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绝对是个好女孩。我到诊查室的时候本来她已经跟静音换班了,但是直到把卡卡西送进病房,她都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我。

  “请放心吧,静音小姐诊查时的精密度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之中最高的,但是现在她都说没问题了,那一定就是已经没什么危险。”小樱露出非常爽朗的笑容拍了拍我,这下终于让我有些放心下来。

  “其实……应该感谢一下带土先生呢。”她看着病床上的卡卡西,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是带土先生这些天以来确实遵守了承诺,一直在监督他按时吃药的话,恐怕就不是缓过来后缠两圈绷带能解决的事了。”

  但是这样看起来有些太过简陋了的处理,依然让我感到了不安。

  “真的没问题吗?”我问,“他可是直接晕倒了呀!只是把伤口包扎下就行吗?”

  “并不是简单地包扎下哦。”小樱说道,“会休克是由于之前蓄积的创伤一下子爆发出来了,细胞加速衰减所以伤口回退到了在使用特效药之前的情况,就像在一瞬间重新受了伤那样,而正是因为曾经加速分裂过,所以伤口的止血和再次愈合就会变得非常的困难,视情况而言,可能会血流不止或者经久不愈都说不定。”

  “实际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血止住,就已经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了。”小樱说道,“嘛,不过也是多亏了带土先生在之前就一直让他服药的功劳啦!”

  小樱说那么多无非是在安慰我,让我相信我对他的伤势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好的影响的,但这丝毫不能让我感受到任何喜悦。

  “你之前曾经说过的吧,他是不是有可能永久性失声?”我问小樱,“现在怎么样呢?他的喉咙能治好吗?”

  “现在的情况看来,也……不一定是永久性的。”小樱说道。

  “不一定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咯?”我问。

  小樱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默。

  “……是我的错啊。”我说。

  “那都是我添上去的伤口。”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凯揍过我,小樱揍过我,佐助也想揍我,现在我希望他们都来挨个揍我一遍。

  “造成他身上的那些伤时……也不是你自己的意识,是斑干的吧……”小樱替我找着借口,但我觉得她的话大概连她自己都不能信服。

  “是一样的。”我说道,“是斑,也是我,在伤害他之前,是我主动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斑,所以即使是斑做的,也与我做的无异。”

  对的,是我在伤害他,不是什么别的其他人。

  我在伤害他,一直在伤害他,明明,明明一直以来,都是生存在他的荫庇之下。就像鸟儿用羽翼笼罩住小鸟那样,卡卡西保护懦弱而丑陋的我。

  但我却视他的羽毛如同困囿住我的牢笼,将他的翅膀给生生折断了。

  “而且……在他伤还没好的情况下,我又再次向他施暴了。”我说道。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秘密,但我明白小樱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不可能在隔天就降临在了我的面前,结实地揍了我一顿。

  她揍的好,我是个人渣,我渣了卡卡西,甚至还一度为此得意。

  可是即使是那样……

  他却还是让鸣人邀我去祭典。他给我买了糖,很多很多的糖。因为怕吓跑我,他还支使那些孩子一样样给我送过来,目的只不过是……和我说上几句话。

  在我以为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他仍然向我张开了他的纯白羽翼,对我说,可以回来哦,只要你不嫌弃这是沾染了血污的残破翅膀。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是不会做到这个地步的……”我捏紧了衣服,感到浑身发抖。

  我察觉到我在发抖。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抖的呢?当小樱安慰我卡卡西身上的伤是斑造成的时候?还是她提到他可能伤久不愈,血流不止的时候?如果是后者的话,我确实感到那时我的心也被揪紧了,我无法想象如果卡卡西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的话,后果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可怜的男人,是多倒霉才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到了我的严重摧残。

  ……现在想来,我对他说了多少会令他伤心的话啊?自从我说不再碰他以后,无论处于何种情况,他都没再主动碰触过我。

  我不能想象失去卡卡西的声音,我不能接受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笑着对我说话,哪怕是以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淡讥讽的口吻也好,我也……我也不想要在以后再也听不到他那慵懒的,带着一丝倦怠感觉的声音了。

  如果他真的永久性失声的话,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而他对我道歉的理由,是他因为快晕倒而扯了我的袖子。

  “你后悔吗?”沉默了一会儿,小樱问我。

  “当然后悔啊!”

  小樱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本来在你再次虐待他之后,我是想要责备你的。”

  “你确实责备了啊。”我摸摸面具的左边,就算是现在,我也还记得她的拳头砸在脸上有多痛。

  “那是因为……就凭你的行为,揍一顿根本不够好吗!”她气鼓鼓地说。

  “……”我想她是对的。

  “但是,只是后悔吗?”她问。

  ……除了后悔,难道我还有余暇感到别的什么吗?难过?心痛?愧疚?确实各种各样的感情好像都有,但总觉得其中不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是我缺少了什么吗,我缺少了什么呢?

  “我说你呐……”小樱露出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道,“你该不会是退缩了吧!”

  “哎?”

  “我是说,你,不会是想着,‘啊,我真是个坏人’,‘都是我伤害了他’,‘我真是没有资格待在他身边’之类的,然后就想要逃避了事吧!”她说道。

  ……虽然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这句话好像确实地击中我的心意了。

  “啊,你果然就是这么想的!”她一拳捶了过来,把我打翻在了地上,以不震到病房外的人的音量,小樱朝我吼道,“弄伤了人就想溜之大吉,哪有这样子的好事!”

  她这下手绝对没有留情。

  “呐,你后悔吧?”她说。

  我坐在地上,点了点头。

  “知道后悔还算有救,但是,如果一门心思只知道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而后悔,根本对现实毫无裨益嘛!”小樱说道,“是男人的话就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打的效果。

  “现在可不是有空让你去胆怯,内疚,矫情的时候啊!他需要你,即使你认为自己可能没资格和他在一起,他也需要你!所以请毫不犹豫地对他伸出手吧!如果想要道歉的话,就等他身体好了再去负荆请罪啊!但是在此之前,总得先拿出碰触他的勇气吧?不然,他可撑不到你能对他道歉的那一天。”这样说着,这名有着一头温柔的粉色头发的少女医疗忍者向我伸出了手,“所以,请你继续照顾他吧,带土先生。”

  她拉我站了起来。

  ……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不止鸣人,就连小樱这样的女孩子,也都要比我坚强得多。

  鸣人和佐助晚上就过来看情况了,因为卡卡西以前就经常住院,鸣人向我介绍了一些陪床的经验,还带过来一个可以调节亮度的夹式夜灯。他的陪床攻略很是靠谱,我挑选重点部分做了笔记,跟只会说风凉话戳人心窝的佐助不一样,鸣人可真是一个好孩子。

  卡卡西醒来是在后半夜,不出意料的,他不能发声,不过静音做了检查后说本来就该这样,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静音小姐走后,我在他的床沿坐下了,上身倾过去,拿一只手拨开他的额发装作在试体温——但是其实我只是想摸摸他而已。卡卡西的眼神很虚弱,但除此之外,又像是有些畏怯地在看着我。他垂着眼睛,把手伸了过来,但是快伸到我脸上的时候,又停住了。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戴了面具。他把手缩回去了,而我抓住了那只手。

  很明显的,透过面具我看到了,他眼里一动。

  “要摘下来吗?”我问。

  卡卡西横过另一只手的手臂,挡住了眼睛。我抓住他的手放到面具上,然后控制着他那发抖的手指把面具拿了下来。

  “拿下来咯。”我说道,“这张难看到死的丑脸,喜欢吗?”

  他移开了手臂,看着我。作为我自己,我是深知自己的脸孔是有多么丑陋的,所以我这辈子也从没想过会有人因为看到这张脸,而露出近似于感动的表情。

  “好了,现在可以安心了?”我抓着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他好像想回答我,但似乎是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乖啦。”我把他的手放到脸上,他像是竭力要使自己变得清醒般闭了闭眼睛。但最后摩挲着我粗糙发皱的脸孔和看起来像是带有伤痕的嘴唇,他眼睛里却湿润了。

  “我知道我的脸是丑了点,可你也不要真的哭啊……”我烦恼地说道,虽然他就算睫毛都已经打湿了,也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呐。”我握紧了他的手,“无论多久我都会陪你的,所以,要不要像静音小姐说的那样,暂时先睡一会儿?”

  他不能说话,所以就听从我的建议,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