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最终还是没有吃上红豆年糕。

  她和斑赶路一夜后, 已经到了一个相当荒僻的地方。附近只有一座破败的小村庄, 没几户人家, 且村里的人似乎都很畏生, 瞧见外乡人来了, 大多不愿说话,目光也躲躲闪闪的。唯有一个村头的老婆婆,好心分给了沙罗一碗汤, 还告诉她附近的河川里能抓到鱼。

  太阳慢慢向天中爬去, 人脚下的影子也在慢慢缩短。等过了午后,便是最热、最让人困倦之时,而斑派去的忍猫还没有回来复命的迹象。于是,沙罗寻了一处屋檐,席地而坐,修养精神。

  虽然还是早上,但天已经有些闷热了, 沙罗撑着面颊, 颇有些昏昏欲睡。但宇智波斑却和她不同, 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彻夜的赶路而疲惫。

  明明他是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怎么就一点也不显得累呢?这就是宇智波吧……

  沙罗不由在心底喃喃。

  她眯着眼,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委托人阿春小姐的情债,还有为了避免脱发孜孜不倦寻找蓝色彼岸花的雅原先生。也不知道那种彼岸花, 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呢?

  正当沙罗困倦不已, 脑袋一点一点、将要睡着的时刻,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嗷嗷”叫声,十分刺耳,像是破损的木箱子往外头灌风声。她睁开眼一看,竟然是一只大白鹅,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发出“嗷嗷”的叫声,朝宇智波斑直直地冲了过去。

  这是一只体态庞大的鹅,被喂养得毛发根根发亮,只是胸前沾了一点泥水,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翅膀扇动着展开来,扑棱扑棱的,极具威胁力。要是被这样的鹅撞上一下,冲击力一定十分了得。

  而现在,这只鹅正向宇智波斑冲去!

  沙罗不禁在心头道扉哥,是你吗扉哥?

  斑也有些意外,侧身避开了鹅的冲锋。但这个举动似乎将鹅惹怒了,只见它扬起了脖颈,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再度摇摇摆摆地向斑发动了冲锋!

  “……怎么回事?”斑轻啧了一声,又避开了。

  可他越是闪躲,那只鹅就越被激怒,更加狠厉地冲锋起来,像是把斑当做了入侵自己地盘的敌人。不仅如此,它还仰头发出刺耳的鹅叫声,露出一排锋锐无比的牙齿。

  沙罗几乎要看傻了。

  斑,宇智波的族长,凶狠邪恶,充满威胁,当代名忍——正在被一只鹅狂追不止!

  这场面,世界上恐怕只有她看过!

  沙罗发出了一串嚣张的笑声。

  大概是这笑声让斑恼火了,他恼道“你笑什么?”

  沙罗赶紧闭嘴。

  她在内心道干脆给这只鹅取名叫千手扉间好了。一身白毛,眼睛还有点红红的,和扉哥确实很像嘛!

  她虽然闭了嘴,但斑的面色还是不大好。他抬起脚,从鹅的身旁大步跨过了,然后欺身至沙罗面前,盯着她,问“你是在嘲笑我吗?”

  沙罗皱眉,道“就算嘲笑你,又怎么了?”

  因为这句大言不惭的话,斑的眼底有了些危险的意味。他冷嗤一声,指向还在一旁嗷嗷乱叫的鹅,说“我看这只鹅和你长得挺像,不如就给它取名叫做‘沙罗’吧。怎么样?”

  沙罗愣住了。

  斑竟然说这只鹅和她长得很像?

  她一瞥那只白色的大鹅,陡然想起方才自己觉得这只鹅和扉哥长得很像的事情来。扉哥长得像鹅,而她长得像扉哥,那不就是说——她长得像鹅?!

  沙罗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而斑则已经走到了那只鹅身旁,貌似悠闲地与它打招呼“沙罗,你是饿了吗?去找叶子吃吧。”

  沙罗……

  你还真的喊上了!

  她气得直磨牙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叶片的猎猎轻响。一道黑色的猫影子从林间跳出,轻盈地落在了宇智波斑的面前。

  “喵呜~”

  是那只奉命去找阿春小姐的忍猫回来了,口中还叼着一只钱袋子。它在斑的面前讨好似地坐下来,两只爪子乖乖地揣着。

  斑蹲下身来,摸了摸黑猫的头顶,从它的口中取下了钱袋子。他用手一掂,钱袋子里便发出清脆哗啦的金币清响。

  “我的忍猫去为那个叫做春的女子带路了。她已经抵达了安全的地方,和自己的家人汇合了。作为报答,她多给了我们一倍的酬劳。”斑说,“至于雅原,一时半会应当找不到她了。”

  闻言,沙罗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她从斑的手里拿过钱袋子,晃了晃,听着丁零当啷的钱币声,兴冲冲地说“赚了不少啊!”等她目光一歪,落到忍猫的身上,心里不禁有了个坏主意。

  “你这只忍猫,没有取名字吧?”沙罗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忍猫水滑的脊背,道,“就给它取名叫‘斑’怎么样?”

  斑……

  安静片刻,斑平静地说“不,你错了。它有名字。”

  “已经有名字了?那它叫什么?”沙罗好奇地问,“叫‘斑’也不错吧?”

  “它也叫沙罗。”斑说着,向忍猫伸出了手掌,“沙罗,你最近掉毛很厉害啊。再这样下去,会变成没有毛的猫的。”

  沙罗……

  宇智波斑,算你狠!

  忍猫在地上又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传递什么秘密。沙罗问“它在说什么?”

  “哦,是在转述阿春小姐的话。”斑解释道,“春说,你那身衣服,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不必还了。”

  “诶?”闻言,沙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阿春小姐套在她身上的杜若色和服,经过一晚的闹腾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还沾上了不少泥巴,远不如刚拿出箱笼时那样光鲜。但即使如此,这件衣服还是极为精美漂亮。

  她戳了戳自己的面颊,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件衣服好看吗?”

  斑打量着她,目光轻轻闪动。

  夏日的光灿灿生辉,像是在空中洒落了一线一线的金粉。沙罗拎着皱巴巴的杜若色裙角,木屐上沾着几块泥巴;额头微微发红,但眼睛却亮得像是粼粼的溪面一般。明明并非齐整端庄的仪态,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蓬勃的活力。

  “嗯。”斑点了点头,“好看。”

  闻言,沙罗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我还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呢。大哥虽然也送我女孩子的吴服,不过看起来都怪怪的,不如这件好看呢。”

  柱间买女装的口味很单一,几乎全是或深或浅的粉红、杏红、玫红,上面绣着樱花、牡丹花、茶花,很像邻居家七岁小孩儿穿的衣服,因此沙罗十分排斥,生怕穿出门去被人质问一句“沙罗少爷怎么打扮的这么幼稚”。

  解决完了阿春小姐的事,两个人又在这座村子上休息了半天,总算可以去做正事了——寻找那位据说可以驱除妖术的珠世小姐。

  按照枫婆婆给的信,珠世小姐住在一座名为“小山”的城镇上。她是个大夫,深居简出,擅长治疗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同时似乎也在研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

  斑和沙罗一道向着小山城进发了。

  “不知道那位珠世小姐是怎么样的人?听名字,似乎是一位大美人呢。”沙罗望着湛蓝的天,有些想入非非。

  “也许是男子也说不定。”斑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干什么说这种扫兴的话啊!”沙罗嘟囔道,“听名字便很文雅,一定是个秀气的夫人或者小姐。”——和柱间、扉间这些名字,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嘛。反倒是和雅原的名字风格有些相似,都很有贵族的意趣。

  一想到雅原,沙罗便想起那个挥舞着触手、四处寻找蓝色彼岸花的贵公子,顿时觉得有些后虑。要是当初她和那个男人打起来了,指不准要两败俱伤呢。所幸,她和斑已经开溜了。天大地大,恐怕她和雅原,以后再也遇不上了。

  雅原现在恐怕气得要命吧?

  原本以为迷恋自己、矢志不渝的富家女,竟然快速地移情别恋了,还当着新欢的面大肆挑衅他,让他考虑考虑穿女装、涂指甲。换做是哪个男子,都会对此大发雷霆。

  可这又关她千手沙罗什么事呢?她已经溜走了!哈哈哈哈!

  想到此处,沙罗的心情便大好,甚至哼起了轻松的小曲儿。

  两个人沿着城镇外的大道,向着南方走去。起初的一天,二人只是慢慢地走。等到精力恢复了,便开始以忍者的脚程赶路了。接连穿过数座城镇与大山后,终于到了名为“小山”的城镇。

  此时,已是夜晚了。

  “我看看,应该是这条巷子吧。”沙罗捏着写有枫婆婆潦草字迹的信,左右张望着,穿过屋宇拥挤的狭窄小道。

  这条巷里一应都是低矮的木制宅屋,用竹篱笆区分彼此,门前则铺上粗沙子和卵石。沙罗眯着眼睛,挨家挨户地辨认着门牌,终于,它看到了一座画着牵牛花的房屋,高兴道“就是这里啦!珠世小姐的住址。”

  斑点了点头,上前扣门。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后,木门之内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旋即,门便被拉开了。

  “真是不懂礼节的下作之人,竟在夜晚上门叨扰……”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门后飘了过来。紧接着,沙罗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她的视线,恰好对上了雅原的脸。

  只见雅原身穿一袭红黑色调的女式和服,群摆拖曳得像一位大名夫人;脑袋上盘着高高的、乌亮的发髻,髻间还别着两支珠钗;手拿一把小刷子,刷毛沾着红色涂料,正悬在涂了一半的手指甲上方。

  他虽然顶着雅原的脸,但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宛如即将出席宴会的贵族女眷。

  在看到雅原的一瞬,宇智波斑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面上浮起了戒备的神色。他伸手拦在沙罗的面前,冷静道“沙罗,别冲动。战斗是最次的,优先解除我们身上的妖术……”

  斑是在认真提建议,但沙罗却突兀地推开了斑的手。

  “沙罗?”斑有些困惑于沙罗的举动。他扭头一望,却见沙罗正冲女装雅原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温和地问,“美丽的小姐,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你是不是雅原先生的妹妹,雅子小姐?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和他关系还挺不错的!不知道有没有空请小姐一起喝杯茶?我很喜欢吃红豆年糕和团子哦,我可以请你来一杯……”

  斑……

  你清醒一点啊,千手沙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