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跟又悲伤又兴奋的百姓们解释清楚:鸿钧是出远门了,而不是像老汉故事里那样,回到了她的梦里。
人们纷纷失望地“哦”了一声。
但,见到风凝已经足够令他们惊喜。尤其是在他们看来,今年的丰收就是风凝带过来的。
风凝再一次诚恳地拒绝了无数百姓同行的邀请之后,凑热闹的人们逐渐散去,风凝再扭头,就见到四个人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干什么?”风凝问:“我又不怪你们。”
老汉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从自己的摊位上拿出了两支龙凤呈祥的蜡烛来:“等元初先生回来了,丞相可以跟他点着玩。”
这个“点着玩”就有点深奥了。
好在朝歌城民风淳朴,无论是黄飞虎还是老汉,都是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风凝心道肮脏的果然只有我,于是道了谢,裹着蜡烛,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这才是下午,等到傍晚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风凝虽然不在意别人编起她和鸿钧的故事,但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再一次意识到鸿钧不在自己身边的事实,风凝也歇了逛市场的心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研究所,想想其他世界里有没有能搬到朝歌,适合朝歌文化的东西呢。
能压制一个火药也是好的。
说到研制火药,风凝忽然想起今天的日子。今天的日子在二十三世纪位面,同样也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叫做中秋节,又叫团圆节,是亲友相聚的日子。
在这一天的时候,一家子人会聚在一起,看月亮,吃月饼,看晚会……
不能想了,越想越感觉自己孤寡。
风凝忽然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研制出火药,也没有早早地将纸张给推广出去。要不然,像是卖蜡烛的老汉一样,想来朝歌的百姓中有心灵手巧的匠人,能做出各式各样的灯笼,或者有工部的大臣,能做出烟花来,为这个丰收的节日添一点姿色。
*
风凝本想着加班,但也没加多久,就往自己家里走去了。
彼时她又一次穿过街道,看到街上的男女老少们都聚在一起,将新粟米饭端出来“晒米”,互相炫耀自家的收成,一时之间,夸赞声不绝于耳。
这次,风凝学乖了,不想被他们一人递一筷子饭过来,她特意又饶了一个道,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
好容易才回到了家里。
因着今日丰收节,蓝庠学校也有一日的假期。雷震子如今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虽然年龄很小,身高也不高,像是一个小萝卜头。但已经学了很多基本的礼仪,他执意要孝敬“母亲”,早早地等在了门外,等风凝回来。
风凝刚到门口,就见到了站在那里的小雷震子。
她失笑上前去,揉了揉雷震子的头:“怎么在外面等我?你还小,在家里休息便是。”
小雷震子板着脸:“礼不可废。”像是一个小老头。
但他终究是一个小孩子,强拗出来的礼节终究抵不过小孩子的天性,果然,下一秒小朋友就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风凝:“丞相是去市集上过丰收节了吗?”
雷震子曾经叫过风凝“母亲”,但自从风凝纠正了他的称呼之后,他就不再这样叫了,表面上只叫风凝“丞相大人”,但内心是怎么叫风凝的,谁也管不了他。
雷震子太小了,都不记得去年的事情。所以,他也不记得去年时候是风凝和鸿钧两个人一起抱着他去丰收节上玩耍的,所以对丰收节格外好奇。
“想去丰收节了?”风凝问。
“嗯!”雷震子双眼亮闪闪的,一边随着风凝的步伐,吃力地跨过了对他来说有点高的门槛——还拒绝了风凝的帮助,这直面挑战的勇气,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未来将星”了。他爬门槛的时候要全身用劲儿,根本没有余力跟风凝说话,等到跨过去了,又怕风凝忘了他刚刚的回答:“想和丞相大人,还有白熊妈妈一起去!嗯……再加上元初先生。”
风凝:……
系统不能在寻常人面前说话,就连在雷震子面前也不能。所以,雷震子一直以为它只是一只普通白熊,不知道怎么的,还认了系统当妈妈。
风凝难得沉默了一下:“他们今日回不来,最近都回不来,你若想去丰收节玩,不如让奶娘带你去。”
“哦。”雷震子失望地点了一下头:“那我等他们明年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吧。对了,白熊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因为系统和雷震子玩得最多,甚至比奶娘还要多,所以雷震子最喜欢系统了。
风凝顿了一顿,把那句:明年他们可能也回不来。给吞了回去。
雷震子等了很久,并没有等到丞相大人的回答,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问错了,就见到丞相大人忽然拐了一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风凝没有刻意放慢脚步,配合雷震子的速度。所以雷震子啪嗒啪嗒地跟着风凝往前跑去……
小孩子总是有太多的问题:“那是哪里?丞相是去那儿吗?”
那里,是厨房。
“哇!”雷震子小小地惊叹:“我们平日里吃的饭,就是从这里做出来的吗?”
风凝:……
风凝没有想到小雷震子也会跟着过来。见到小孩子对厨房也是很好奇的样子,她垂下手来,拉住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的手,往厨房里面走去。
厨房里的人正忙着。
过丰收节的时候要吃粟米饭,这是朝歌的规矩。外面的百姓们造就吃罢饭了,要不是风凝回来得晚一些,丞相府也会早早的开饭。风凝丞相府上的粟米是刚刚从羑里的试验田里面送过来的,所以比平常百姓家的粟米还要饱满一些,也稍微不太好熟一点。
风凝进去的时候,领班正在训手下人:“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再快一些!饿着了丞相和小公子,你们谁担待得起?”
“我今日不吃粟米饭了。”风凝拉着小雷震子进去:“你们做你们自己的,随意就好。”
众人一见风凝进来,下了一跳。
但是,他们曾经也是见过风凝进厨房的,风凝虽然是一国丞相,但时不时也要下厨,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但是难得好吃。只是风凝刚刚开始做饭的时候,根本不会烧柴火,所以身边常常还需要一个专门烧柴的人,直到去年,风凝才掌握了烧火的诀窍。
领班看到风凝,最初的惊吓已经平息了下来,他冲这风凝行了一个礼,小心翼翼地问:“丞相是又来做月饼了吗?”
风凝曾经在丰收节的时候做过月饼,并且还让他们看过尝过,所以他们都有印象:“恕小的多嘴,仅仅是月饼,丞相恐怕吃不饱的,不如配上一点点粟米饭?”
毕竟丰收节吃粟米,这是规矩。
但风凝并不想吃:“没有人在家,我一个人吃不了。”
实际上,若不是要有仪式感,就连月饼,她也不想吃的。
领班道了一声“喏”,带着其他的厨师都下去了。
雷震子对风凝和的那个“面”十分感兴趣。在小少年的视角里,这所谓的“面”和他玩的泥是一种东西。风凝见雷震子的眼神太渴望,于是带小朋友洗了手,让他也跟着和面完。
等捏好月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应该来得及。
风凝推门看了看天空,又将捏好了的月饼放在了锅里:“没有烤箱,只能这么做月饼了——我们试着烘熟它。”说完,她又指了指旁边那只小兔子形状的月饼:“记住了没?那只月饼是你自己做的,到时候可别被他们抢了。”
小雷震子早就忘了去年过丰收节的样子,也忘了自己被抢走月饼之后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但是听到风凝的警告之后,还是打了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表示一定会护好自己的小兔子!
风凝:……
从入锅到烤熟的时间正正好。
风凝算着时间,见月亮升得越来越高,于是从锅里捡了几个月饼出来,一手端着放了月饼的小盘子,一手拉着小雷震子,来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早早有侍女撑好了小木桌,风凝过去的时候,月光正好静静地流淌在小木桌上。于是,她在两边放了瓜果,中间又放了月饼……再点上之前准备的线香……
雷震子伸出小手,想要拿过来自己的小兔子。
可那小手刚刚伸到了桌子边缘,就被风凝的大手给包住了:“不能动,要那线香落了香灰才能吃。”
“这是供奉给神仙的吗?”雷震子也收回了手。他曾经见过府上的侍女烧香拜神,所以也知道这个流程。不就是等香灰落了吗?没事,他能忍受。只是……
“我们是在拜谁?是丰收神吗?”
拜谁?
风凝其实没有在拜神的。等香灰落了再吃月饼,不过是她在其他位面养成的习惯而已。在朝歌,她并不喜欢所谓的神灵,且鸿钧曾经给她讲过,说月亮上没有什么神,只有一个与月亮一起出生的少女,那是一个死了姐姐,姐夫,还有心爱之人的伤心人。
风凝想了想,默默道:“只是对月亮许愿罢了。”
许什么愿?难道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连那伤心之人都没有人同她共婵娟。
好在,这个时候香灰落了。
香灰落了,就代表这月饼能吃了。一时之间,雷震子也忘了自己刚刚问了啥,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一双小手就朝着正中那小兔子形状的月饼而去。
风凝随意拿了一个,刚想尝上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簌簌的风声。
她扭头,见孔宣和陆压都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回来就感觉到的那种“孤儿寡母”氏的寂寞忽然就消失了,笑着调侃道:“啊,来的正好,要吃月饼吗?五仁的来一个?”
孔宣和陆压两个的脸都黑了。
风凝见他们不说话,于是,叫来了奶娘,让奶娘把雷震子带出了后花园。而雷震子也乖乖地跟着走,风凝直到看不到这两个人了,才又问陆压和孔宣道:“怎么了?”
“发生了一点点事情。”陆压回答:“朝歌的百姓们,都生病了。”
都,这个字就很传神。
这一瞬间,风凝甚至都已经往流行病,瘟疫,天花什么地方想了。但是转念一想,刚刚自己在路上,见到那些百姓都还好好的,就是流行病也没有那么快的啊!
“是因为新的粟米。”孔宣道:“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见到百姓们都已经倒在了街上,偶尔几个能站立的,说是因为你研究的新粟米,让百姓们都生病了。”
“因为,他们也觉得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生病。而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都吃了你研发的新粟米。”
风凝:……
这话谁信?吃个粟米吃出病了?这粟米研发的时候还特意针对商朝人的基因了?
但是,事实确实是如此。陆压和孔宣也不信,在街道上的人里面,也有为风凝说话的,他们没有吃粟米,也照样难受得躺在了地上。可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上几句,便已经被打成了“风凝的走狗”的身份。
“大部分的人都是没有说话的。”孔宣道:“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高喊是你的锅,说要找你算账的那些人看起来很虚弱,但其实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很有技巧,像是早有预谋,想要将这事情推到你的身上。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往这个方向来了,说要来你的府邸,找你要个说法。”
风凝:……
这一手玩明白了,风凝也大致知道了是谁的手笔。
陆压的话音刚落,內侍的呼唤声便从远处传来:“丞相,不好了,外面有人闹起来了。”
气势汹汹,都是来要说法的。
孔宣提醒:“要不要去门口看看?”
“不用了。”风凝将最后一口月饼塞到了嘴里:“你看到那些人倒地,有看过他们怎么回事吗?”
“有”孔宣说道:“不是生病,是中毒,且不像是凡人所下的毒。”
“定有人想要搞臭你的名声,你要不要出去解释一下啊?”
风凝:“不用解释了,既然是想要搞臭我的名声,就是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处,且……对方的目的,可能并不仅仅是要搞臭我的名声。”
陆压表示不太懂风凝说的是什么东西了。
风凝挑挑眉:“你们觉得,这次像是谁在整我?”
“这个风格……”孔宣道:“像是西伯侯姬昌啊。”
“西伯侯姬昌没有在这么狠,且他如果能将朝歌掌控到如此地步,也不会让自己的探子都死于非命了。”风凝冷笑一声:“干出这件事情来的,是比他狠上许多的人,他在用我教的手段对付我。”
“你们信不信,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风凝建立丞相府的时候,招收的府兵不少,全部都可以对付那些狂乱的百姓。所以风凝对他们充满了信赖,非但没有去前厅看是什么轻快,还优哉游哉地拿了两个五仁月饼,分给了陆压和孔宣一人一个。见到两个人皱起了眉头:“我们等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要过来。”
果然,在两个人月饼还没有啃上一半的时候,门房又跑了进来:“丞相,外面有一个叫做申公豹大人求见。”
“你看。”风凝示意陆压和孔宣:“说来就来了。”
陆压还记得自己在外正是和风凝闹决裂的状态,皱眉问道:“那我们用不用躲起来?”
风凝制止了他:“不用。”
门房跑去大门处请申公豹进来。
陆压和孔宣本以为申公豹是殷郊的人,毕竟对方一直深得殷郊的信赖,之前在朝会的时候也没少为难风凝过。但他们没有想到,申公豹一见到风凝,就行了一个礼:“丞相要不出去避一避吧!”
说完,看到陆压和孔宣:“正好,可以让陆大人和孔大人帮您。先莫再呆朝歌了。这件事情,就是殷郊做的。”
陆压和孔宣已经分不清申公豹到底是哪方阵营了。
风凝问道:“是殷郊下的毒?”
“应该是,”申公豹说道:“殷郊已经召集了诸位大臣,准备直接将您带到朝堂之上,用民意逼迫大臣,直接将您在朝堂之上定罪斩首,以绝后患。”
风凝:……
这可还行?
申公豹叹气:“所以,下官就要了押送您进宫的任务,前来传信了。”
风凝特别好奇:“那群朝臣就都好好的?只有百姓们生病了?朝臣们没有吃粟米吗?”
朝臣们没吃粟米,那是不可能的。
但一想就通了。如果百姓们此次生病是因为中毒,是殷郊想要陷害风凝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向是快刀斩乱麻。且只有趁着百姓们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处置风凝。而殷郊还想要在民间留一个好名声,毕竟他已经见识过自己的父亲胡作妄为的下场。所以,他处置风凝就不能私下处置,而是要在朝臣面前,甚至他还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是他想要除掉风凝这个威胁到他的王位的人,而是要装作被逼迫,不得已处死风凝的样子。
这个时候,愤怒的百姓就是逼迫他的人,朝臣们就是他的无奈的见证者。
所以,朝臣们当然不能出事。
风凝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的粟米有问题。但是,她的确是怀疑过,百姓们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殷郊在粟米上下了毒——但这怀疑不成立,一来是权贵们也要吃粟米,若是下毒,怎么能精准在每个百姓的粟米上下毒,单单略过了权贵的饭桌?
且,若是在每个百姓家的粟米上下毒,那工程量也太大了。
风凝皱眉,并没有将申公豹所说的“赶紧跑吧”给放在心上,而是说道:“不行,我得去朝堂一趟。”
陆压、孔宣:???
陆压和孔宣面上的不解实在是太明显了。风凝却一副全然没有看到的样子:“不仅仅我要去朝堂一趟,你们也有任务——去找找,看朝歌哪里有百姓们共用的井,一共有几口井。”
唯一的可能,就是水井了。
要知道,百姓们入口的,不止有粟米,还有水。
而权贵,各家的房子里面都有水井,只有百姓,他们是共用几口井,若是其中一口下了毒,就能够药翻一片人。
陆压和孔宣也是霎时就反应了过来,孔宣不说一声,就准备往城中有水井的地方而去。
走前,风凝叫住了孔宣:“若是找到了毒的源头,能研制出解药吗?”
孔宣笑了一声:“有了毒水,自然很快。”
他是仔细观察过,那百姓身上的毒的人。
风凝并不准备等孔宣的检查结果,她好像是笃定了一般,对陆压说道:“既然孔宣已经去看了,那,我还得请你,去抓一下这几个人。”
她递给了陆压一副名单。
陆压:“……这不是姬昌的那几个埋藏比较深的探子吗?”
“对,就是探子。”风凝道:“富贵险中求。”
“我这就进宫一趟。你们不是一直说我是时候把殷郊给拉下来了吗?”风凝示意申公豹在前面带路:“我们就要开始了。”
“我的清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但是,澄清得也别太早,至少要等到我被推到午门之后……”
让我千古奇冤,让我愤而反抗。
君不慈,则臣不忠。
陆大人,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她随着申公豹出门去。愤愤的民众见她出来,就如同今天白日里的那些百姓,在看到她的时候簇拥过来一样。
不过,他们是将她高高的抛起,以表示庆祝和欢欣。
而这些民众,则是凑到她的身边,狠狠地吐上几口唾沫。
风凝肯定不愿意唾沫到自己的身上啊!拽了拽前面申公豹的衣袖:“站我前面,给我挡一挡。”
申公豹:……
申公豹护着风凝上了马车,硬是冲开人群,往皇宫方向跑去。
等离开丞相府后,路上就没有了那群疯狂的“民众”,取而代之的,是躺在街边,奄奄一息的百姓。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玩。”风凝失望道。
“争夺王位,本就是这样的。”申公豹在前面驾车,隔着帘子问风凝:“丞相大人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风凝道:“若是我登上了王位,到时候再給尚书大人一个更大的官当当。”
作者有话要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东坡先生的词,引用了。
死了姐姐姐夫还有心爱之人的人是谁,大家大概也知道。
即使没有日万!!
今天也是日六的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