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大文豪与哲学家>第68章

  “我倒是很好奇, 宇智波鼬, ”宇智波佐助清晰地叫着宇智波鼬的名字, 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轻松,仿佛他真地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以你的眼界……你的那双写轮眼, 应该不会直到现在才看明白世界的变化才对。可是之前你一直留在晓组织, 在忍界都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之后, 继续留在晓组织助纣为虐,这是为什么?”

  宇智波鼬知道宇智波佐助想听什么, 所以他就说给他听。

  “一方面是出于和三代目火影的协定, 当初宇智波带土自称宇智波斑出现在木叶,为了探明他的真实身份,盯紧他,所以离开木叶后我加入了晓;一方面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宇智波佐助条件反射性地重复了一遍,继而注意到自己失态, 连忙暗暗咬住了舌尖。

  阴影中的男人依旧没有别的反应, 毫不动容,似乎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如今不过是无意义的叙述。

  其实事实就是如此。

  一切已成定局。

  “当你明知一件事是错误的,却还是不得不这么做之后,你会意识到要么是自己错了, 要么是所有其他的东西都错了, 而更大的可能是两者皆有。而一旦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到了一定地步, 那么从那之后, 你就会坚信自己丧失了一切的资格。不要去悔改不要去赎罪,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足够慈悲到接受你的悔改,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会接受你的赎罪。事实是,你自己就不会接受。就这么满身罪孽地迎来死亡的结局,把一切的恩怨因缘都断结在自己身上。”

  宇智波鼬毫无感动波动地陈述:“人们经常会在已经发生了的事上思考,无法客观地看待过去,明明正确的做法是不要考虑沉没成本,可是作为一种情感动物,很少有人能时刻注意到这一点。”

  宇智波佐助知道“沉没成本”这个词,他不知道宇智波鼬是从七夜萤口中得知还是从她的书上看到的,这不重要,重点是,他将过去的事称为沉没成本。

  宇智波佐助这回是真地恨极反笑了,“你知道萤姐教会了我什么吗?”

  阴影中的男人沉默着,似乎并不感兴趣。

  宇智波佐助奇异地发现自己心里对宇智波鼬的恨在逐渐减少。

  事实是,你能恨一个杀死你父母的人,却很难持续地憎恨一把杀死你父母的刀。

  宇智波鼬确实是人没错,宇智波佐助凝视着那漆黑的、凝滞的阴影,但是这个人心如铁石,比石头还要无情,白白长了个人的样子。

  “她教会了我宽容。”

  “别误会,不是对你宽容,是对我自己宽容。”

  宇智波佐助不再是伪装,或者说他伪装的成分在逐渐减少,他是真地开始平静下来了……或这样说,漠然下来了。

  正如当初我爱罗形容他和他父亲之间关系时的话,他方才之所以会想要伤害宇智波鼬,观察宇智波鼬,是因为自己多少还把他当作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宇智波鼬用那无懈可击的表现向他证明他不想要这样一个亲人。

  比之仇人,或许陌生人要更好一点。

  宇智波佐助突然想。

  “做错事的是木叶,是三代目和志村团藏,是你,甚至是族里想要叛乱的人,但不是我。”宇智波佐助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如此流畅地说出这番话,“我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我是无辜受害的,那么,作为受害者,无论我要做什么,只要能让我高兴,我都有资格去做。”

  “真是奇怪不是吗?萤姐明明告诉我这么做,可是她自己却没有做到。你一个人做错了事,却害得她饱受折磨,你对她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就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短暂的沉默。

  “我说了,佐助,我或许不比别人更了解她,但我绝对比你更了解她。曾经,她和贬低我的忍校学生动手,那是她唯一一次使用自己最讨厌的暴力。她之所以会动手,并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而是因为那几个人的做法是错误的,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会对社会有害。”

  在宇智波佐助的怔愣中,宇智波鼬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叙述着。

  “事实是,她或许会为我的不幸而愤怒,甚至为之悲伤痛苦,可是她之所以能够有勇气和行动力真地举起武器,是为了更概念化的存在。她会为了他人的不幸而抗争,却不会为了特定一个人的不幸而抗争,她没有那样的力量和决心,只是一个会为了不想爬山而放弃朝阳的普通人。”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连忍者都不是的人,脆弱又胆小的人,却做到了忍界之神都没做到的事。每个人都可以是北极星,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崇高且无私的目标……佐助,不要再扭曲她的意志。”

  阴影中的声音又平淡地沉默了下去,而宇智波佐助仍然在怔愣。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宇智波佐助想到了许多东西。

  在这短暂的瞬间后,宇智波鼬第一次说出了陈述以外的话。

  那是一个问句,一个听上去只是询问,而其中的感情稀薄到了让人怀疑提问者是否真地在意答案是什么的地步。

  宇智波鼬在黑暗中问:“她真地死了吗?”

  七夜萤真地死了吗?

  宇智波佐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紧,那一刻的疼痛甚至让他想要呕吐。

  他想起来了。

  他想明白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一晚,杀光了族人,杀死了父亲和母亲,折磨他,对他说那些让他仇恨无比的话,那时候的宇智波鼬在面无表情地做尽了一切可怕的事之后,面对他的憎恨,他哭了。

  宇智波佐助终于回忆起了那一幕。

  宇智波鼬,他的哥哥是一个完美的忍者,严格遵守忍者守则,绝不暴露自己的感情,绝不敞开自己的内心,冰冷的工具就是他想要给人的全部形象。

  他做得很完美。

  甚至到了一切都真相大白的今天,面对自己的弟弟,他依旧做得很完美,甚至让宇智波佐助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来这一趟的必要。

  完美到了宇智波佐助是真地以为这个人平静无情。

  可是他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忍者之间的战斗,一点破绽就会要命。

  这一点宇智波鼬不会不知道,他已经竭力去掩盖去隐藏,可是这个破绽是无法隐藏的。

  他表现得再平静再无情,他的声音再平稳再淡然,都没用。

  这个问题的出现就是破绽。

  这个问题就是破绽本身。

  世人对宇智波鼬的看法是什么?

  天才、优秀、冷酷、残忍、聪明、理智……

  宇智波佐助注视着阴影中的石头。

  这块坚硬的冰冷的石头如今有且仅有一道裂痕。

  七夜萤就是宇智波鼬的破绽。

  让这个冷静且理智,无论遇到何等绝望的现实都能够保持思考能力然后竭力求生的忍者拒绝接受现实。

  宇智波佐助甚至都能想象,宇智波鼬在得知七夜萤死亡后就开始拒绝接受现实——他分明清楚这件事只可能是真的,七夜萤绝对不会用生死来愚弄世人,可他却像是忘了这一点,只固执地怀疑着。

  宇智波鼬或许已经怀疑了很久了,他抓住志村团藏后为什么会送到光而不是木叶?他加入光,来到总部,和明显不怀好心的自己说这么多话,是想要发现什么支撑他的怀疑的证据吗?

  没错,这个人的傲慢在对待不如自己的人时尤为明显,而自己就是不如他的人之一。那么他刚才那么开诚布公,仿佛曾经对自己的欺骗和控制都是假象……真地是说给他听的吗?

  宇智波佐助有生之年第一次抓到自己只能仰望的哥哥的破绽,他自信无比,知道自己能够一击致命。

  曾经被蒙在鼓里的时候自己无时无刻不体会的感情,后来知道真相后自己无时无刻不体会的感情,现在都能全部奉还。

  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

  你傲慢地用保护我为名义当一个杀父弑母的灭族罪人,丝毫不顾我根本不想要这样活下来,害我不得不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活下去,那么我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你,让你也感受到我的感受。

  如此才是最成功的复仇。

  “你确实比我更了解她。”

  宇智波佐助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才更致命了。

  “没错,我刚才撒谎了,在去往波之国前一天,萤姐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她是在告别信里说的,信他已经烧掉了。

  “萤姐说的是,在她为了全世界的光明未来而选择放弃已经堕入黑暗的你之后,她就失去了评价你的资格。北极星确实是个无私的人,拥有一个慈悲高洁的神明之心。但是你记好了,宇智波鼬,北极星确实是一个大公无私慈悲圣洁的存在,但是作为七夜萤的她把所有的私心都给了你,她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相信你、承认你、想要帮助你的人。”

  宇智波佐助想起七夜萤那因病消瘦不已,时时咳血的行状,闭了闭眼。

  “她死没死……难道你不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萤姐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木叶。”

  “你真地不知道?”

  “我记得那时候差不多是你加入暗部,村子和家族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的时候吧?你猜萤姐会不会意识到了什么?你猜面对唯一的友人的困境,她会做什么?”

  “她早在八年前,你还能看到她的时候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用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和恶魔做交易,斩断自己的退路,远离唯一一个重要的人,在忍界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点希望。”

  “被你认为没有力量和决心,缺乏勇气和行动力,不会为了你去抗争的七夜萤想要帮助你,为此她决定改变世界。可是结果呢?你屠杀了父母族人,自顾自地堕入黑暗,以为这是你应得的归宿。”

  “她确实没有恨过你,她确实只恨自己,她恨自己恨到恨不能早点去死。她本来就快死了,去波之国不过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不想丑陋地病死在病床上而已。”

  “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还在自责,痛苦于就算她拯救了世界也无法拯救你。”

  “你真地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当然不会没有感觉。宇智波佐助盯着阴影中碎裂的石像,觉得很是满足。

  很痛苦,没错,不过也很满足。

  这就是他的复仇。

  十三岁的少年轻描淡写地送上最后一击。

  “好好悔改赎罪吧,北极星在天上看着你呢,萤姐可是说了,她所做的一切好事都该归功于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宇智波佐助觉得自己应该心满意足地离开,独留宇智波鼬在黑暗中痛苦得啃噬着自己灵魂。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宇智波佐助翻身跳出房间,稀薄的光线没了他的遮挡照进黑暗的房间,在匆匆的一瞥中,宇智波佐助看清了宇智波鼬石像般的脸。

  是的,连表情都空无的,碎裂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