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黑夜中点点繁星闪烁,几缕薄薄的云絮遮不住圆月,显然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迪克和小鸠在谢尔顿家享受了一顿非常德州风味的美味晚餐,他们一家都非常热情好客,连小鸠都吃到肚子有点撑。

  谢尔顿的妈妈还试图留宿他们,不过安娜已经替小鸠订好了酒店,所以在七点多时,她开车送他们去了酒店。

  临走前谢尔顿还把迪克没看完的超人月刊借给了他,嘱咐他明天要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那段嘱咐格外的啰嗦,就差让迪克签个协议书了。可在米西看来,这还是不可思议到惊悚……毕竟他们的哥哥小乔治都不能把谢尔顿的漫画书带到卧室看。

  “有什么事的话给我打电话,我们家离这里很近。”酒店门口,玛丽把写了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塞到小鸠手里。

  她跟他们说话时候总是会弯下腰来,语气也很温柔:“我们明天八点钟来接你们吃早餐。”

  “谢谢你,玛丽,我们会的。”小鸠凝视女人柔和的五官,替她把散落下来的金发拨到了耳边:“祝你回去后做个好梦。”

  玛丽.库珀让小鸠想起自己的妈妈。虽然她们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美国人,性格外貌之类的地方都不像,可都有着一颗温柔的心,对孩子既充满关爱又充满尊重。。

  谢尔顿经常在信里提到自己的母亲,他对玛丽非常的眷念,即使上了大学,也要每周回家一次。今天见到玛丽后,小鸠就更加理解谢尔顿对母亲的眷念了。

  如果她的妈妈和爸爸还在的话,她大概也会很舍不得离开日本吧。

  玛丽给了小鸠一个拥抱,又给了迪克一个拥抱。

  临走前她还像一个母亲叮嘱自己的孩子一样,叮嘱小鸠和迪克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两个人注意安全,不要做那种事情,她的说法很委婉,不过迪克还是迅速理解到意思了——

  虽然他已经解释过了他们是朋友,但出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因,他们显然完全没有听进去。

  小鸠则是一脸‘虽然我不明白,但是我了解了!’的表情。

  “愿上帝保佑你们,你们是两个好孩子,谢谢你们成为谢利的朋友。”玛丽在胸口画十字。

  小鸠和迪克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坐上车和他们挥手,然后开车离开才一块走进酒店大厅。

  “玛丽让我想到我妈妈。”小鸠小声对迪克说。

  “我也是。”迪克拉起小鸠的手,刚才他也陷入了对母亲的回忆。

  他想起她叫他‘我的小罗宾鸟’,把他抱进温暖的怀抱里,给他做棉花糖吐司……

  关于母亲的回忆,温暖又酸涩,蒙着一层雾气一样淡淡的悲伤。

  他总是很忙碌,和各种人打交道,打击罪犯……他已经许久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心情,这样安静的陷入回忆,虽然他从未忘记过。

  “很快你就能回日本,见到你妈妈了吧?或者她会来哥谭吗。”迪克晃了晃脑袋,试图转移注意力和安慰小鸠。

  “我想明年回去时候,可以去给她和爸爸扫墓。”小鸠从前台那拿到房卡,一边说一边和迪克走向电梯。

  她肩膀上的奇狸轻轻舔了一下她的侧脸。

  “……什么?抱歉,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的。”迪克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聊过关于家人的事情,不管是小鸠还是他,都没有主动提起过相关的话题。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也是很明显了。

  他们讨论各种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从来没有说过彼此的父母与家人,小鸠也从来只是和朋友还有安娜打电话。

  而且如果她的父母都在,应该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来美国。

  他们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可在这一悲剧上,也要是如此的相似吗?迪克对上小鸠的眼睛,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用力反握了一下他的手。

  “没有关系,因为之前我们也没有说过这个啊。”小鸠用电子房卡打开门,奇狸从她肩膀上跳下去,她也顺势拉着迪克坐到了床上。

  “我的确经常会想,如果他们还活着就好了。”小鸠捏了捏自己有点酸痛的肩膀,向后倾倒,躺倒在床上。

  她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认真思考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也知道,就算他们和我不在一个世界,他们也依旧在看着我,爱着我。”

  马尾因动作而散开,小鸠肌肉放松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从他们死去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这样想,曾经偶尔也会害怕那只是自己的妄想,还好后来安娜前辈告诉我,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

  “只要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不会真正的死去。”

  小鸠动了动因姿势问题有点酸的手,改变了一下方向,把五指插进了迪克的指缝里,变成了当前状态下更舒适的十指相扣的姿势。

  “爸爸和妈妈总是告诉我要帮助别人,他们也喜欢帮助别人,我想应该会有很多人记得他们吧,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至少我会一直记住他们的。”

  说到这里,小鸠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侧过脑袋看向迪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其实,想要成为大魔女也有私心哦……据说达到大魔女那个程度的话,就能自由前往那个世界。”

  “我想再见一次爸爸和妈妈。”车祸发生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昏迷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

  一家三口所遭遇的车祸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就忽然间再也见不到最喜欢的爸爸和妈妈了。

  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可到底还是会感到寂寞,还是会想再见到。

  迪克在她湿润的深褐色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松开二人紧握的手,抚摸上她光洁的额头,向下别去了她眼角渗出的泪水。

  “你会成为大魔女的。”对大魔女没有具体概念的少年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道:“等到你成为大魔女,也带我去那个世界,让我也再见一次爸爸和妈妈吧。”

  “迪克的爸爸妈妈也都在那边啊。”小鸠把手按在迪克的手背上,吸了一下鼻子:“他们会不会像我们成为好朋友一样,也成为好朋友呢。”

  “说不定会呢,他们是很好的人,小鸠的爸爸妈妈肯定也是很好的的人,碰到一块的话会成为朋友吧。”

  迪克也慢慢躺倒在了小鸠边上,他们离得这样近,所以即使是在酒店陌生的环境下,也能完全放松肌肉躺下,让心情更加容易平静下来。

  “是吧是吧,说起来啊,我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警察,在那个世界也会继续当医生和警察吗?有时候会想这个问题。”

  迪克躺下来后,小鸠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过去,她总是很喜欢和朋友们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会吧,另一个世界大概和现在的世界差不多?不过找到新的爱好,开启新的职业也不错。”

  小鸠的眼睛被捂住了也还是眨呀眨的,挠得迪克手心痒痒,他不得不把手收回来,半侧过身子对上小鸠的眼睛继续说话: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马戏团的空中飞人,我小时候就和他们一起表演,所有人都叫我们‘飞翔的格雷森’。”

  “你现在也在飞,还是飞翔的格雷森。”小鸠说。

  “嗯,其实罗宾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小名,她总是叫我小罗宾鸟。”

  “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小鸠看着迪克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交叠的天空,是如此美丽的蓝色,她一直觉得迪克荡过街区的模样流畅又美丽,像是一只飞鸟。

  “我也这么觉得。”迪克微微笑起来:“我想他们也在飞,我们都还在飞。”

  人与人真诚的对话时,总是会直视彼此的眼睛,迪克忽然间发觉他们不知不觉间竟已经靠的这样近,近到他都可以看清她眼中的自己。

  少女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玻璃一般清澈干净,茶褐色的瞳孔映出他的脸庞,她是如此专注的凝视着他,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种奇异的情愫与冲动忽然涌上迪克的心头,那份冲动驱使着他,令他情不自禁的向小鸠更近的凑了过去——

  啪啾。

  这是奇狸从天而降,猫猫蹦极,富有弹性的肉垫踩在迪克脸上的声音。

  “哎,奇狸这是怎么了?”迪克托住奇狸的前肢把它举起来,同时自己也不得不坐了起来。

  脸上还有淡淡红印的迪克有点新奇的看着手上的契约兽,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它从来没这么和他亲热过呢:“忽然和我亲密起来了吗?”

  “哇,奇狸忽然好热情,”小鸠也很是惊奇:“你今天做了什么让它高兴的事情吗?”

  她都没有被奇狸扑过脸诶?小鸠满脸‘我也想要’的盯自己的契约兽。

  像猫一样被拎起来的奇狸面无表情——虽然在小鸠和迪克看来它毛茸茸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

  随随便便就亲上可不行啊。奇狸扑腾了几下下肢,勉为其难的给了主人可爱的脸蛋轻轻一脚。

  没有人能拒绝猫猫,尤其是奇狸这样漂亮的猫猫。

  和小鸠一块把奇狸揉来撸去的迪克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正打算做什么。

  时钟指向十点钟,两个未成年儿童被猫咪赶去自己房间洗澡,然后在洗完澡后又扑腾扑腾的跑到了一个房间里。

  安娜订的这间总统套房有两个卧室,一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每个卧室都有一个浴室,她是出于一人一间又能保证安全的考虑订的。

  可显然,她高估了小鸠的性别意识和粘人程度,也高估了奇狸。

  关掉吊灯,拉上窗帘,酒店的卧室中,只余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

  隔着两张床间短短的距离,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说晚安。

  “晚安,小鸠。”他们近的触手可及,视线交融在暖色的光之间。

  “晚安,迪克。”小鸠对迪克眨了眨眼睛,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晚安,奇狸。”

  奇狸没有回答,它伸出一只爪子关掉夜灯,静静的在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盘成一个毛球,阖上了碧玺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