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提到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一次短暂的相聚到此为止了。

“我先走了,”韩文清说,“回见。”

张新杰点了点头。

“再见,”他说。

后来他们的通信忽然就频繁了起来。

韩文清慢慢开始主动的给张新杰写信,不过他的每一封信都没有很多字,更像是例行的问候一样,告诉对方自己到了哪里,见到了什么。

“……在穿过西风带之前会先到澳大利亚的港口休整,所有人应该都会上岸。……”

——像这样对身边场景的潦草描述是最多的,在阅读这些信件的时候,张新杰觉得自己几乎是跟着这个男人走过了半个世界。

“今天我们从长城站出发回国……遇见了极光,但是颜色和你发给我的照片不一样……”

——有时候韩文清也会就自己见到的事物询问对方。研究员在给这封信的回复里非常详细的解释了极光的原理,并且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这样的回信——

“……下一次给别人解释东西的时候不要用物理公式,没有必要。……”

偶尔韩文清的信里也会夹上照片——

“……上个星期我们遇见了浮上水面的独角鲸群……”

——和这封信一起寄到的照片里能看见浮冰之间独角鲸露出长长的牙齿,角落里还能远远的看见一只海豹的身影。张新杰觉得很有意思,在回信里向他要来照片原件,收到邮件之后设置成了自己的电脑屏幕。

在这段漫长的通信岁月里,张新杰跟着另一艘科考船前往南极进行过一次夏季考察,回来之后还搬了一次家。搬家的时候他把大部分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换成了新的,带到新居的旧物除了衣服书籍之外,剩下的几乎全是信。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究竟写了多少信,虽然它们都很薄,放在一起并不会占很多空间。

再后来,张新杰买了一本和黄河站里一模一样的图册放在家里,看到有趣但是没有亲眼见过的生物会做一个记号,最后他把它们的名字整理在某封信里,问韩文清有没有遇见过这些生物。

韩文清收到信的时候正好在前往南极的路上。他在回复里放了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同船研究人员相机中的暴雪鹱和挪威旅鼠,还有一张是他自己拍的北极燕鸥。照片的背景是广阔的南太平洋,在南半球春季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迷人的蔚蓝色;灰白色的海鸟原本落在不远处一座鲜艳的浮标上,却正巧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张开翅膀,跟着自己的同类继续朝南方迁徙的旅程。

张新杰很喜欢这张照片。他把它和另外两张一起用回形针别在图册对应的页数上,妥善的保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