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全员]倾城>第四十二章 同忧相捄

  庆宾楼今天没营业。

  因为呼啸的副掌门方锐在三天前的那个中午亲自跑过来,他问能不能包楼一天,老林要请客。

  所以这家酒楼昨天刚过中午头就停止了营业,一家老小从东家到伙计齐齐上阵,打扫卫生收拾桌子,一直忙到半夜里才住下。

  第二天也是早早儿的就开了门,蔬菜瓜果选的都是最新鲜的,鸡鸭鱼肉一律现杀,为的却不是呼啸大帅的威风。

  这么小心殷勤,可真不是东家怕他吃的不满意或者嫌店里服侍的不周到丢了他这请客人的面子,他要拿人出气。――要是请客的是呼啸那帮长老们那还真是有这样的担心,但是林敬言是什么口碑什么脾气,这城里有眼睛有耳朵有良心的人,都清楚。

  所以这么做,也不过就是为了谢他多年来做的那一切。

  平日里无以为报,这次好歹,算是有个机会。

  而那天开门不久就来了个年轻人,短衫布衣长的特精神,亮亮的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不用点蜡烛。就是有点未老先衰,不过才二十几岁年纪,眼角却已经先有了细细的皱纹。

  又说自己是打前站的,来了之后楼上楼下转了个遍儿,最后在请客的包间里站定了。

  推开窗子说是要换换屋里空气,那年轻人把着窗棂往外看,他欣赏着四临八舍的屋顶。

  欣赏够了就回过身来,从果盘里拿了只柚子用指甲掐着皮,他随口问了两句菜式,又抛了块碎银子过来。

  只说今天是有要事相商,待会儿客人来了,上了菜之后就麻烦所有人都上后厨呆着去。不听见叫,那也别出来了。

  他这么说那店东就诚惶诚恐的应下,再弓着身送了那上下抛着柚子的年轻人远去,又过了一阵儿方锐才过来,他说自己不是请客的也不是陪客的,他是迎宾。

  就搬了条板凳,这青年大马金刀往门口一坐,表情严肃。

  只是等东家把盘糕团小点往上一奉,这点儿严肃,迅速的就被他抛到了爪哇国外。

  单手搂着点心盘子,方锐吃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吃着吃着瞅见个人,沿着墙根低着头往前走,动作表情都有点见不得人一般。

  那人偏偏方锐还认识。

  抻着脖子用力把东西咽下去,他对着猛招手:“老赵!老赵老赵!”

  那人却没听见般的埋头继续往前走,而他这么着方锐也来了好奇心,把盘子往凳子上一撂,方锐身形展动两三下就穿越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那人背上重重一拍:“赵杨!”

  那人哆嗦了一下才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有点勉强:“方锐?……是你啊。”

  方锐就嗯,又往他手里瞅了瞅,他好奇:“叫你好几声呢,我说,老赵你好好儿的不在临海呆着,提着这么些东西你是要干嘛去?”

  临海的主帅有点尴尬的把手里东西往后藏了藏,又强笑:“没事,我就出来走走。你忙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方锐回答,那三十许的男人转身就走,他走的飞快。

  看着他的背影,呼啸的副掌门有点茫然的抓了抓后脑勺,再一转身他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是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来了一个人,他这么一转,正好和那人来了个对脸儿。

  抚着胸顺了半天气才算定了神,指着黄少天,呼啸的副帅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你丫吱个声会死人啊你!”

  蓝雨的副帅可懒得理会他这不痛不痒的指责,轻巧跳到方锐之前坐过的凳子上蹲下来,青年抄起点心盘子一口一个,饶是这样都没堵住他的嘴。

  “我说你有什么话不能在呼啸说不能在蓝雨说不能在神之领域说不能在很多地方说你非得来这里说?还不让我带掌门不让我带小卢不让我带老郑于锋景熙宋晓,你干脆连冰雨都不让我带算了――诶这点心不错,好吃,金陵特产?以前真没吃过嘿!老板?掌柜的?店小二!有活人没有给我照着这个样子再来两盘点心!”

  他说的快,吃的比说的更快,吃的时候还不影响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字正腔圆,干净的就跟冰雨的剑刃似的。

  那盘点心都是糕团小点,红白黄绿紫五颜六色,甜香糯松,个个儿的都是一口大小,方锐只是愣了一下,三十来个点心就已经有一大半进了黄少天的肚子里。

  只看的他心疼无比,也顾不上说话,他上去就去抢盘子。

  他这么抢,另外那位当然不干。

  要知道自打那日来了刺客之后黄少天天天儿的挤在喻文州床上醒在喻师兄怀里,今天稍微好一点儿,他半夜里醒了。

  醒在老地方。

  顿时再也睡不下去,就干脆起床练剑,一练一个时辰。

  等着喻文州起床了已经是饥肠辘辘,结果进了食堂一看,妈蛋,今天的早餐是秋葵全宴。

  捏着鼻子灌了碗粥生啃一个馒头,剑圣黄上了演武场,他得带弟子功课。

  不过一套剑法教完了也彻底饿过了劲儿,走在路上看着满街的炊饼火烧馄饨包子杂碎面肉夹馍,他两只眼睛一起往外冒绿光。

  可是伸手一拍……忘记钱袋。

  就只能一路走一路忍,忍到现在好不容易见到点吃的,他怎么可能还还给方锐。

  抢到最后是转过身去用后背护着盘子,黄少天把剩下几块点心一把全塞进了嘴里,这才转身,他把空盘往方锐怀里一拍。

  “扫家子气的货,还泥!”

  ――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捂着嘴,就怕东西扑棱一下掉出来。

  接住盘子往后踉跄了一步,方锐看着被噎的又伸脖子又捶胸口的剑圣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我说黄少,你们蓝雨没穷到这份儿上吧?而且今天老林就是来请你吃饭的,你至于现在先跟盘点心这么较劲么?”

  好不容易才把一嗓子糯米豆沙枣泥山药咽了下去的黄少天一边砸胸一边打嗝,都这样了居然还要说话:“老、老林?怎么是老林啊?不,不是说……是,是你请我?”

  方锐摇头。

  “我只是个跑腿兼传话,地方是我订的没错,不过可是老林让我订的。至于谁请你,三楼朝阳最大的那一间,你自己上去呗。”

  好不容易才不打嗝了的黄少天顿时咕咕笑了起来,他戳着方锐肩膀。

  “宴无好宴啊你们这是?”

  方锐一巴掌就给他拍到了一边:“滚,你又不姓刘,我也不会上去舞剑。”

  蓝雨那位副帅顿时爆笑出声。

  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糕团碎屑,他提着冰雨往楼上走,又背对着方锐摆了摆手:“行行行~那小爷我就上去看看,老林这到底闹的是什么名堂。”

  说着,他噔噔噔上了二楼。

  听着那双抓地虎没了踏楼板的动静,方锐对着后堂喊了一嗓子,他让店里把茶水饭菜都送上去。

  又给自己也要了东西,把板凳搬回来,呼啸的副掌门翘起一条腿,他夹起一个牛肉锅贴。

  这锅贴下边金黄,上面却还是水灵灵的鲜白色,搁嘴里一咬白的部分柔软筋道,黄的部分可是酥脆非常,在牙齿上轻轻一磕就碎成了两半,耳朵里甚至能听到嚓的一声响。

  然后鲜咸适口的汤汁混着鲜红的牛肉馅儿从破口处一涌而出淋漓着浇过舌面,那滋味儿烫的咬不住,却又美的舍不得吐了。

  含着两眼泪,方锐嘘着气,他好容易才连汤带肉咽下一嘴,接着就抄起茶杯来猛灌了两口凉茶。

  又从脖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摸走了桌上的鸭血粉丝汤。

  那青年差点又给吓着。

  不过这次这人很快就从边上绕了过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抄起双筷子往汤里添了点香菜,再捏着勺子抖了勺辣油进去。

  看到是他,他那副掌门顿时把嘴撅的能往上放一盘子盐水鸭:“老林!怎么连你也吓我!”

  这来的自然是呼啸的大当家林敬言,被方锐这么一叫,手就停在了半空里――黄色的竹筷上还夹着块暗红的鸭血,又弹又滑悬在筷子之间颤颤微微仿佛力气一大就会碎成两半,上面还贴着两片香菜翠绿,葱花雪白。

  又有一滴辣椒油鲜红的沿着筷子滚下来跌进碗里,露珠一般。

  于是方锐顿时不说话了。

  瞅着在汤面上不断浮起汇聚的油花和晕染扩大的辣油,他舔了舔嘴角。

  而林敬言笑着摇头叹气。

  把筷子上那块鸭血放进方锐碟子里又拨了些鸭肠鸭肝鸭胗给他,林敬言端起碗来喝了口汤,他夹起粉丝咬了一口。

  这粉丝烫的恰到好处,正好是熟的透了心却还不至于烂的没了咬劲,得用门牙按在下唇上使点力气才能切开。嚼在嘴里也是韧韧的打牙,倒让他忍不住都要称赞一声。

  正吃着,身边那个青年又问了个问题。

  “你怎么不上去?黄少可上了三楼了。”

  林敬言把筷子转向小笼包。

  从褶处挑开包子皮朝里面吹了口气,捏起笼屉边上附着的空心麦秸抽干净了汤,呼啸的大当家一筷子挑起肉馅扔进了嘴里,又夹起外皮在蘸料碟子里抹了抹,他好整以暇:“我上去做什么?”

  方锐更纳闷:“不是你让我定酒楼请黄少来?”

  林敬言点头,他又夹起一只小笼包:“那也不是我请他啊――我也是受人之托。”

  “那干嘛要我找他?”这下方锐彻底茫然。

  “你当年不也是蓝雨外门出来的么,”手里没停嘴下也没停,比自家副帅大了近十岁平日里又像师兄又像师父的呼啸掌门人笑了笑,他拍拍方锐的肩,“要见黄少那人最近摊上点事儿不太好正大光明出来,所以得麻烦你了。”

  哦了一声,方锐也笑笑,又捏捏下巴,他嬉皮笑脸:“不麻烦不麻烦,再麻烦也比不上老林你金屋藏娇啊。”

  没提防他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青衫的男人差点就呛着。

  而他那副掌门又捏了捏下巴,他继续嬉皮笑脸。

  “我说这天儿也冷了,食堂里咱们的住处也挺远的。反正院子里有小厨房,不如跟长老们打个招呼,咱俩自己开伙算了?――反正我是受够了吃一肚子热饭再灌一肚子冷风了!”

  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提醒自己究竟哪儿出了纰漏,林敬言一笑,他说好。

  对面蹲坐在椅子上的方锐顿时眉飞色舞:“你同意了那就好说了,我回去就去写条陈――诶老林筷下留包!你别想独吞!”

  几乎是整个人趴到了桌上去的把剩下的几个小笼包扒拉到了自己这边来,青年气呼呼的瞪了自家掌门人两眼,刚要低头扒饭又想起什么,他就用根筷子敲了一下碗,叮的一声脆响。

  “说起来,我刚刚看见赵临海了啊,提了一篮子药和材料,往新安当的地方去了。”

  林敬言认真起来:“赵师弟?往新安当去了?拿了什么东西?”

  方锐就说了几样,又摇摇头,他耸耸肩膀:“我记得住的不多,不过就这些……他镜月是不打算修了对吧?”

  林敬言则默然。

  片刻之后他放下筷子,又把两根筷子整整齐齐摆好。

  “他那是……用自己镜月升级的机会,给临海换军费呢。”

  方锐顿时也默然。

  联盟二十军,一般来说人事是由各家的掌门自己处理,联盟不会插手;但是要是放任他们拥兵自重……这谁都得睡不着――所以就有了长老团。

  主帅管着养兵练兵,长老团管着给钱花钱。

  那么这钱又从哪里来?

  跟长老团一起,从联盟里来。

  而因为各军的规模不同战绩不同,联盟给的军费数目也是分成了三六九等,至于临海,恰好就属于兵力羸弱无法风光大胜于是军费薄弱结果兵力越发羸弱……

  死循环。

  对于这种事情,赵杨也没有不服,毕竟联盟养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军费一共就那么多,拿出来平分,弱的不会变强,强的却毫无疑问的一定会变弱;所以不如集中精力供养那几支强军,让他们守护一方平安,再用这平安换取关后民众安居乐业……

  民众有钱了,赋税就能多收上来些,像他临海这样的队伍,自然也能跟着沾沾光。

  当然也知道有不少同行想了别的法子来自力更生补一块军费,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譬如百花的花蜜果酒微草的汤药膏丸……这都是军费来源。

  实在不行,学风雨楼组建商队走南闯北,这也是条来钱的路子。

  只是临海号称临海,驻地却实实在在的不靠海,它荒凉偏僻贫瘠穷困,而赵杨习武是天才,说到经商……就实在一窍不通。

  这些事情林敬言和方锐都知道,其它各家也知道,所以每年年终例会上为了银子打架的时候类似于百花微草蓝雨霸图这等不用完全依靠联盟给钱的都会多少帮扶着点儿,――却不知道它穷困至此,要一军之主,用自己贴身兵刃的配件来给士兵换军饷。

  一时间再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呼啸的掌舵人看着桌上东西,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而方锐抿了抿嘴,有些事情他之前还没想到,今天看见了赵杨,却突然浮上心头。

  “我说……老林啊,前两天,赵禹哲那小子是不是又作死了?”

  看了他一眼,林敬言没有说话。

  那小子是门内某位长老的远方侄孙这事儿在呼啸又不是秘密,也养出他一副骄纵性格,连他这掌门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但他那副掌门的话还没说完。

  “我记得那帮老不死们一直想摆脱猥琐流都帽子走强打路线,也不管呼啸到底有没有那个底气玩强打,那小子就是拾了他家老东西的话屎才这么闹腾――老林诶,虽然没有先例,但是……你要是再这么顶下去,他们,会不会,在军费上……卡你?”

  林敬言顿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好半天之后终于苦笑起来,他拍了拍方锐肩膀。

  黄少天可不知道楼下这两个人在发什么愁。

  他只是上了三楼进了最大的包厢,没多久小二把饭菜茶水都送了上来,这位就毫不客气的开始吃。

  白切鸡肥嫩爽口,四喜丸子浓郁鲜活,黄埔炒蛋香滑油润,最好的还是那道白灼虾,虾子绝对是鲜虾活虾,下锅的时候还在欢蹦乱跳的那种,这才煮出来这种清甜脆嫩的口感,毫无腥气土味儿不说,一口咬下去甚至能从虾肉里爆出汁水来。

  再配上用蒜米姜末小葱碎碎兑了生抽麻油花椒油熟花生油和现磨的白芝麻香油调出来的蘸料,只吃的青年连吮手指头都来不及。

  一盘子虾全都下了肚,他也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来。

  方锐说林敬言请客……可是这人呢?

  就站起身来,他打算下楼去问问。不过还没等他拉开门,窗户里已经翻进一个人来。

  ――这人当然就是早上亲自来考察过了附近屋顶长相的张佳乐。

  而他进来的时候黄少天也听见了动静,人还没转过来,手已经先按在了冰雨上。

  看到是他之后才放开,他大大咧咧走回桌边,端起碗来喝了口里面的虫草老鸭汤:“哎我说,你怎么来了?老林也请你了?”

  张佳乐正看着一桌子虾壳一脸郁闷,被黄少天一问他就走到桌边,扒拉开那些东西之后坐了下来。

  提起筷子夹了块芋头,他暼了眼对面的剑圣:“就不能是我找你?”

  黄少天顿时纳了闷:“你找我?你找我自己找就行了,干嘛还要让老林找方锐,拐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很好玩么。”

  请客那位刚把一块鸡胸肉叼在齿间,听见这话两手一摊肩膀一耸,他脑袋一甩把肉吞进了嘴里:“少天,百花可是连海捕文书都下了,我要是还正大光明四处跑,未免也……太不给他们面子?”

  噗的把块肋骨啐出一丈远,黄少天脱口就骂――又被张佳乐一把按住了嘴。

  “那可是我师门。”他笑,眼神可有点寒,“你就是要骂,也别当着我的面。”

  这话气的剑圣指着他鼻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另外那位却平平静静喝了口茶,他扬了扬眉毛:“嫌弃我之前……我先问你个事儿。要是有天你落到我这地步蓝雨下文书通缉你,你会骂它?”

  某知名话唠顿时周泽楷了。

  好半天才闷闷:“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到底为什么走啊?还一声不吭?临阵脱逃啊,这是小事么?不想活了上战场去啊!这么死了说出去好听啊!”

  张佳乐低头,玩茶杯。

  把之前跟林敬言说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和苏沐橙楚云秀说过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这些,百花张琢磨了一下,他把那俩姑娘跟他说的事情倒了出来。

  “――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是话本那里……其实真是不好说究竟怎么着,虽说是有人猜到了文州不会武,不过也有可能就是猜着玩呢。老叶都能变姑娘了,为了招揽捧场的看客,那帮说书人什么噱头想不出来啊。他们可不知道文州真是天生绝脉吧。”

  这么说着,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小心觑着那人表情,而黄少天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阴影挡住眼睛。

  只是细长的手指在冰雨上握的很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

  又慢慢抬起头来,他对着张佳乐微笑,笑的如冰雨刺入敌人喉咙前的剑尖。

  “好。我知道了。”

  那话语太过简短,简短的张佳乐看着他怔了片刻,他不习惯黄少天这样。

  这是剑圣,不是他那兄弟。

  而那人这样子也没保持多久,很快的,他松了表情,又在椅子上开始扭屁股,就好像腚底下长出了猪鬃垫子,或者干脆犯了痔疮。

  却还撕扯着筷子,他嘴唇无声无息快速蠕动,就是一个字儿都不出声。

  “……怎么了啊?有话说,有屁放!”

  实在是看的头疼眼晕,百花张拍着桌子问。

  蓝雨黄腾的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绕着桌子来回快速的转了几个圈,即将把张佳乐转吐了的时候,黄少天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咣当一跺脚,他跺的桌上碟子筷子一通乱跳。

  接着张嘴词句喷吐,语速快如过年时候的一挂千响长鞭。

  “按理说我早答应了人家不往外说现在就不该乱说可是这个事儿不告诉你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张佳乐我当次小人背次信跟你说个事儿这事儿你非知道不可虽然那谁他不让我往外说所以你知道了也别说是我说的――”一口气说到这儿,从头到尾没换过气的黄少天扶住了桌子,他小脸惨白头晕腿软,眼前金星乱迸,上气不接下气。

  到现在都没听明白怎么回事的那一位赶紧上去给他抚胸。

  “不是,我说,你这到底怎么了?”他纳闷的很。

  黄少天苦笑。

  “哥,我……我见着孙哲平了。”

  这话一说,给他顺着气的张佳乐手下动作顿时一停,而另外那个这时候也缓过劲儿来了,他把张佳乐推开,又和他面对面。

  “张佳乐,我见着孙哲平了。”

  话开了头,剩下的,也就好说了。

  “其实我早在上次见你之前,就见过老孙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说在跟关外谈生意,其实那生意里面,也有他一份。――或者说,要是没他,这事儿也没这么顺利的开头。不过我当时答应了他不往外说,我就没告诉你,可我这次……”

  看着脸上失去了表情的青年,他苦笑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张佳乐则过了好久才开口,他嘴唇哆嗦的厉害。

  “他说……不让你告诉我?”

  黄少天赶紧澄清:“不是不是,他是让我不要跟任何人说,不是针对你,真的!”

  那青年这才闭上嘴。

  又听黄少天小心翼翼,他说自己让蓝溪阁的人打听了一遍,现在孙哲平是在关城衙门里当个捕头,一个月大概是六百钱到八百钱的俸禄,管吃管住,一季两身衣裳。

  而他就垂着眼听他絮絮的说,眼前有无数影子闪动着,最后都定格在一处,是九年前他初见孙哲平,那人在桃花树下练剑。

  当时正是春末,桃花一瓣瓣落下来,却被他剑风揽住,在空中飞飞坠坠,迷离的一片,竟是怎么也落不到地上。

  直到他收剑,那些淡粉浅白才慢慢散开,现出中间挺拔的一道身影。

  又一闪,变成那日跨进客栈门槛的憔悴青年,左臂用腰带束在身体一侧,下巴上青惨惨的胡茬。

  嘴唇动了几下,张佳乐好半天之后才说出话来,嗓音沙哑干裂的仿佛沙漠中迷途的旅人。

  “那你现在……怎么又,告诉我了?”

  黄少天定定看他。

  看了他半晌,那青年十分难以描述的笑了笑,又笑着摇头。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一旦有假就天南海北的四处跑,我也是在找人。”

  像是现在才发现嗓子疼,张佳乐就去抓茶杯,又努力镇定着点头:“是,你找魏师叔。”

  黄少天又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不信魏老大死了,虽然连方师叔都说魏老大怕是……,可是我不信啊。”这么说着,他仰起头来把一些东西逼回去,声音颤抖而紧绷,“所以我既然知道老孙的消息,那我就……告诉你呗。我也想要魏老大的信儿啊――哪怕魏老大不想见我呢。”

  一时说不出话来,张佳乐就搂过黄少天,他在他背上粗鲁的拍打了几下,又抓着他肩膀用力摇了摇,手指把衣服抓出一片皱褶。

  而黄少天迅速低下头来拿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他红着眼睛对着张佳乐笑了笑,笑的还是那么难看。

  “你呢,你打算怎么着?”

  被问到了的人就沉默。

  沉默了许久,他很小声的问他:“老孙他……还好?”

  黄少天想了想,摇头。

  “不算好。”他这么说,又看看张佳乐,“可是……

  “可是,他总比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