知道你家先生我身体健康平常也勤于锻炼，想来再过几十年应该也不成问题，至于节制嘛，明二太太你今天晚上不用睡了，我会让你看看我不节制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后头就是死间计划了，因为女主视角是不会参与死间计划的，所以其实应该写不了几章了。昨天晚上突然想了个be结局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写完就把我自己给虐到了所以硬是在这章加了一段糖，当然我肯定是写he的，这个be结局等我写完所有的番外再考虑放不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