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小心翼翼的抱着裙摆, 借着月色穿过花丛。

  她的脚步小心的踩在湿润茂密的草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艾拉探头一看, 榛树下空无一人, 它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下, 周围飞舞着银河般的萤火虫。

  她走到树下,路易的雕像显得十分洁白, 平静的注视着她。

  艾拉觉得自己有点冒傻气,明明本人就在自己家里戴着,她却要跑过来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出手去触摸树干。

  当然, 如果她只是需要一点点小运气的话, 就不会来这里了。

  艾拉细长的手指缓缓滑过粗糙的树皮, 用指腹感受着它的脉络, 在静谧的虫鸣声中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妈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她自言自语的低声说,然后绕着榛树慢慢踱步。

  “我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艾拉抬头看着微风吹着窸窣的树冠:“一切都很好,只是我现在真的既紧张又担心,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更加坚强的,可是明天真的对我太重要了——”

  “我的后半生都指望在这上面了, 请别觉得我小题大做, 谁会不这么想呢?整个康特郡的人都因为王室成员的到来而疯狂了, 我也不例外,我甚至觉得我比大部分人更加紧张——我怀疑我明天会在舞会上昏过去。”

  她停下了脚步,无力的靠在树上:“爸爸一直很支持我, 我不希望他会对我失望。”

  艾拉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好担心,老师说那位王室裁缝尤多拉夫人非常严格, 她已经将不下数十位学徒赶出去她的工作室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竟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所以,你居然是为了那位夫人才来祷告的?”

  艾拉顿时被吓得失声尖叫出来,她慌不择路的往反方向退去,惊慌之中只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的黑影站在榛树旁。

  她几乎是立刻就要转头逃跑了,那个黑影忽然提高了声音:“小心身后!”

  长长的斗篷下摆在艾拉脚下乱成一团,她毫无疑问的在慌忙之中踩了上去。

  艾拉在余光中瞥到了身后,潺潺的溪流倒映着月光,如果她倒下去的话,她的裙子当然也就该被毁掉了。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斗篷披肩从她肩膀上滑落下去。

  一双温暖而且有力的手稳稳的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带去。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这个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抱着她,用包含歉意的语气说。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而且十分英俊,穿着一身墨蓝的骑装,披着深色披肩斗篷,器宇轩昂。

  艾拉惊魂未定,她一下子转过头来,金色的长发一下子散开来,雪白的月光毫无保留的映照出她惊人美丽的脸庞,年轻人一瞬间愣住了,他看着艾拉,好像一瞬间说不出来一句话,也忘了放开她。

  艾拉迅速的挣脱开了他的手臂,将裙摆从两人狭窄的空间中解救出来。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裙子,月光一照,散开的裙摆美的让人失魂落魄,没有不该有的污渍或者褶皱,艾拉立刻长出了一口气。

  年轻人回过神来,脸上立刻涌上了一阵尴尬和不自在,他心跳的快极了,无法掩饰的红晕令人窘迫的爬上了他的脸颊,为了消除尴尬,他看向了地上艾拉的斗篷。

  一半已经泡在了溪水里,都快被冲走了。

  他立刻弯腰将斗篷捡起,并且拧干了上面的水,抖了抖,发现已经无法让它恢复原状了。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惊吓到你的,小姐。”

  艾拉确定了自己的裙子没事,对这个鲁莽的陌生家伙也没什么怒气:“没关系...至少我的裙子没被损坏。”

  她伸手将湿漉漉的斗篷接过来,又不能披上它,只能抱在胸前,遮蔽露出的肩颈以此来减缓不自在。

  她实在是不想穿成这样在这样的夜晚和陌生男性多说:“我得走了。”

  “等等。”年轻人却叫住了她,一边解下了自己的斗篷:“请收下我的斗篷,至少这样不会让您生病。”

  他走向艾拉,却看见她慌忙的往后退了两步,连忙解释道:“我绝对没有恶意,小姐,我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的话——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我是王子亲卫队的成员。”

  艾拉狐疑的看向他,他诚恳的看着她,展露出斗篷上的一个黄金太阳纹饰徽章:“我叫欧文,小姐,如果您不介意,请披上它吧。”

  艾拉认得这个徽章,她眨眨眼,迟疑了一下,欧文已经拿走了她手上的湿斗篷,将自己的厚实斗篷塞进了她手里:“我实在是太抱歉了,请起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艾拉只好将他的斗篷披上了,微微冷的夜风立刻被阻隔在外。

  欧文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不算冒犯的话,您明天是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吗?”

  艾拉接受了欧文的斗篷,对这个温柔礼貌的亲卫队卫兵有了些好感,她点点头:“是的。”

  艾拉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接住我,不然我明天就没有穿去舞会的裙子了。”

  欧文用全然欣赏的目光轻轻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裙子:“这条裙子....非常非常漂亮,我还没见过这种风格的。”

  艾拉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高兴了:“是吗?这是我亲手做的,为了这场舞会,我已经准备很久很久了。”

  欧文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你穿这样美丽的裙子只是为了让尤多拉夫人收你成为学徒?”

  “当然!成为像她那样的设计师是我的梦想!”艾拉用坚定又毫不犹豫的声音说。

  “哦.....”欧文有点讪讪的不自在,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你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完全能展示出它的美丽的模特。”

  艾拉因为这样的夸奖而脸颊微红,她抿抿嘴唇:“谢谢,不过,希望尤多拉夫人也能这样想。”

  欧文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溢满笑意,目光迟迟移不开。

  “对了,我听说王子和塞西尔夫人得明天才能到达康特郡,为什么你已经在这里了?”

  欧文立刻紧张起来,他低咳了一声:“哦,这个....”

  就在他由于过于紧张而想不出来说辞时,艾拉已经开口:“也许是卫兵都得提前来,爸爸以前写信给我,提过王室的安全十分重要,原来连舞会也要提前准备好。”

  欧文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的石头缓缓的放了下来:“这么说,你父亲在王宫里工作过吗?听上去是这样,也许我认识他也说不一定。”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爸爸叫本杰明·福特,也许你知道?”艾拉欢快的说。

  “......福特先生?你是他的...女儿?”欧文脸上出现无法掩饰的惊愕表情——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似的,失笑不已。

  艾拉睁大了眼:“我当然是我爸爸的女儿。”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听见了十分不可理喻的话。

  一只鸟呼啦啦的拍着翅膀从树冠里飞出来,艾拉转头看过去,注意到比之前更加倾斜的月光,才意识到自己出来太久了。

  “太晚了,我得走了。”艾拉提起裙摆来:“我家里人会担心的,欧文,很高兴认识你,也许明天我们能见面!”

  欧文下意识的要挽留,一想到这个女孩儿要在这样美丽的夜晚离开,他心里就涌起一阵不舍。

  然而艾拉慌慌张张的,甚至都没有拿走欧文手上的自己的湿斗篷,她对欧文摆手:“再见!”

  就像一只小鸟儿似的,轻快的飞开了,裙摆荡漾出银色的光芒,如同星河一样闪耀。

  欧文站在原地,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明天见!艾拉!”

  他注视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中,直到粉紫色的藤萝枝条也晃晃悠悠的停止了摆动。

  欧文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涌现出无限的期盼来——之前一想到这个令人头大的舞会,他就恨不得永远躲开不断催促他结婚的国王和塞西尔夫人。

  但是如今,知道这个舞会上会出现艾拉,他立刻开始期待了,甚至有点紧张。

  欧文拿着艾拉的湿斗篷,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傻笑,离开了榛树下,走到树林外骑上自己的马,直到遇见匆匆忙忙到处找他的王子亲卫队卫兵们。

  “欧文王子!!您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他的近卫,也是他的朋友杰克,几乎要气死了。

  “杰克,我遇见了一个人。”

  欧文对他微微一笑:“我们明天约了再见,在舞会上。”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骑着马神采飞扬的往前去了。

  “我真是无法理解。”杰克与其他卫兵面面相觑,只能无奈的嘟囔了一句,然后一起赶了上去。

  艾拉迅速的赶了回家,悄悄穿过花园,又偷偷摸摸的垫着脚回到房间,将裙子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挂好。

  穿着睡衣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之后,她脑子里居然已经不再不停地想着舞会,尤朵拉夫人,裙子这些事情了。

  艾拉瞪着床帐,脑海中浮现出欧文温文尔雅的脸庞,心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脸颊上还有点奇怪的发热。

  “明天见.....”

  一个晚上过去,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

  敖麓弋睁开双眼,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的握着,下意识一动。

  他转过头,一个黑卷发的脑袋正埋在自己旁边的枕头上,阿尔曼的头发几乎被他自己柔软的黑发挡住了,只露出格外挺直的一截鼻梁,淡粉色的嘴唇和下颌。

  阿尔曼眼睛安静的阖上了,睫毛长的出奇,显得静谧乖巧极了。

  然而就是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他的手却死死的拽着自己的手腕,这完全不合理。

  敖麓弋无奈的将脑袋转过来,阿尔曼这种时候还真的让人伤脑筋,格外的粘人,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却是个粘人精。

  然而这种反差萌,还真是狠狠的戳中了敖麓弋....

  没办法,谁让他先造成了阿尔曼的心理创伤的。

  没错,虽然阿尔曼一直没有跟他谈过这些事,但敖麓弋还是从平时相处的细枝末节里脑补出了很多东西,在他这里,阿尔曼就是因为他而被伤害了,还有后来四处流浪的经历,造成了阿尔曼现在比小时候更加离不开他。

  对于阿尔曼这种行为模式,敖麓弋毫无反对,他甚至更想好好弥补他。

  所以,他才同意了阿尔曼到了福特家还要和他住一个房间甚至一张床.....

  即使这真的有点怪怪的.....

  屋外已经有仆人们走来走去工作的动静了,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了。

  敖麓弋看向阿尔曼,果然,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怎么的,敖麓弋在阿尔曼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心脏忽然猛地跳了一下,阿尔曼一睁开眼,他们四目相接,这种悸动就更明显了,似乎是达到了最高一个峰值,又迅速的回落下去了,在他还没好好思考一下之前就消失掉。

  阿尔曼的双眼一睁开就直勾勾的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珠幼圆,像是毫无防备的兽类小崽子。

  “早上好。”敖麓弋对他笑笑,从床上爬起来,顺势挣了挣手腕。

  阿尔曼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消失,甚至一瞬间抓得更紧了。

  “阿尔曼,要起床了,放开我。”敖麓弋无奈的说。

  然后他的手就被松开了,阿尔曼看着敖麓弋坐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衬衣下摆露出一点皮肤——他的目光很快在那里扫了扫,一点点笑意在他嘴角稍纵即逝。

  敖麓弋很快掀开被子下床,他走到窗户边,彻底拉开窗帘。

  “嚯!今天这个天气,简直好极了。”

  阿尔曼这才从床上坐起来,他自始至终看着敖麓弋的背影。

  “早上好,路易。”

  阿尔曼坐在床上,充满了一种困倦的懒怠感,凌乱的棕发遮住了眉眼,衬衫开口处露出一大块胸膛——肌肉非常可观并且紧实的那种。

  敖麓弋一转头过来,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立刻涌上来,好像床上那个人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小男孩儿了似的,而是另一个接近成年男人体型的高大少年。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的奇怪想法甩出去:“快点起来了,大家都开始工作了,福特先生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敖麓弋嘟嘟囔囔走进浴室:“晚上还要参加舞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