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没想到他要问这个。

  “对不起……”大概是感到我可能怔了一下,卡卡西开始习惯性道歉,“既然已经封住了记忆,你也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事了吧,现在才想到要来问这个我还真是……如果觉得困扰的话不回答也没有关系,问了奇怪的问题真是抱歉。”

  “你不用觉得抱歉。”我说,我在他身上打好了团扇的轮廓,然后在象征扇面的部分涂起了颜色,“你是真的很想知道吧?”

  他说:“嗯。”

  但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解答的,因为根本无人知道,即便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忘记了。

  “呐,卡卡西……”我问他,“你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爱你。”

  “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是丝毫也不对等呢。”我叹了口气,“你爱我那么多……”

  “这不是用多少能度量的事吧?”

  “你爱我那么久……”

  “那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啊……”

  我拍了拍他,示意我把团扇涂好了,他转头看着衣服上我的杰作,“噗”地笑了出来。

  “所以,虽然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想过。对那个时候我之所以会封住记忆这回事,我有个猜测……”我问他,“你要听吗?”

  “我想听。”卡卡西说。

  他这么说着,就抬头看着我,因为他是坐着而我是跪立的姿势,所以他半仰视我露出了很认真的眼神,每当他这么专注地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想这个时候如果我不把他抱住然后亲上去的话还算是人吗?于是我就真这么干了。

  “喂……至少先说明一下那个猜测啊!”他让我占了几分便宜之后还是推开我这么说了。

  “好吧。”我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首先,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主动封印记忆这回事看起来都很不明智对吧?”

  “岂止是不明智……”卡卡西说道,“根本是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当时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你却在自己脑海中把一切经历和知识删除了。不清楚当时是什么形势,不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忍术也不会用,关键是这么一来,即使是被判死刑也无法为自己辩护啊。”

  卡卡西一贯是很淡淡的人,但他这时显出了“你当时真的很乱来啊!”的表情,这不禁让我觉得,他果然对那时的我很关心。

  “但你要知道,我是不会死的。”我这样说。

  “你也别太有自信。”他说道,“那时很多舆论是偏向于杀了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瞒你的身份将你监视保护起来,最后五影决定留你一命也是因为你体内的十尾而已。”

  “这不就是关键吗?”我说道,“你们无法杀我,而我也不能自杀。”

  “……这是什么意思?”卡卡西有些迷惑地说道,“你是说,你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杀,所以觉得封印记忆也不要紧的吗?但即使这样……也看不出有任何封印记忆的必要啊。”

  “不,比起被杀,封印记忆反而是必要的。”我说道,“我以为,我选择封印记忆,并不是因为我想封印记忆啊,卡卡西。”

  “你……”他想了一下,露出了有些被惊到的眼神。

  想要失去记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我觉得是对“过去”的一种否定。否定自己所经历过的事,否定自己所做过的事,否定自己……本身。因此想要逃避,逃避开让自己想要否定的,周遭的一切,最重要的是逃避自己。

  “我那时候痛苦吗?”我问卡卡西。

  “是。”他这样回答。

  “悲伤吗?”

  “……非常地,悲伤……”他说。

  他垂下眼睛,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我。

  “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封印记忆,我想要的是……”

  “死。”

  “对。”我说道,“但我不能死,所以就只有封印记忆。这听来是多么残酷的事啊,明明痛恨自己,想要把自己都磨灭,一死了之,把一切都忘掉就好,但却偏偏不可以放弃生命,不可以逃,所以那时候卑劣的我,一贯喜欢逃避的我,就想出了这样的方法。”

  “曾经这里有个空洞。”卡卡西伸出手按在我的胸口。

  “洞吗?”我说道,“但现在不是已经填满,还开出了花?”

  卡卡西看向我,露出震惊的眼神。

  我的外袍已经脱下,所以我把里面的衣服也拉开,露出胸膛。卡卡西的眼神变了,因为我胸前真的有一朵花。单方面订立生死契约所留下的花,正开在那个有着美丽月色的夜晚,这也正是我与他之间最隐秘的秘密,只要此身一天没有腐朽,这花朵就绝不会消失。

  卡卡西看着我的眼神不止是震惊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另一种震动。

  不得不说这简直像是讽刺,同死这样残酷血腥的术,留下的标记居然像是一朵花压上去的痕迹。卡卡西左眼的花痕看起来是侧面印上的,我胸口的是像正面,估计是因为斑给他下刻印的时候两边都在高速移动的状态,所以不小心打偏了吧,但说实话那个印记漂在卡卡西眼睛上缘一圈,居然还挺好看的。

  “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的花呢?”卡卡西问道。

  “佐助那小子还真去考据过哦。”我说,“听说是昙花。”

  “昙花?”

  “嗯,月下美人。”

  “是吗……”卡卡西带着点复杂的感情,用一种叹息着的语气这样说道,“是那个的花啊……”

  那是只在夜晚绽放三四个小时,只为爱人能看它一眼就凋谢的花,也是我在右眼的封印解开时,曾经向卡卡西撒了一次娇,让他给我唱的歌中所提及的花。

  “对了,卡卡西……”我说,“既然你问了我那么复杂的问题,那我也有问题要问。”

  他说:“什么?”

  “那天我跑去鸣人家,你受伤却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亲照片了!”

  他说:“哦……”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这时候我可管不上他明白什么了,我急着问他说:“照片上有四个人,你快交代你亲的是谁!”

  卡卡西说:“你猜。”

  “嗯……你亲了老师。”

  “再猜。”

  我想了想说:“你亲了琳。”

  “接着猜。”

  “你自己!”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脸都热起来了。

  “继续猜。”

  我扑过去抱住他,大声说:“我不猜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搂过他的腰,他一边笑一边拼命在推我的肩膀,大概我的反应真的很好笑吧,他看起来都快断气了。因为是拗着腰后仰的姿势,他又没有戴护额,所以卡卡西的前发很难得地都落到后头去了,这么一来,他左眼的花痕看起来就很清楚,连带眼睛上的刀疤也是。我看着这个男人身上每一样都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内心泛起了不知名的情愫。

  我想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甚至我们的一些特质完全相反。但我们毕竟是结合过的,并且现在也正从未有过地紧密结合在一起。也许以后我们之间也会产生分歧,也许还要经历更大的变故,我们说不定会吵架会冷战会和好,又或者突然两看相厌但转一圈又回到原地。在不同的选择上我们一定会产生各种各样微小的摩擦,有时候在小事上我们也会互相欺骗和隐瞒。他有很多缺点,而我的缺点只会更多,他知道得总比我多,我却未必永远都对他的敷衍甘之如饴……

  ——但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绝没有什么东西能再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