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地在隔间里刷了半个多小时微博后，周泽楷果然接到了苏沐橙的电话，由她约定了碰面地点。他估摸着此时外面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戴好墨镜口罩一路狂奔，总算在被发现前冲上了来接嘉世的小巴士。
“小周，好久不见。”坐在前排的苏沐橙最先看见周泽楷，笑着招手，崔经理、刘皓和嘉世的技术人员也都各自招呼。没骨头一样歪着身子独占了最后一排的叶秋，则是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算是问候，没精打采的——不过由于他一向都是这样，周泽楷反倒不太好判断他是不是没休息好。
周泽楷站在小巴的过道里，向苏沐橙友善地笑笑，冲嘉世的崔经理点了点头——由于刘皓和他坐在一排的缘故，这头也勉强算是点给他的。接着，他就走向叶秋的座位。
“坐前面点，我要睡觉。”被拖出来参加会议的叶秋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见周泽楷有要坐过来的意思，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座位。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张嘴时露出的一点牙齿和舌头看得周泽楷心里没由来地一挠一挠的。
他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坐下，想转眼看着叶秋，却又顾虑车里的其他人，终究是忍住了。
“周队出门一直都这么辛苦吧，毕竟接了那么多代言，辨识度很高的。”
车子开动后，崔经理回头笑着跟周泽楷搭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泽楷觉得他瞥了自己身后的叶秋一眼。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还好。”
显然也知道周泽楷不擅长聊天，崔经理把话顺畅地接了下去：“这次启动的全息投影项目，据说要做大量的宣传，想必日后周队还会更累的。呵呵，能者多劳啊。”
“……没。”
“现在这年头啊，光是技术好也不够用。像周队你这种全面型的人才，无论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周泽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摇头。他最怕应付崔经理这种世故圆滑的人，本来他就不会讲话，面对这种人真是彻底没词了。
“周队还是这么谦虚低调。”崔经理笑笑，终于转回身去，不再说话。
松了一口气，周泽楷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B市街道上奔腾的车流。他总觉得崔经理是话里有话，终究有些在意，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感到叶秋从后面凑过来。
“不用理他，刚才都是说给我听呢。”叶秋压低的声音在周泽楷耳边响起，由于用的是气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周泽楷的脖子、耳朵。
周泽楷看到窗户倒影里自己的脸噌地就红了，他甚至顾不上分析叶秋说了什么，只能感到脖颈上叶秋靠过来的这一侧高得吓人的温度。
然而，这温度却是转瞬即逝。说完话，叶秋毫不留恋地挪开了头。
周泽楷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叶秋低沉的声音，思绪飘散间，不由得想象起他的嘴唇落在自己脖子上时的触感——刚才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然而想着想着，周泽楷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有起生理反应的趋势，职业选手的生活就如运动员般规律而节制，而二十来岁的年纪，原本正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
心虚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周泽楷红着脸调整了坐姿，庆幸自己没坐在叶秋身边，否则万一被发现，就真是尴尬到不知如何收场了。
深吸一口气，为了转移注意力，周泽楷强迫自己回忆刚才崔经理的话。
“光是技术好也不够用”，崔经理如是说。
……前辈和战队的矛盾，已经到了这地步吗？周泽楷皱眉。
对于叶秋不愿意接商业活动一事，之前嘉世战队对外一直表现出的是纵容的态度，在早年甚至可以说是护短，一副“我家王牌就这样”的张扬姿态；然而现在崔经理的言行，却无疑带着对这位有着巨大潜在商业价值却迟迟不肯放下身段的大神的讽刺——是因为近年来联盟商业化的趋势越来越强、以至于俱乐部终于改变了态度的缘故吗？
不，恐怕不仅止于此。从利益的角度看，嘉世对叶秋的排斥更是没有道理。毕竟在商业活动之外，一个战队的根基是比赛的胜利。就算是苏沐橙这个级别的明星选手，纵使会有战队愿意为之牺牲一定的战绩，但假使她的水平不能达到一定标准，依然不会被职业圈所接纳。
说到底，无论是苏沐橙还是周泽楷的人气，都是由相当程度的实力打底，没有哪支战队会欢迎一个彻头彻尾的花瓶。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叶秋还有着巅峰斗神的实力，那么他的地位就理应无可动摇。
毫无疑问，叶秋是有这样实力的。
从竞技角度而言，叶秋的状态并没有像许多小报中说的那样下滑，这一点周泽楷看得出来，其他水平足够的职业选手也同样看得出来。就算是如今的周泽楷和叶秋打一场竞技，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胜负五五分而已，一般情况下叶秋的赢面甚至更大于他。
叶秋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样的水平似乎依然不是他的尽头，出道七年，能保持实力不下滑就已经近乎奇迹，叶秋却竟然还能稳中有进，这是何等惊人。
叶秋这个人，一方面有着当打选手的实力，另一方面却又有着老将的经验和意识，这样的一位选手，任哪个战队都不会轻易放过。
是内部分歧，周泽楷想，他联想到季后赛的赛场上嘉世其他队员对叶秋明显的孤立。
虽然他看不到嘉世的队伍频道，不过可以猜想叶秋的指挥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是被架空的，否则哪怕是其他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根据他的话做出反应，也不至于是那样令人心寒的局面。
然而，很多时候观众看不懂这些，战斗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事，在他们眼里并不存在嘉世排斥叶秋导致战队失利这种可能性。
叶秋是嘉世的队长、王牌，是操纵着一叶之秋的至高神级别的存在，在观众眼里没有任何理由会令战队对这样一个成员产生抵触。于是他们便想当然地认为，嘉世近年来的疲态、数年未进决赛的耻辱，是由于战队核心叶秋的状态下滑导致的。
这次季后赛之后，网上再次出现了很多“叶秋不配带领嘉世”的偏激言论，其中发言者往往站在嘉世粉丝的立场上，先对这位带领战队夺取过三连冠从而开创王朝的男人表达了一定的敬意，然而话锋一转、说到英雄迟暮，表示如今的叶秋在战队等于是在养老。
周泽楷不知道发这类帖子的人是真粉丝还是嘉世对手雇来的水军，但他知道这样的论断，就像“哪怕是我奶奶和周泽楷组队都能赢得比赛”的讽刺一样失真。
这种基于偏见基础上的判断是何等可笑，然而又是何等易于取信于人。
前辈他对于这些……怎么想？周泽楷暗暗猜测，最终的结论却是叶秋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认定的方向上一条路走到黑，其余的一概置之不理，绝不会为自己解释什么。
对于这样的叶秋，周泽楷又是替他不平，又是止不住地发了疯一样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