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夫人抬头对她使了个眼色,又专注手里的活计了。

  阿缇亚娜顺着夫人的眼神示意方向看去,惊觉身侧还有一个人。

  他像是突然现身,比之前给她开门的男人要高大得多,阴影几乎将阿缇亚娜整个罩住,眼中的凛冽探询也让阿缇亚娜不寒而栗。她不作他想,立刻按照之前想好的那样跪了下去,开始哀婉陈告自己的故乡和族人的苦难。

  他们本是东方人中弱小的一群,与世隔绝,分毫无争,衣食来源皆靠天候,没见过西方人,也不愿和其他族群有冲突,然而最近十年战火波及,又赶上旱灾水涝,就算再本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恐惧缓缓渗入四肢,她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哀伤。

  “你说够了没有?”头顶突然其来的嘲讽给她泼了冷水,她僵住了。

  怎么会?幽静夫人说过,黑暗之主绝不会对人类的苦难无动于衷啊。

  那人也不理她,直接质问同伴:“你怎么不论什么人都带到这里来,这是巴拉督尔。”

  女戒灵丝毫不惧,昂首争辩:“她要见黑暗之主,我便给她我的令牌,让她来了,又怎么样?”

  阿缇亚娜心中一凉,原来是她自己认错了,这人不是黑暗之主。

  那面阿顿纳菲尔继续说道:“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主人什么样子,跪下奉承你,这有什么错?你被奉承够了,反来问我?等主人来了,我倒要说给他听听。”

  “她也不算认错。”另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阿缇亚娜心中一凛,这话语似乎就在自己耳边,既温柔又清晰,和刚刚那高大男人带来的感觉截然相反,自己仿佛被裹在烘得暖洋洋的兽皮里,竟然有了隐隐的甜美困意。

  阿顿纳菲尔和科哈穆尔也站了起来。

  阿缇亚娜抬头望过去,只见里面暗门处的门框靠着一个人影,眉眼含笑,白袍松懒,金发散落在肩头,活像是刚刚睡醒、心满意足的样子。再看看身边三人肃立的反应,心下明白这才是真正的“黑暗之主”。

  索伦走到阿缇亚娜面前,阿缇亚娜将身体伏得更低,额头几乎碰到黑暗之主的衣角。

  开口吧,黑暗之主。她心里祷告:只要可能,我愿意亲吻您的足尖,只要您能听我的苦难。

  “你还是看着我说话吧,我不在,你恳求那兹古之王是对的,是他不该吓唬小女孩。”

  阿缇亚娜胸中腾起希望,抬起身看向黑暗之主天蓝色的双眼。她刚刚已经对那兹古之王说了一遍自己家乡的请求,效果似乎不好,现在要怎样才能再打动魔王本人?她飞快地计算,同时注意到黑暗之主站在那兹古之王身边,简直显得娇小。

  他并不强壮,却能让幽静夫人和这些可怖的人为他效力,看来传说都是真的。

  “本不该用琐事惊扰神明,只是我们没有活路了。”她开口道,流下了眼泪,这不完全是装假,如果她无功而返,等待着族人的就是灭顶之灾。

  “又在撒谎。”伊西莫毫不耐烦,对索伦说道:“我实在懒得理她,她之前说他们与世隔绝,那她怎么会讲阿督耐克语?再者,她家里的男人都死绝了吗,让她一个人来求助?”

  阿缇亚娜慌忙说道:“我们原有自己的语言,粗俗不能入黑暗之主的耳,十年前从西方来了一伙人,自称百余年前受了大难,他们就是讲这种语言的,战火紧跟着他们,我们从此也受牵连,再没有居所了。”

  “瞧,又是你的亲戚。”索伦对伊西莫玩笑道。

  “她在避重就轻,”伊西莫不为所动:“我再问你一遍,你家男人是死绝了吗?”

  阿缇亚娜不知道为何黑暗之主身边这个所谓的“那兹古之王”会如此针对自己。她当然有父兄,这次是她自告奋勇来的,可如果承认这点,以黑暗之主的头脑,想必就能推测自己之前的如意算盘。如果否认……终究是瞒不住的。

  “是,”她低声说道:“我们原本以为黑暗之主是男人,我来可以多些指望。”说到这,年轻女孩还是有些羞意。

  “抬起头。“索伦说道。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看来,这个求告者乌发白肤,瞳如黑墨,颇有几分娇艳柔美。

  “如果你做主,怎么样?”他有些好奇,如果从一个曾经的人类王子角度看,这女人算美丽吗?

  “我讨厌不守本分、到处乱跑的女人。”伊西莫断然说道。

  阿缇亚娜心中恼怒,想到黑暗之主现身时说的什么“我不在问他正对“,生怕眼前这个男人会影响索伦的决定,只得又咬牙道:“我知道西方多贵人,一定认为我们无耻自贱,可三年旱涝,土里连蚯蚓也没有。我们一族从睁眼起就不曾见过任何庇护,只要黑暗之主肯垂怜我们,让我们能多活一段时间,我们便永世不忘、直到为他而死。”

  说完这话,阿缇亚娜又跪服在索伦脚边,黑色的长卷发铺洒在地,按着她见过的那些西来者的样子,捧起白色的衣角亲吻。

  索伦任由她动作,等她再次热切地看过来时,索伦微微俯身,用手指钩住她的发尾。:“那你需要我什么帮助。”

  阿缇亚娜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恭敬递了过来。

  索伦翻开一看,其实不过是列了条目,前面是一族的人口、男女、剩余的牲畜田地,最后才列出了需要的粮食,其中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一眼可知。

  “只要我们能熬过今年,休养生息不久,我们便可以重新安定,为您交纳赋税,也心甘情愿为您而战。”阿缇亚娜加紧说道。

  “你来看看,”索伦把这本略显粗糙的“账册“交给伊西莫:”也是阿督耐克语,偏远小地,还能做出这个,不容易。“

  伊西莫接过来翻了两页,比起他之前见过的用过的,自然是难以入目,不过确实难为这些从没见过文字的人能攒赶出来这么一个东西。“这也是那群给你们招祸的人帮你们写的?“他随口问道。

  阿缇亚娜不敢作声,那兹古之王自称厌烦女人管事,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