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全员]倾城>第三十五章 长夜

  听了下屋里动静,林敬言屈指敲了敲门:“佳乐,还要水么?”

  屋里过了一会儿才回他:“老林你稍等一下,我穿衣服呢。”

  林敬言嗯了声,他耐心等在门口,又对着院门处垂手站着的侍者摆了摆手,那人就退下去,又关上院门。

  而张佳乐再过了一阵儿才趿拉着鞋从屋里出来,用单手把头发挽在一旁,那乌黑的一束发就顺着他的手指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

  他领扣没系,中衣用腰带随意一束,外衣也只是披着,领口处露出一点锁骨和雪白脖颈,一条杂色散腿裤子柔顺的垂着,裤腿堆在脚面上,袜子没穿,脚踝缩在蓝灰色的方口鞋上面,踝骨突出的有些明显。

  他从百花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一身上下穿的都是林敬言的旧衣,好在他俩身量仿佛,这么穿起来却也不觉得拘束。

  对着林敬言笑了笑,百花的副掌门稍微弯下腰去双手拧了把头发拧的一地都是水,他这才抬起头,被热水熏的微红的面颊上都是惬意:“谢啦。”

  又往屋里看了眼:“那些怎么办?”

  林敬言也跟着往里看了眼。

  屋里的热气还没散,空气里一股潮湿的味道,混合着皂角的气味,扑面而来的暖意。方才张佳乐用过的浴桶还放在屋子正中,墙边又一字排开三个添水的大桶,最后一个边上搭了两条手巾,他换下来的衣服则随便堆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专为防滑而铺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则溢了一地的水,在烛台的光芒下有些闪眼。

  那个正在感慨好久没洗澡了真是舒服啊的人顿时闭嘴。

  咳嗽了两声,他拍拍林敬言肩膀:“有点乱哈,怎么收拾?”

  林敬言却只是把手里的干毛巾递给他:“先擦干头发,你当心着凉。”

  又带着他沿着回廊往屋里走。

  “这边我等会儿会叫下人来收拾,你不用担心。”

  张佳乐就不再管,只跟着呼啸的掌门人走到他卧室隔壁的房间里,那里早就铺好了床,被褥都看得出是新的,棉花絮的又厚又软。

  这让某个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好好洗过澡好好睡过觉的人看的眼睛都绿了,更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眼角细碎的纹路在这个过程里皱起又舒开,他在百花的时候还没有。

  林敬言轻轻叹气。

  “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完了再说其他。”犹豫了一下,他又补了句,“百花下了海捕文书,虽然还没传开,但是这几天里应该也会到呼啸。佳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我帮你去做。或者你告诉老路,他应该也——”

  那边正摸着被子打着第二个哈欠的张佳乐带着一脸的泪转过了头来,声音含混不清。

  “休息肯定是得休息,不过老林,有几件事还真得先跟你说清楚了,不然我睡都没法安心睡。”

  又打了个哈欠,他抄了把梳子爬上床去盘腿坐在床边梳起了头,嘴里倒是完全没停下。

  “第一件事,一萧茶楼里那几个说书人,里面一个阮成,一个左宸锐,还一对说相声的,李艺博和潘林,这四个家伙我现在说不好究竟是谁,但是里面肯定有人有鬼——我就是为了他们跑去一萧听书的;

  “第二,我现在还是不清楚到底是谁投靠了外人,不过风雨楼没问题,虚空我原本以为没事儿,偏偏现在他们两个掌门都在关外……要是他们最近发消息回来,老林你可……千万比对好了再用;

  “然后,我最近需要想办法见一下沐橙和云秀,但是风雨楼我不方便自己去,你说百花下了海捕文书,那估计那边肯定也贴上了——”

  正认真记着的人猛的打断他:“没人理会。”

  顿了顿,又补上,“咱们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这帮兄弟姐妹们,信得都是你必然事出有因。就等你说出来,然后大家一起想辙。”

  正从梳子上往下摘头发的张佳乐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他点点林敬言:“你下午还说我这次事儿犯得太大,哥几个都保不住我,得百花松口,冯长老宽容呢。”

  林敬言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只是摇头:“你既是为了这个走,临阵脱逃这顶帽子,就能想法给你摘了。到时候哥儿几个商量一下,总能保住你的命。——先把命保住,剩下的就都好说。只是到时候你怕是要受些罪,佳乐,我知道你是没办法,可是……”

  想到这些天来张佳乐的辛苦风霜又想到事情安定之后那不可知的未来,他一时竟是说不下去了。

  另外那个人则盯着桌上跃动的烛火,他目光也有些迷离。

  “老林……你知道么,咱们那哥儿几个,这次,怕是有人,得三刀六洞,天打雷劈了。”

  呼啸掌门霎时捏紧了拳头。

  从听到张佳乐说他不敢惊动外人所以宁可冒着临阵脱逃斩立决的罪名也要出关去查起他就隐约有了觉悟,毕竟眼前这人是联盟最顶尖儿的角色,核心中的核心,能让他都不敢惊动,不敢交托给风雨楼和虚空而是亲自去查的……

  只是现在被揭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痛了起来。

  那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起从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同袍,血浓于水的亲族,骨肉相连的战友。

  又听张佳乐叹了口气。

  “我的事,除了沐橙云秀我有事要拜托她俩,其他人,你跟谁也别说。见了我回来的人倒是有几个,老叶黄少,他俩我倒是信得过,不过有些事,我得先跟风雨楼商量过了才能说。

  “至于百花……”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张佳乐最终仰起头,“百花与我多年,与它之间,我亲自处理。你们……谁也,别插手。”

  林敬言也沉默,一时间他有无数话涌到嘴边,他想劝他,又想骂他,还想上去抓着他肩膀用力摇一摇看看能不能把他摇清醒。

  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嗯”。

  他懂张佳乐对百花的这种情感,就好像他自己对呼啸,就算已经摇摇欲坠了,却还想拼命挽回。

  那边那个人看到他这种表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摇摇头,他再说一件事:“嘉世和老叶之间那些事情,老林,这事儿也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咦不对,似乎我可以直接去问沐橙啊?果然是……睡眠不足,脑袋都不转了吗……”

  眯着眼再打一个哈欠,张佳乐擦了把泪放下梳子拍了拍枕头,刚要掀开被子又想起来什么:“那个,老林,最后一个事儿,你们跟关外合作,都是哪几家?”

  “蓝雨,霸图,微草,雷霆,风雨楼,知道的都仅限于各家掌门。虚空两位当家一个在关内的都没有,这事儿又不好对外声张,就还没跟他们说。另外呼啸现在只告诉了我一个,叶修那份合在沐橙云秀那里。”

  皱着眉,林敬言一句一句,“本来想拉百花,可惜你和大孙都不在,邹师侄还是年轻了些,经验火候也缺了些。杨楼主那里王庄主说他会去试探一下,成则成,不成则罢。另外就是轮回的人……说到这个我明天得去问问,轮回的人,究竟到了没?”

  喻文州合起书页。

  杜明已经走了,连夜走的,他得赶紧回去,找个能做主的人过来,正经商议。

  要知道当初蓝雨怕书信被无关人看到泄露机密,所以给轮回寄过去的那封信里,喻文州写的是各种语焉不详,不详到轮回都没太把这个事儿当回事。

  没当回事儿的结果呢,就是周泽楷没来,江波涛没来,方明华也没来。

  杜明来了。

  可是他做不了主。

  就只好怎么来的怎么走,灰溜溜的卷起包裹扛起冰渣再带着一个被打肿的鼻子,杜少侠连夜登上了通往轮回的马车。

  只是他的人生已经如此灰暗了,那个在选择佩剑名字的时候,和他有着同样——好吧同半——的审美的人,却完全没忘了吐槽。

  和卢瀚文争虾饺的时候在槽,跟郑轩夺鸡腿的时候在槽,抢宋晓的烧麦李远的煎鱼徐景熙的状元及第粥的时候依然哇哇哇哇哇哇哇,就连把秋葵塞进于锋碗里的时候都没堵住他的嘴。

  他这么闹,喻文州就笑笑的随他去,最多就是接过黄少天扔进自己碗里来的水晶虾饺山药皮烧麦,又在他第三次往于锋碗里扔秋葵的时候制止他——他就没看到那个谁一张脸,已经变成秋葵的颜色了么?

  而吃完饭之后蓝雨掌门回房,副掌门跟着一起走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闹归闹,有些事情,还得他俩关起门来,慢慢商量。

  下人早就收拾好了房间点了灯,喻文州便从架上抽出书本开始整理今天的情报,黄少天则拖了把椅子过来倒骑上去,又翻了翻眼睛。

  “我就不知道周泽楷那个哑巴脑袋里究竟在想啥!他自己不会说话来了跟没来一样不来也就算了,方明华老婆怀了来不了我也能理解,江波涛可没事儿吧?干嘛不让江波涛过来?这么大个事情派个做不了主的来,搞什么啊?还是说他真跟传说里的一样,没了江波涛给他翻译,轮回里的人根本不懂他想干嘛?”

  说到这里又想起来什么,他拍着椅子背笑的前仰后合:“那个啥,上次在茶楼听到的那笑话怎么说的来着?轮回掌门不爱说话,有事统统打手势,一个响指是茶,两个响指是酒,三个响指是啥啥啥,结果某个月江波涛休假去了,周泽楷打了两个响指,那一个月里轮回给他上茶都是上两杯?*”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他也笑,又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只是继续整理着账目,这些天蓝雨子弟的修炼进度,蓝溪阁交上来的材料清单,后勤部门总管报上来的开支单子,外围附庸们交的流水,账房上已经算过了,只是他还得核一遍。

  看到其中一张的时候笔稍微停了停,青衣的青年表情没变,只是手指轻轻捻起纸张一角,他连姿势都没改半点。

  他那师弟却依然敏锐的注意到了自家师兄这一点点不同。

  就从椅子上下来,黄少天走到喻文州身边,但并没有直接看向他手里的纸张。

  “怎么了?”

  他问,喻文州就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眉眼微舒,他主动将那张纸拿起来展示给身边那位。

  “你找军械部修改冰雨了?怎么没跟我说。”

  他说这话时语气和缓而平静,嘴角噙着的笑意也是温暖而柔软的,偏偏就是因为这一点温柔平静惹的被问到的人越发有了点做了坏事还被抓了个现行的愧疚感。

  抬起手来用力揉了揉鼻子,剑圣眼神左飘右转,他打着哈哈。

  “不是什么大事儿啦,就是,前阵子不是去了蜀地吗?那一路上我见了些人,遇了些事,有所学,更有所悟,自己琢磨出来了几招新剑法——”

  “然后你发现,冰雨有些不适合你的新招式了?”

  让出半个椅子来,喻文州抓着黄少天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又将纸放回桌上。

  他那跟他挤在同一张椅子里的师弟顿时没了声,只是缩着肩膀点头,一副想把自己折叠的小一点儿,再小一点儿的模样。

  那样子看的他家师兄失笑,却不戳破他,也不去揽他肩膀,或者做一些其他的亲密举动。他只是跟黄少天继续挤在同一张太师椅里,又低着头在那一堆账目的纸头里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寻找的时候手臂偶尔会碰到身边的人,就碰的那个人往边上缩了缩,又缩了缩,最后干脆蹦起来,他一屁股坐到了扶手上。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喻文州抬头:“怎么了,少天?”

  “没什么没什么,掌门你别多心,我就是觉得咱俩挤在一张椅子里挺傻的,也挺挤的,这要是和小卢也就算了,你说咱俩都这么大了,这一张椅子挤两个屁股,实在是有点放不开,掌门你说对吧?”

  喻文州抿着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笑着低下头去。

  没对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将一张纸从那一摞东西里抽出来,仔细阅读。

  而黄少天则在他家师兄下一个动作做出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他这个位置……选择的有多不好。

  因为他坐在这个位置这个高度,他师兄抬手拍过来的时候,手掌落下的位置,就正是黄少的,大腿。

  又在拍了两下之后,很淡定的放在了那里。

  向后仰身靠在了椅子背上,抬着手臂把那张纸提在半空中阅读着,蓝雨掌门人一行行的看着纸上的字迹——那张纸是军械处的铁匠交上来的,黄少天要换剑,自然不会是直接就在冰雨上作出修改,必然是要用军械处里那几把跟冰雨一样轻重一样长短只不过材料没那么名贵的东西先反复试验,直到剑圣阁下觉得这剑用着合适顺手了,才会将方案落实到他那把佩兵上。

  而这纸上写的就是军械处那帮人商量出来的一个修改草案,又列出来了修改时大概需要哪些材料。至于具体用什么,这还得他们一样样的慢慢试下去才知道。

  就慢慢的看着,偶尔又停下来盯着某行字思索一些,另一只手也一直停在原处没有挪开……更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一点点,绷紧了。

  越绷越紧。

  虽然是冬天,不过黄少内力在身并不需要太厚的衣物,况且此时是在室内,他穿的更薄,就能充分明确的体会到自家师兄掌心的热度,从薄薄数层衣物的布纹里渗透进来,传递到肌肤上,却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在心里拼命呐喊着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搬把椅子过来坐非要坐在扶手上,黄少天挺直着腰背继续坐在那里,本来晃着的脚尖都静止了。

  还差点没听到喻文州问他话。

  直到坐在椅子上的人不解的抬起头来看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回神,挠着头讪笑着,走神了的副掌门打起了哈哈:“啊?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在想我的剑招,没听到,重新说一次呗师兄——”

  说到最后却突然收住,又因为收的太急,他差点就咬到舌头。

  喻文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最终却只是笑笑:“我是问还缺哪些材料。”说着又抖抖手里那张纸,“军械处写了些,但是他们也说了,他们只是根据经验猜测大概需要用到什么东西。但是你的新剑招适合怎样的佩剑,因为它还没定型,他们也说不出来最终会用到的都是哪些,所以,他们希望你也能给出个单子,好让他们去筹备。”

  这么说着,他直起腰来摊开一张纸提起了笔,还没等落字,眼角余光已经瞅见扶手上坐着的那个人……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腿。

  那姿势跟小卢蹲马步蹲麻了腿时舒筋活血一模一样。

  心里几乎笑翻脸上却丝毫不显,蓝雨的大当家一笔一划记下二当家需要的东西,记到最后的时候,扶手上的那一位终于忍不住,他蹦到地上,又呲了呲牙。

  说话的时候都抽着气:“那个……什么,天挺晚了,掌门我回房去了,你好好休息?”

  喻文州站起身来。

  看了眼桌上的西洋座钟,听了听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留下来也无妨吧。”

  黄少天再次干笑:“那啥,我明天还要去演武场盯着那帮小子练剑,起的会很早。你今天这么累,明天赖个床呗,就别被我搅和好梦了。”

  这么说着,他从床上拎起外衣,又拿起桌边放着的冰雨。

  说了句“掌门你别出来了外面冷着呢”,蓝雨剑圣腾腾下了楼。

  走到院里被风一吹才觉得身上的热度散了些,打了个哆嗦把外衣往肩上一披,抬头看了眼二楼小轩窗里透出来的昏黄,他将冰雨往腰间一挂,迈步而去。

  ——没走出几步却觉得哪里不对。

  喻文州不会武,夜间视物不远又不懂听风辨位,所以黄少天从很早前就嘱咐过蓝雨门下每逢夜里要给喻文州这院里前后都挂上灯,把这院子照的明堂堂的,防止他家掌门师兄偶然有个晚归或者夜出,天上又没有星星月亮,就磕着碰着,摔了绊了。

  而且为了防止夜间风大吹灭了灯,或是把灯笼卷下来掉在草木上走了水,那一院子的灯统统都是气死风灯,用三寸长的铁钉牢牢钉死在木杆上。不过这些灯外形倒是各自不一,夜里远远望过去,趁着楼前楼后一片竹影婆娑,却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只是今天,这灯……哪里去了?

  正诧异的时候脚下也是一黑,一直把他笼在当中的光斑消失的突然。

  抬头,他看到二楼那灯也灭了。

  黄少天眼神顿时一暗。

  若是别人,这个时候只会觉得是喻文州吹灯去了隔壁的卧房,然而他却清楚知道,在他离开这个院子之前,喻文州,不会吹灯。

  他要留着灯给自己照路,即使他知道这一院子都是高高低低的气死风灯他不用担心自己会看不见,也知道黄少天听风辨位的功夫练得不错就算这院子黑呼呼的也不虞撞上什么玩意儿,更知道其实二楼书房里的那盏灯,对这个院子的亮度,压根儿起不到什么作用。

  然而他就是点着,直到他那功夫好得多的师弟出了小院儿才吹熄,转到小楼另一面从这个院儿里看不到的卧房里去。

  把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划破天的尖利唿哨,黄少天甩了外套,他纵身跃上二楼,破窗而入。

  一进去就察觉到风声。

  知道是自己方才那个唿哨惊到了这屋里的刺客,他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那帮家伙们知道黄少天来了,并且通知了蓝雨上下,片刻之后其他人也会过来,更重要的是,他要他师兄明白,他在。

  至于这个唿哨打出来是会把那些刺客惊走……还是让他们狗急跳墙打算来个鱼死网破,那些都不重要。反正他们就算逃了他也会把那帮宵小刨出来一个个的咔嚓掉,而他们要是打算负隅顽抗那也无妨——冰雨什么时候又吃过素了。

  数分钟之后蓝雨众人来的时候小楼里已经重新灯火通明,地上横七竖八一地死人,黄少天身上脸上都有血,冰雨握在手里,他站在墙角把喻文州护在身后,用单手揽着他。

  这场面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郑轩接着就捂住了卢瀚文的眼睛,徐景熙则赶忙上来,他拉住自家副掌门打算给他检查,又被剑圣推开。

  “都是别人的血。”拿袖子擦了把脸,他转过身,将身后那位拉到前面,“你还是看看掌门。”

  这么说着又走到正蹲在地上检查着那些刺客的于锋身边,他俯下身去:“查出什么来没有?”

  于锋站起身来。

  接过李远递来的毛巾分了黄少天一条让他擦洗一下,蓝雨的重剑摇了摇头:“至少我没看出来什么。”

  他这么说,另外那位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徐景熙,确定自家掌门没事儿了之后才开口:“那行吧,找人收拾一下这里,窗户先拿个板子挡上,明天找个人去叫沐橙和云秀来一趟,她俩兴许能知道些啥……对了,前阵子沐橙不是也遇到过刺客来着?”

  喻文州就点头,他也拿了条毛巾,在温水里蘸过之后握住了黄少天的发,一点点替他擦去发上的血迹,擦完之后涮了毛巾,他帮黄少天把腮边颈侧的斑点轻轻抹去。

  而他那位师弟就由着他替自己收拾,又让他接过冰雨,他抬头朝向郑轩:“我说老郑你就……别费事了。”

  ——这话说的是正在不屈不挠的掰着自家师叔的手的卢瀚文,“时局已经乱成这样了,这小子迟早也得遭遇这些事情,见见血,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害处。——何况将来他可是要接蓝雨班的人,你老蒙着他眼睛有什么用啊。”

  他这么说,郑轩就把手放开。而卢瀚文大睁着眼睛,他从自家师父破裂的衣袖一直看到掌门凌乱的发丝,看过两人身上的血迹地上的尸体,他握紧了手里的重剑,嘴唇咬得紧紧,脸蛋也绷得紧紧。

  那样子却看的他师父咧着嘴笑了笑。

  走过去在少年鼓起的腮帮上用力拧了一把,黄少天抢在卢瀚文蹦起来之前用力揉了揉他的头,他把少年柔软的额发揉成一团。

  “行了小鬼,看完了就赶紧的回去睡,明天还要早起练剑呢,到时候可别犯困赖床。”

  让开地方让蓝雨的外门子弟们把屋里的尸体搬出去,他望向自己的同门:“你们等会回去的时候小心着点儿,这帮家伙行刺掌门不成,难说会不会去你们那里看看有没有机会。还有,今晚谁跟小鬼一起睡?”

  于锋举手。

  他就满意点头:“那行,”又吐了口气,“窗户明天再修吧,今天先弄个桌子顶上。另外,从今天起,我搬来这边住。”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丝毫不容人置疑。

  而背后正替他保养着冰雨的喻文州抬头。

  “你放心回去就是,他们行刺不成,又折了这么多人手,按常理,我这屋短时间里该是不会再——”

  黄少天粗鲁的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是按常理!要是他们不按常理呢!”

  喻文州低下头去。

  目光闪动着,他慢慢拂过冰雨替它在剑刃上上了一层养护油,他什么都没说。

  一切搞定,两位掌门梳洗过了之后喻文州的床上也被加好了被褥,黄少天睡在外侧,他把自家掌门推到了里面去。

  又将冰雨挂在床头。

  吹熄了灯爬上床来放下帷帐,只穿了一身小衣的黄少钻进被窝,他师兄早就在里侧躺好了。

  今天事情太多,他一时睡不着,就仰着脸看着床顶的花纹,那上面绣的是二十四景图,只是在这一片黑暗中都模糊成了不甚清楚的一团。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刺杀喻文州,就好像他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谁要刺杀苏沐橙和肖时钦,他不知道嘉世跟叶修之间究竟怎么了,他不知道张佳乐为什么要走。

  这些东西错综复杂的交织成一个浑浊的漩涡,他们都在里面。

  又听得到身边的呼吸,近的仿佛就在耳侧一般——他那师兄没睡着,他听得出来。

  但没跟他说话,只自顾思考着,脑海中一片混乱,找不出半点儿头绪来。

  直到他察觉到床单上有什么东西轻微的动了动,而喻文州似乎是喘息又似乎是什么的,轻轻叫了一声“少天”。

  那声音极轻,轻的仿佛窗外的风声掠过去,一不小心就听不到。

  又更轻的说了一句。

  “若不是我……不能习武……”

  他闭上眼睛。

  从被子里伸出手,黄少天准确无误的将喻文州拧着床单的手握住,又和他十指交扣。

  他师兄的手指有些凉,凉的跟晚上搁在他大腿上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喻文州就安静的任他握着,他的手柔软修长白皙纤细,没有什么茧子,黄少天的手却很粗,指节分明,手心手背无数细伤,指尖指腹掌缘掌根处的老茧更是厚的有如砂纸。

  但是有力,干燥,温暖。

  他就那么被他握着,又被他的温度传递过来,一点点的温暖着他。

  他听到身边那个人回答他,声音也不大,但是坚定的不容动摇。

  “我说过。

  “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