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云澜抱着被捂着腰,全身散架疼的根本不想起床,整个人放空了望着天花板,恨不能把前一宿作死的那个自己拍死。

  但是他也清醒地知道,要是能重来一次,他肯定……还是会缠着沈巍一整宿。

  这就没什么好懊恼后悔的了,毕竟当时确实是很爽。

  赵云澜全身宕机,懒懒的瘫在被子里,闻着早饭的香气,思想上是有起床去吃的想法,可落在实际行动上,毫无建树。

  沈巍端着早餐进门,抱着赵云澜坐起,在腰后加了软垫,让他坐在床头。

  赵云澜就着美色吃完这顿早饭,虽然特别不舍得这个温暖舒适的被窝,还是挣扎着爬出来。

  没办法,他特调处过年前这几天,除了应酬之外,也是正忙的时候。

  比如说今天。

  腊月二十九,又称小除夕,按着习俗,这一日要上坟请祖上大供,也要开始为期三天的焚天香。

  对特调处而言,和这些相比,“别岁宴”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种上供烧纸焚香的封建迷信活动果断是特调处的管辖范围,每到这个时候,就少不得要给失了供奉的孤魂野鬼送官方温暖,省的那些鬼心理落差太大一念之差搞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此外,凡此等涉及金钱问题的,都容易打架——像是收钱的圈儿和别人家重叠,两家资金划分不清啦、在底下已经分居的,子孙后代却给烧在一起的、就婚姻财产分割打架的啦,林林总总。

  没上来的自然地府管,一怒之下上来的,就得他们管了,还得把鬼好好儿的送回去。

  而这个时候,阴差也是指望着特调处给发点奖金的。

  哦对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圆滑伶俐的赵云澜还会单独给经常任劳任怨支援他们工作的斩魂使大人单独包一个超级大的包烧过去,一个是表示崇敬和过去一年里对他支持自己工作的感谢,再一个,这递了包,打从还没过年就开始忙碌的这段日子,他相对频繁的召唤斩魂使的时候,总折腾人家的愧疚感也能减到最低。

  而今年,赵云澜非但没给红包,还刚刚压榨了人家一宿逼着斩魂使交作业,怎么看也没有今天偷懒的理由。

  赵云澜到特调处的时候,特调处全员已经严阵以待。

  都是做熟了的事儿,小郭也已经是第二回 上手,特调处今年唯一的新人,严格来说是编外人士,沈面同学,也有他老哥——同一业务已经做了好几千年简直不能更熟练的斩魂使——手把手教学。

  纵使如此,等到一天一夜过去,三十儿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特调处关着的大门里边,还是一副尸横遍野的惨烈状态。

  就连沈家兄弟俩都靠在沙发上一人捧一个杯子,两眼放空喝水了。

  赵云澜以前从没想过,斩魂使负责沟通地上地下,是每年这个时候最忙碌的人,而这个人以往经历这番阵仗之后是什么模样。

  毕竟从前的斩魂使对于赵云澜一个区区的镇魂令主而言,太过遥远、太过高高在上,可是如今不一样。

  赵云澜瘫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一边少见的游魂似的沈巍,再看看明显没有偷懒、也累得丧失思考能力的沈面,觉得他家小巍以前这五千年走来,真是不容易。

  饭点儿的时候,蛊雕妹子带了早饭来,大家各自吃了一口,就进入了休养生息状态。

  这个白天得抓紧时间缓缓,晚上还一场硬仗,打完就能回家好好儿过个年了。

  家近如赵云澜,吃完早饭恢复恢复力气,就拖家带口的回家补觉了,祝红累得连人形都懒得维持,直接变了本体巨蟒,盘成一坨窝在了楼梯下边儿,尾巴尖搭在眼睛上补眠。老楚是尸体,不需要睡什么觉,可是小郭需要,老楚也累,他俩就占了休息室的长沙发。汪徵和桑赞打从出了太阳就窝回图书馆补觉了。林静早都睡得不顾形象,趴在桌上,哈喇子流了一嘴。

  赵云澜带着沈巍沈面大庆回家,沈面直接告退回屋,步子都是飘的。

  大庆被赵云澜甩手丢进猫窝,这个过程里眼睛都没睁。

  赵云澜自己挣扎着脱了鞋脱了外衣,就躺到了床上,一秒睡着。

  沈老师硬撑着给赵云澜把其他该脱的脱了,让他睡舒服点儿,自己也撑着换了睡衣,爬进被子睡一会儿。

  赵云澜一觉睡到了中午。

  其实他本来还想睡更久的,但身边一空,他听着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干什么去?”

  沈巍正往身上套马甲,“今年不是要回家过年吗,年货还没有准备,就剩下一个下午了。”

  历来空爪子带嘴回家的赵云澜还没有睡醒,一切回答凭本能,“要准备什么?”

  沈老师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没事儿你睡你的,我很快回来。”

  赵云澜伸出尔康手,终究没留住他家出门采购的小鬼王。

  当天晚上,当正常的人家都在吃着年夜饭、守着春节晚会、包着饺子等着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特调处却是进入了紧张的战备状态。

  直到钟声敲响,各家各户出门给长辈烧纸,特调处也就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中。

  两个小时后,特调处一群累成死狗的员工们终于结束战斗,收到了领导给的年终红包,各回各家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春节假。

  赵云澜往年都是开车回家,今年反正和家里摊牌了,无所顾忌,干脆就巴在沈巍身上,等着斩魂使这个BUG直接斩断空间带他回家。

  沈巍看着赵云澜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心疼,也就没拒绝,一行人按着中秋同款配置,直接一步到位,出现在了赵家客厅。

  赵妈妈正在客厅桌子上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重播,打从赵云澜搞了那个特调处之后,这些年来回家过年的时间都是两点以后,往年给的解释都是,过年当领导的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值好班,可是中秋和家里二老把话都说开了,赵家爸妈今年给赵云澜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烧纸的时候,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家儿子加班可能是在做些啥。

  赵妈妈贼心疼,今年的饺子就搞得特别豪华。

  赵心慈在一边打下手,按着要求给赵妈妈和着下一种馅,一抬头就见那一堆又是人又是猫又是狗又是鸟的挨个从赵云澜卧室门上开的黑洞里走出来,大庆一如既往,第一时间跑去赵妈妈脚边蹭蹭蹭,拖了长音,喵得分外身娇体柔。

  赵妈妈腾不出手撸猫,“大庆乖啊,给你包了鱼肉馅儿大虾仁儿的饺子,一会儿多吃点。”

  大庆从未想到变一次人形之后还能有这种特殊待遇,简直愉快的要飞起。

  沈巍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出来之后还回身去那个黑洞里边摸了几下,拎出一堆大包小包。

  过年从来没有遭遇过儿子带年货回来这种待遇的赵妈妈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哎呀小巍你真是,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们这是刚下班吧?”

  沈巍推推眼镜,耳尖一截粉,有些羞涩,“嗯,刚下班,应该的,过年了,一点心意。”

  赵妈妈看着沈巍这样子,再想起这孩子一个人扛着天下大任孤单的过了五千多年日子,就觉得心疼,转头再看自家已经抱着抱枕仿佛死在了沙发上的亲儿子,觉得真是货比货得扔。

  沈面跟在哥哥身边,整个人努力保持清醒。

  事实证明,他哥这些年做的这些工作,可比毁灭世界累多了。

  这开天辟地头一遭,他有点要扛不住。

  赵妈妈看着沈面昏昏欲睡的样子心疼,“哎呦面面,累了就先去睡,饺子随时都有啊,什么时候醒了,阿姨现给你煮。”

  受到亲情滋润的沈面恢复了一丝清醒,被赵妈妈安排到小沙发上啃各种水果抵御睡意。

  沈巍挽了袖子准备给赵妈妈打下手,赵妈妈婉拒未果,看着沈巍熟练地包饺子,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家已经睡死了的亲儿子。

  ……

  多亏自家儿子上辈子拯救了世界,不然上哪找沈巍这么好的孩子死心塌地的对他。

  就自家那个亲儿子,要是自己是沈巍亲妈,都不能舍得儿子看上这么个货。

  睡得昏天黑地的赵云澜根本不知道自己遭受了来自亲娘的接连嫌弃,他这一觉过去,睡了不到半个小时,是被沈巍叫醒的。

  饺子煮好了,沈巍担心赵云澜那个胃,叫他起来趁热吃。

  别的热菜也都是一直备着的,冷盘一直都摆在那儿,此时热菜都盛出来放上,再加上原本的冷盘和新出锅的饺子,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往年过年,赵家也不过一家三口,今年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庆和郑乘云也都变了人形,规规矩矩的坐好,满座只剩下一只没有成精的小米蹲坐在地上,抬着晶晶亮的小眼睛瞥着肘子的大骨头,恨不能挨个上去巴大腿。

  大庆看着那只卖蠢的萨摩耶,哼了一声,“呵,蠢狗。”

  正好此时赵妈妈习惯性先喂猫,给他夹了个鱼肉虾仁水饺,大庆立即就是和小米一样的表情了。

  赵云澜看着大庆,“呵,蠢猫。”

  大庆生气,“沈老师你能不能管管他!”

  沈老师给赵云澜夹了块烤羊排,凉凉的瞥了大庆一眼。

  大庆汪叽一声低了头,乖乖的吃自己的饭。

  赵妈妈看着这互动全程,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担心什么沈老师将来可能会对自家儿子家暴的事。

  她应该担心担心自家儿子以后会被惯成什么德行。

  赵云澜和赵心慈最近都忙于应酬,在家并不想再喝酒了,至于沈巍,赵家爸妈更是不敢让他喝,就怕他再喝大了。

  上回是就拆了个门,这大过年的要是再拆点儿别的,修都找不到人。

  于是这一大家子就着饮料茶水吃完了这一顿饭,大庆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瘫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赵云澜差不多吃饱的时候困劲儿就上来了,还是沈巍拦着,才没放任他把脸怼进面前的一堆壳和骨头里去。

  沈巍又喂了赵云澜半碗蘑菇汤,摸出胃药给他吃下去,赵云澜撑着吃完药彻底扛不住,直接睡在了椅子上。

  沈巍当着赵家爸妈的面,红着耳朵把人抱回了赵云澜卧室,等把赵云澜收拾停当放进被子里再出来,就见大家都各自去睡了,赵妈妈正在那收拾桌子。

  沈巍挽了袖子要帮着收拾,被沈妈妈直接给轰去睡觉,拒绝反驳。

  这一觉就到第二天中午。

  其实沈老师一早生物钟顽强的把他给叫醒了一次,他也准备那个时候起床,结果赵云澜伸手就给他捞了回去,眼睛都不睁,“大过年的起什么早,我爸妈也得睡到中午呢,昨晚上守岁熬夜,谁今儿早起?睡觉睡觉!”

  沈巍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外边是没有什么动静,正犹豫着,就被赵云澜整个儿巴了上来,也就放弃抵抗,睡了个回笼觉。

  大年初一,按理是该去女方家拜访的日子,然鹅沈教授已经提前一天拖家带口的达成了这个成就,所以这一天过的一点都不折腾,超级安逸。

  一大家子都是睡到中午才起,起来了也都不甚清醒。

  比如说面面大约是睡蒙了,顶着自己鬼王那一身行头洗漱完了出来窝在沙发上调小了声音看春晚重播,赵妈妈起床出来准备早饭的时候看见沙发上那一坨白色不明生物,还以为是家里遭了贼,拖着赵爸爸蹑手蹑脚的走近了,直到面面迷迷糊糊的抬头和她说早上好,赵妈妈才认出来这一头白发披着斗篷的倒霉孩子是谁。

  哎呦少白头,这得是受过多少委屈哎。

  赵妈妈伸手撸着面面头毛,转头就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看给孩子累得都成什么样了,得多给做点好吃的补补。

  云澜把人都照这样使唤,作孽啊。

  沈巍听见外边有动静,也就起了床,赵云澜拒绝,懒在床上用被蒙着头耍赖。

  沈巍也就没叫他,自己起床洗漱,出屋去给赵妈妈帮忙。

  路过客厅的沈教授也看到了窝在沙发上那一坨神情恍惚的面面,毕竟是亲弟弟,沈巍看着面面这样也有点看不下去,“你要是困就躺好了,一会儿饭好了再来吃。”

  面面乖巧的哦了一声,整个人保持着恍惚状态就躺平在了沙发上。

  沙发离着落地窗近,稍微的还是要比家里别的地方冷上一两度,沈巍摸出自己的鬼王斗篷给面面盖上,转身就见赵妈妈端着半盆肉馅从厨房出来,逼着赵心慈给解开。

  “我来吧。”沈巍挽了袖子接过放着肉馅的盆和盛着高汤的大碗,用筷子一点一点往肉馅里加汤搅匀上劲,赵心慈看着这个熟练地搅肉馅的人,无论如何难以想象这么居家的孩子能够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撑着天地五千年。

  沈巍感受到赵爹的眼神有点不自在,正好肉馅快好了,便去厨房拿油,脱了身。

  等到沈巍拿了油出来,赵心慈已经坐在了小沙发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撸猫。

  大庆也还没睡醒,被赵心慈一把一把从头撸到尾,困得眼睛都不睁。

  沈老师看着赵心慈和大庆,再看看睡得迷瞪的面面,侧头看看厨房里忙活的赵妈妈,忍不住低头一笑。

  这样的日子……真好。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吧。(所谓的兄弟情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