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路传来一阵哼曲的声音,丁月华望过去,见是熟人也就打了个招呼:“张夫子好!”

  张夫子年逾古稀,看起来身子骨倒也还算硬朗,也是在四明书院中任教的老夫子。平时看着还好,也不知道是老小孩的缘故还是因为见多了世事,倒是比以前的性子更加的阴晴不定起来。上一秒还笑嘻嘻的和你说话,下一秒就翻脸,比翻书快多了。

  也是少有的知道丁月华秘密的人。

  “哟,今儿是小月华呀,你好久没来了,怎么一来就要走的样子?”张夫子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看了看人,又看了看鹿,“你家桃子鼻子还挺灵,这我前两个月才埋下去的新酒就闻到味儿了?”

  丁月华虽说心急,也知道张夫子不能怠慢,便解释到:“夫子别夸它了,它就一嘴馋,见这儿草嫩些不就在这儿吃了嘛。”

  张夫子瞥了丁月华一眼:“哼,老朽说它聪明它就是聪明,这么灵性的鹿儿已经少有了,估摸着也就你们那真武山上还有那么几头。”

  丁月华很想反驳,那移花宫里还有好些白色的仙鹿,而且东海灵鹿岛上头,可是有灵鹿群的!不过这也不需要多说,张夫子一辈子都在这四明书院教书育人,哪有机会去外头看看。桃子已经是他接触到的最有灵性的动物了。

  丁月华也不客气,直接说:“夫子,我有事儿要出趟远门,桃子就先寄养在您这儿了行不?”

  “行。”张夫子点点头,“养多久都成,定还你一白白胖胖的桃子,是吧,小桃子?”

  “那就多谢夫子了,”丁月华微微一鞠躬,“月华先走了。”

  说罢,丁月华一提气,踩过几个枝头,弄的叶子沙沙作响,便已经不见了人影。杏林之中,只剩下年迈的夫子对着一头趴坐在地上的梅花鹿絮絮叨叨的讲着些三十年前的旧事。什么帝王州叶知秋,什么倪家庄白鬼伞,什么寒江城曲无忆,什么真武山笑道人,什么铸神谷齐落竹。

  讲着讲着便拍拍桃子的脑袋:“那寒江城的曲无忆曲盟主身边也有个叫桃子的梅花鹿哩,曲姑娘身边还有个蓝衣服的姑娘叫什么慕情的,后来……后来啊,她们都死啦!连个骨头都没留下。”

  桃子打了个响鼻,又转头去看自家主人消失的地方,动了动耳朵。

  “怎么,你担心你主人啊?”张夫子索性坐下来,摸着桃子光滑的皮毛,“她又不是曲无忆,你也不是那个桃子。那种事儿轮不到你们俩来受的。”

  “你的主人,可是掌握着试炼之地的人,谁也比不了。”

  ————

  试炼之地,江南,四明书院。

  虽说看起来像是一个地方,但是这已经不是同个地方了。

  这里的杏林,枝丫上头满满的都是沉甸甸的粉色杏花,微风吹过那些个花骨朵儿在树上摇曳着。

  永远不会凋谢,不会结果。仿佛时间就此静止。

  许多人头上都有或黄或白的字样,令人眼花缭乱。那些人可以互相穿过对方的身子而不受伤,这便是试炼之地——丁月华所掌管的试炼之地。

  是从隐世分出来的,试炼之地的试练者们以及考核者们,都有着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不死,不老,不灭。

  这里有着很多现世隐世之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以及说出来都不会去信的东西。

  这三个世界,其实本来是一个整体。就如同三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丁月华一般,这三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展昭,一个白玉堂。隐世之人中有一大部分人死后会失去一些记忆,进试炼之地成为考核者或者试练者。只有那些与皇家无关,与八荒无关,以及与各种江湖势力无关的平民百姓,才不会被陷入试炼之地。

  隐世与试炼之地中或许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现世与隐世之中永远都只会有一个自己。换句话来说,现世和隐世相当于活人的世界,而试炼之地,就是死人的地盘。

  隐世与试炼之地本来都是由李唐掌控,可惜自从盛唐灭亡之后,经历五代十国之乱,掌权者就变了。

  先大长公主赵月芳机缘巧合下进了隐世,成为了隐世之主,后来又将自己的权利留给了赵霜妍。

  而丁月华的姑母丁碧荷,是掌握了试炼之地的人。后来丁碧荷仙逝,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了丁月华。

  如今的活人之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活着离开试炼之地。一个丁月华,一个赵霜妍,还有一个,大概还活着的白锦堂。

  其余之人,都会被困在试炼之地,无法出去。

  而试炼之地里除了试炼者与考核者,还有一种人,他们被叫做怪物。他们曾经犯过很多错误,要在试炼之地被杀一遍又一遍,等洗脱干净了罪名,才能转世。

  试炼之地很奇怪,永远都是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那里的江南永远是春天,如同徐海永远是秋天,杭州永远是夏天一般,秦川永远是冬天。唯一一个有着四季变化的是开封。

  御风神行,是每个试炼者都会的技能,只几息的时间,丁月华便到了距离江南几千里的秦川。

  墨色的令牌上有个红色的小点,指引着丁月华行进的方向。越过玉泉院,走过试剑坪,巍峨的雪山有着雪崩过的迹象,丁月华在雪地中徘徊,确定已经与那红点来回交错了好几回,这才确定。

  那个倒霉催的是遇上雪崩了,还被埋在了下头。

  本来若是那人死了倒也没什么事儿,可这人活着,少不得把他挖出来再说。是死是活全看对方运气。

  腰间拳头大的小香囊里一掏,出来一个铲子,就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在雪地里挖着雪。

  不一会儿,丁月华就看到了一块蓝色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