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这盘我是‘国王’，”黄少天把鬼牌甩在桌上，眯着眼四下扫了一圈，坏笑道，“我先提要求吧，其实特简单——被我点到的两个人，一个坐在另一个腿上，直到下一轮结束。”
“嘶，还‘简单’……黄少你真够狠的。”方锐翻了个白眼。
“那我可挑号码了啊，哈哈，挑哪个好呢？我想想，现在是第七赛季夏休期，那就来个七；时间是六月，再来个六。就这么定了，幸运的六号和七号，快让我看看是哪两位？”
周泽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一张红桃七。他有点窘迫地眨眨眼，再然后的反应就是抬头看叶秋——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周泽楷也读不出什么来。
希望是前辈……周泽楷抿嘴。
“我是六号。”就在一屋子人相互看来看去时，林敬言说道，挺无奈地笑了笑。
“哈哈，老林，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自~求~多~福~”方锐冲林敬言做了个鬼脸。
见六号不是叶秋，周泽楷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扬了扬手，轻声道：“七号……是我。”
一屋子选手又是一静。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搭配有意思！唉呀你们说说，我怎么就这么会点人呢，”黄少天笑得快倒在邻座苏沐橙身上了，被她笑着避开，“快快快，你们赶紧决定谁坐谁身上，我要拍照发微博，都记得去转发啊！”
林敬言一笑，挺大方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看向周泽楷：“你来吧，小周？我肯定比你重。”
周泽楷这个纠结，然而最终在众人半是鼓励半是幸灾乐祸的助威声里，还是侧着身子坐在了林敬言腿上，垂着眼，由于窘迫的缘故，脸上有点红。
“放松坐吧，你不沉。”这边林敬言倒是也看得开，察觉到自己腿上的周泽楷整个人都是僵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挺温和地宽慰道。周泽楷小声嗯了一声，然而直到下一轮游戏里在‘国王’方锐的指令下苏沐橙站在黄少天脚尖上、两人开始绕房间走时，他都一直局促不安地绷着身子。
果然除了前辈以外，都不行……从小就相当抵触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周泽楷苦闷地想。
他偷偷看了一眼叶秋，见对方正饶有兴味地看黄少天红了一张脸扶着苏沐橙两侧的手臂，注意力全无往自己这边集中的样子。
“少天绝对是对小苏有意思，”林敬言也看着笨拙地往前挪步的两人，在周泽楷耳边低声感慨，“你看，这害羞得话都不说了。”
周泽楷也发现了这一点，再想到以前黄少天的一些表现，顿时有点乐，低头不出声地笑着。
两人好不容易绕完了房间一圈，周泽楷和林敬言如蒙大赦，赶紧分开了。
又一轮游戏开始，这把抽到‘国王’的是楚云秀。
“五号、十一号，用你们能想象的最深情的目光对视一分钟，然后互相说‘我爱你’。”
叶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啧了一声：“我是十一号。云秀，你这是肥皂剧看太多了吧？这都什么白烂剧情……”
“叶秋前辈，你也有今天。”肖时钦笑着打趣。
“哈哈，谁这么倒霉催的和他对戏？”
“什么倒霉催的，那叫三生有幸，”叶秋挑眉，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就看谁运气好了。”
没人举手。
楚云秀一愣：“啊？不会是我吧……”说着就要起身去翻沙发上的牌。
“是我。”周泽楷把手里的牌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我去我去我去，周泽楷你这是什么运气啊，最没节操的惩罚怎么都让你赶上了？哈哈哈，回去以后快多扶几位老奶奶过马路吧，攒点人品！”黄少天这时已经从上一轮里恢复了过来，顿时一串垃圾话就出来了。
周泽楷没接话，看着叶秋，像是单纯地在等待，却又带点隐晦的恳求。
“是你么？”叶秋坐在沙发上仰起头，眯眼看着周泽楷，眼神很深。
在他的目光里，周泽楷觉得自己像是被X光从头扫了一遍，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但他仍然挺直了脊背静静站立着，固执地等着来自叶秋的审判。
这时，如果有任何人翻开那张被扣下的属于“国王”的号码牌，就会发现周泽楷说了谎。
楚云秀猜得其实没错，她才是五号。
然而，就在那个所有人尚还迷糊的瞬间，唯有周泽楷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机会。
于是，在那短得来不及思考的刹那，他以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从如此澎湃过的勇气和果决，抢在楚云秀翻开牌之前，站了起来。
在周泽楷刚出道时，和霸图的一次至关重要的团队赛中，轮回全员除了周泽楷以外全部阵亡、剰他一个人面对对方包括大漠孤烟和石不转在内的三名对手——即使是那时，周泽楷也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紧张。
别拆穿我，拜托……周泽楷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他知道叶秋一定看穿了他的把戏。
如果叶秋让周泽楷翻牌，或者翻开那张“国王”的号码，那么无异于判了周泽楷的死刑，断头台上的斩刀立刻会落下来。
但他不能退。即使是只拥有最绝望的希望，即使是破釜沉舟的惨烈，即使是一场为赢一个镜花水月的幻境而宁愿赔上一切的赌博，他也必须站在这里。
——因为，周泽楷知道，这可能是他仅有的听叶秋说出“我爱你”的机会……哪怕是在一个游戏里。
叶秋打量着周泽楷，眼中是不可捉摸的情绪。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周泽楷的心顿时随着这声叹息直坠下去。
然而下一秒，叶秋站起来，稍微弯身拍了拍裤线，漫不经心却又意有所指地说：“可别感动哭啊，小周。”
“叶秋你真是够了……快快快，我要开始计时了。三、二、一，开始！哈哈哈记住啊，要用你们能想象的最——深——情——的目光。”
周泽楷深深凝视着叶秋，黄少天的念叨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楚。
那一刻，从来都是个无神论者的他，忽然觉得如果世界上有神的话，大概是叶秋的样子。
何必靠“想象”呢？周泽楷模糊地想。
此刻哪怕仅仅是看着叶秋的眼，他都觉得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涌动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突破肉体的束缚而化为实质的感情。
这种感情几乎杀死他，无数的心绪和思虑交缠着变成某种坚韧的藤蔓，在他的体内绕着每一寸骨骼、每一处器官攀爬，然后温柔地收紧，把他勒得疼、勒得无法呼吸。
我爱你。
一直爱你。
沉默地爱你。
哪怕没有回报也爱你。
无论我是何种面目、无论你是何种面目，都爱你。
在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时刻，在你看到的、没有看到的地方，全都爱你。
叶秋的眼睛那样黑，像是任何光线都无法到达的深海。周泽楷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漂泊在那片漆黑水域里的游鱼，周围一片静默，身子在没有天也没有地的地方一无所依地飘浮着，耳边所有的回响，唯有自己孤单的心跳声。
“不是吧……这个环节还真有人不会笑场？”水面之上，模糊地传来方锐惊讶的声音，周泽楷却没去留意。
他读不懂叶秋的眼神，却放任自己浸没在他的眼睛深处。
那些本以为能够在心底埋葬一生的秘密，原来全都是种子，日复一日，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生根发芽，疯长成一片寂寞葱郁的森林。
请原谅我不会说话。那些爱意，那些珍惜，那些卑微与怯懦，那些盲目的勇敢，那些不可理喻的执着……就让我的眼睛说给你听
——你听得到吗？
“我爱你。”周泽楷直直看进的叶秋眼睛，轻声说。
他根本没有听那边黄少天的计时。一分钟太短了，无论如何珍惜都是太短了，他多希望自己能将叶秋永远地看下去，一小时，一天，一年……甚至是一生。
然而，梦终归要醒来，再盛大的魔法，也撑不过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周泽楷静静地看着叶秋，心里平静得像是风暴过后的海面。对于叶秋的回答，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期待和忐忑。
已经足够了，他想。
在这短暂却又具有永恒意味的一分钟里，将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全无遮掩地传达给叶秋，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周泽楷看着叶秋，温柔地微笑起来，一双弯着的眼，吐露出这最终的告白。
“老叶，连人家小周都主动开口了，你还愣什么？”林敬言在一旁笑着打趣，一群选手纷纷起哄，就连韩文清都跟了一句“抓紧时间”。
叶秋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虽然说出去绝没有人会相信，但那个瞬间，一直没舍得将视线从叶秋脸上离开哪怕一秒的周泽楷，从他的神色里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无措和挣扎。
周泽楷愣住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少天，大家都在吗？”喻文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刚才工作人员来过，说差不多可以下去吃饭了。”
叶秋猛地把左手握拳，在右掌上砸了一下，神态和语气全然和往常一样，几乎让周泽楷以为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听到没？开饭了。哎，在飞机上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饿死我了，走了啊。”
说着，在一屋子人的盯视下，叶秋就这么飞快地走了出去，关门时还发出挺大一声响。
“靠靠靠！就这么被他逃了！这货到底有没有‘节操’的概念？”黄少天最先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愤愤道。
方锐也是一脸鄙视地吐槽：“我本来以为这环节难点在周泽楷身上，结果倒是叶秋先溜了……啧，‘我爱你’什么的，对这货来说不应该是随口就来的么？！”
说着，他又转向周泽楷，夸张地比了个拇指：“枪王大大，演技真不错，我看你退役后可以去影视圈发展！”
“好了，我们也去吃饭吧。”王杰希起身，招呼着众人起身离开。
“小周，太帅了，刚才你简直就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一号一样，”走过周泽楷身边时，苏沐橙冲他笑着一扬手机，刚才她坐在正对着周泽楷的方向，显然是拍下了些什么，“有那么一会儿，我几乎以为你真的喜欢叶秋呢。”
周泽楷温和地笑笑。
女人的第六感啊……周泽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