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对方摇头否认的动作刺激得狠了，周泽楷有些麻木，所以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些什么。
再然后，身体里涌动起的那份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喜悦，几乎将周泽楷淹没。
他忽然记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是教学视频里的解说。
无论是周泽楷刚刚接触荣耀玩战斗法师时、还是之后在轮回的训练营里练神枪手时，看一叶之秋出品的视频和攻略都曾是他的必修课。
周泽楷还记得那些在训练室对着一叶之秋的视频苦苦练习押枪技巧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看着屏幕上叶秋操纵的神枪手、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低沉声音，心里多么钦佩、多么神往。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角色背后的那名操作者的样子，像一个恋爱中的小女孩似的，反复在心里猜想勾勒一个人的眉眼，那么多次。
曾经，周泽楷无端地相信，一叶之秋的主人一定是一个面容坚毅的男人，有着刀刻一般深邃的轮廓和一双坚定的眼睛，动作利索、行事果决。
然而此刻，看着面前像没骨头一样懒散地靠在墙上抽烟的男人，周泽楷忽然又觉得，这样的叶秋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或许，只有这样的叶秋，才会有赛场上那种无论遇到怎样的对手都波澜不惊的从容；也只有这样的叶秋，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的东西，分享给所有愿意学习的人。
“前辈……”周泽楷说。
他很少主动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聊天。但他很怕如果自己不说些什么的话，下一秒叶秋就会掐灭手中的烟起身离开，所以他憋了半天，却是好不容易挤出一声招呼来。
看着费好大劲也说不出话、最终站在那盯着脚尖发急的周泽楷，叶秋似乎觉得有趣，低声笑了起来。
周泽楷以为大神这是在笑话他，心里又愧又急，抬起头来想解释，乍然看见叶秋的笑脸，却又怔住了。
因为漫不经心的神态的缘故，叶秋的五官原本显得有些淡漠，此时一笑，却立刻生动了不少。
他微微垂着的眼睛眯着，眼尾往上挑出一道好看的线。周泽楷隐约记得这种眼型叫做丹凤眼，有说法是长这种眼睛的人往往令人感到威严、有距离，不过现在，周泽楷完全否定了这说法。他只觉得这样淡淡笑着的叶秋，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很可靠。
“你脸红什么，”叶秋笑了几声便停下来，抬眼看周泽楷，嘴角眉梢却还残存着笑容的余韵，“不就是崇拜我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本来神色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的周泽楷，在心思被叶秋如此直接地点穿以后，脸噌地一下，红了。
目睹了红晕像滴进水里的颜料一样在周泽楷脸上迅速散开的过程，饶是见多识广如叶秋，此刻也不禁楞了，半晌，才无奈道：“那什么，小周啊……我开玩笑的。”
谁知，周泽楷立刻用力摇摇头：“不是。”
顿了顿，调小了一点点声音，又道：“真的。”
虽然话说得断断续续，但里面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不是玩笑，是真的崇拜你。”而且看他的神情，单独说一个崇拜可能还不太够，应该说是很崇拜、极其崇拜。
面对这个认真得让人不忍心逗弄的后辈，叶秋脸上的表情挺复杂，有点惊讶、有点好笑、又有点没辙。
对一个习惯了甩节操再被对手以更不要脸的方式甩回来的人来说，乍然遇见周泽楷这种纯良又实心眼的款式，一时半会儿难免不适应。
“咳，轮回的比赛我都看了，你没问题，但和队友还要好好磨合。”最后还是叶秋换了个话题，转到了两人都熟悉的荣耀上。周泽楷一直吊着的心这才踏实了一点。毕竟这方面他懂，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惶惶然。
他默默点点头，叶秋所说的，也正是轮回上半赛季所暴露出的问题。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有时候个体太突出了，对团队反而不好。”叶秋说着，神情有点感慨。
周泽楷理解叶秋。其实，周泽楷有时候会觉得，他和叶秋的情况有点像，都属于个人实力和战队实力脱节的那种，只是程度上有区别。
不过，这种念头，周泽楷也就是在自己脑补的时候当个玩笑想想。毕竟叶秋三季冠军加MVP傍身、是有着“斗神”和“荣耀教科书”称号的男人，周泽楷再怎么狂、再怎么强，也不会认为如今的他和叶秋可以相提并论——何况叶秋还是他的偶像。
竞技的舞台就是这样，靠奖项和排名说话，只以结果论英雄。
“努力。”周泽楷突然说，虽然面前是叶秋，可这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恩，加油，”叶秋笑了，和刚才不同，他这次的笑容很浅，眼神却很深，“下半赛季好好打，咱离得近，等到了夏天你来H市，带你玩。”
受到了叶秋的鼓励，周泽楷沉浸在没顶的喜悦里，被内心巨大的幸福烧得眼睛发光。那一刻，他甚至顾不上思考叶秋的话是真心的邀请还是顺口的客套。
等周泽楷终于略微回过神时，叶秋已经掐灭了烟跳下台子，就要走出洗手间了。
“前辈！”周泽楷忙出声叫道，语气是少见的着急。
叶秋闻言停步，回头。
周泽楷却又卡壳了，他尴尬地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急速组织着语言：“嗯……”
通过刚才的接触，叶秋似乎也是彻底知晓了这个英俊青年在表达方面的费力。见此刻周泽楷急得额头都微微见汗，他微笑着出言安抚道：“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手机号。”在叶秋的鼓励下，周泽楷总算完成了脑中对话框的输入，忐忑地按下了发送键。
“啊，我不用手机。”
“……”周泽楷垂下眼，失望的神情遮也遮不住。
“别这表情啊，跟我欺负你似的，”叶秋乐了，从裤兜里摸出一支入场时统一发给选手的签名用马克笔，冲周泽楷招手，“来，手拿来。”
周泽楷听话地把左手伸过去。
叶秋轻轻托住了他的手，提笔龙飞凤舞地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QQ。”说着又换了一行签了个名：“再赠送一个签名——啧啧，这可是签在五千万上了。”
周泽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叶秋是在调侃前段时间网上流传的那则“轮回为周泽楷双手购买五千万保险”的传闻。
他没想到叶秋也看到了这流言、而且还记在了心上，不禁大窘。结果还没等他解释，叶秋就放开了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要是不小心蹭掉了就去选手群里看，里面有我号。”
后来，直到走回座席，一路都只顾着高兴的周泽楷才恍然反应过来：
既然一开始就可以从群里加好友，为什么还要写在他手上呢？
看着掌心里油性马克笔留下的笔迹，周泽楷一阵无语，想起队里前辈用放弃治疗的语气吐槽过的“珍爱生命远离叶秋”，却又轻声笑了出来。
果然被坑了啊。周泽楷愉快地想。
他掏出手机，用最后一点电量，把左手上的字拍了下来。
“这什么呀？”边上的方明华探过头来，周泽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伸手给他看了。
方明华是看着周泽楷从训练营走来的，自然也知道他对斗神一叶之秋的喜爱，夸张地调侃了几句以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感慨道：“说起来，你运气也是够差的，好像你出道以来几次打嘉世的比赛都没见到叶神吧？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H市时，就在比赛间外面遇到他了。”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和方明华说的恰好相反，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已经太好，好得几乎让他担心下一秒是不是就会从梦中醒来。
他悄悄握住了左手，指尖极轻地摩挲着掌心的字迹，手上被叶秋碰触过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直达心底的温暖。
不是梦。
周泽楷无声地笑弯了眼。